本以为到了西郊别院,便能够和萧重过一段安生的日子。
却不曾想,宫中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皇后送来信提前告知裴宜笑,陛下似乎是受到了城中谣言的影响,想要把顾昭昭指给萧重,做个平妻。
这是什么意思?
这代表着裴宜笑将不再是萧重唯一的妻子。
她心里头是百般不愿,不过陛下的圣旨还没有颁下来,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这件事本就是她与顾昭昭之间的事,她也不愿意让萧重出面去解决,她知晓他的心意便是。
过了两日,裴宜笑便以皇后相约为由,从别院回到了皇城之中。
萧重虽说惋惜,可还是听了裴宜笑的话。
宫中,深深宫墙难以掩饰的压抑,仿佛将能飞的鸟儿也囚禁在了其中。平日里与萧重一同走过,也不像是现在这般压抑。
被宫婢带着去见了皇后,皇后脸色也不大好,带着裴宜笑偷偷说:“本宫与陛下说过此事了,谁知他竟然还恼我?说我一个妇道人家!”
皇后脸色难看,应当是气急了。
裴宜笑淡淡说:“娘娘莫急,您带我去见陛下,我与他好好说说吧。”她云淡风轻,笑容温煦,好似并未受到这件事情的影响一般。
皇后狐疑:“你怎么好似都不生气一样,我听说这件事之时,可真的是气坏了,陛下他怎么能够如此对你!”
裴宜笑好生安抚了番皇后,轻声说:“我自然是气恼的,不过要去见陛下说话,总得摆出一副好看点的样子才行。”
这一番话,又将皇后给逗乐了,笑着说裴宜笑心眼多。
裴宜笑否认了,道:“论上心眼,哪里比得上顾家小姐,可当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呢。”
皇后咬牙切齿:“她果真是打了萧重的主意!”
裴宜笑眯了眯眼,不置可否。
顾昭昭应当是知道,萧重不可能会答应这一门亲事,娶她过门,可她还是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就只是为了抹黑萧家或者是逼迫萧重与裴宜笑?还是想要在萧家孤老一生?
一晃神的功夫,皇后已经带着裴宜笑到了天子的殿外,皇后还在恼着陛下,只是朝着殿中努了努嘴,“你自个儿进去吧,他就在里头。”
“娘娘,多谢。”她福了福身子,皇后赶紧扶住她。
“大着个肚子,还要来操心这些事。”皇后忽然想到,“你不会还没把这事儿与萧重说吧?”她惊愕极了。
裴宜笑温顺点了下头,“的确不曾与将军说。”她笑了下,“将军为我遮风挡雨,宠我爱我敬我,我不能一直接受而不付出,这件事情,就由我来解决吧。”
皇后愣了愣,支支吾吾半日,最后才终于说了句:“你是个明白人。”
裴宜笑淡淡一笑,就要进陛下的书房,皇后又嘱托了她几句,才放她离开。
书房门口的小太监去禀报了声,许久之后才出来让裴宜笑进去,她道了谢,从门口缓步进去。
高高的门槛跨过去,里面便是宽大空旷金碧辉煌的书房,书桌置于金色牌匾之下,牌匾上书写着几个大字——顺应民意。
收回目光,陛下正在书桌之前批阅奏折。
裴宜笑施了一礼,柔声说:“陛下万岁,妾身叨扰了。”
陛下抬起头,吩咐候在一旁的老太监取了椅子来给裴宜笑坐下,裴宜笑没拒绝,谢了恩便坐了下来,端正挺直。
陛下屏退身边众人,才放下手中的朱砂笔,微微叹了口气,“朕知道你是来做什么的。”
裴宜笑轻轻一笑,“还请陛下三思而行。”
陛下与她,遥遥对视一眼,很是无奈一般,说道:“你得明白朕的苦心,朕所思量的,比你多得多。”
裴宜笑手指搭在膝盖上,柔软的布料一片丝滑,她轻轻敲了下手指,柔声说:“陛下,妾身不愿意,将军不愿意,萧家上下不愿意。”
陛下蹙紧了眉头来,“这岂是你们愿不愿意的事情?如今城中流言四起,说朕只是做样子,亏待顾家孤女,若不将她嫁给萧重,她还能如何?朕不能寒了老臣的心啊,朕也有朕的难处,表妹,你得体谅朕。”
裴宜笑哽咽了下。
她眼尾一红,直勾勾看向陛下,“陛下,那您是否能体谅我与将军?”她扶着椅子艰难起身来,泫然若泣,“陛下,我与将军两情相悦走到一起,情比金坚,他绝不可能会娶别人。”
陛下拍了下桌子,语气也严肃起来,“裴宜笑,你这是善妒!男子纳妾这是常事,有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的?”
裴宜笑依旧不惧,红着眼并无转移,“将军不是。”她聘婷立在宽敞的殿中央,像是一朵盛放开来的白玉兰花,娇艳自然,红着眼眸的样子,仿佛也更是添上一抹若有若无的怜惜。
陛下不忍,别开了头。
裴宜笑道:“陛下,求求您给妾身一个恩赐,当初娘娘临盆,是妾身守护在侧,亲眼看着平安坠地;适逢天灾人祸,是妾身献上药庄解陛下燃眉之急;昔日二皇子湖州异动,是妾身上告于您!”她哽咽着,深深弯下腰来,“表哥,您不能这般对我。”
陛下大有触动,手指紧紧攥紧,一对浓眉不松。
此间,书房殿中,悄无声息,没有人说话。
这时候,裴宜笑脸色却是一白,腹中疼痛顿起,她勉强着扶住椅子,轻轻喘着气坐下,红着眼说:“陛下,您若是为难,妾身有法子解决此事。”一阵疼痛袭来,她咬紧牙,“顾家小姐定然满意,她想要的,也必是如此。”
额头上汗珠渗出。
她脸色苍白如纸。
疼痛一阵比一阵猛烈,几乎是要将她吞噬掉了,她手指紧紧抓住椅子扶手,静等着陛下开口。
陛下眼眸扫来,自然是发现了她的异样,还没等到他的结果,陛下快步下来问:“笑笑,你怎么了?”
陛下也知道她的临盆期就在这些日子,一想到这里,心里头难免焦急起来,急忙喊了太监过来,让人扶着裴宜笑去临近的宫殿,又让人去叫了太医。
裴宜笑没等到陛下的结果,哪里肯走,抓着椅子又问了一遍:“陛下,你信我!你答应我好不好?”
汗珠从额间滑下,陛下仁慈,哪里还受得了裴宜笑这般哀求,只好答应下来。
玉莲宫中,珠帘摇摆,击撞清脆。
一向无人的玉莲宫中,却是人来人往,闹作一团。
裴宜笑压抑着自己的声音,腹中疼得要命,接生婆子在旁,一个劲儿的让她使劲,眼泪从眼角落下来,她总算是知道皇后那日怎么疼成那般模样了。
她抓住床单,没一会儿,皇后便来了。
皇后安抚了她些许时候,裴宜笑紧抓着她的手,却是唤着别的名字:“将军,将军呢?”
“已经差人去请了。”皇后叹气,“说了让你这些日子好生修养,本宫会帮你劝着陛下的,这下倒好……”
话没说完,裴宜笑溢出难受的声音来,她就想要,很想要萧重在身旁。
宫殿之外,一人黑衣持剑而来。
目光凌厉,脸色冷峻,一身肃然气息让人不敢逼近,终于有侍卫鼓足了勇气上前规劝:“将…将军,面圣不能持剑……”
萧重冷冷扫过去,眼神吓人。
有人想要拦住萧重,怕他作出什么出格之事来,这时候,陛下身边的老太监过来,及时制止住了。
老太监在前恭恭敬敬道:“萧将军,陛下有请,请随奴婢来。”
萧重横剑在前,一脸“别惹我”的可怖表情,他冷冷问:“我妻子在何处?”
老太监也是怵萧重得很,萧将军平日里看起来就不好惹的样子,现在一看,才知道平日里的他究竟是有多么平易近人了。
老太监忙说道:“陛下就是请您去看萧夫人的,萧夫人如今正在玉莲宫中生产,陛下请将军过去说话。”
萧重身上杀气不减。
今日裴宜笑一早就去了宫中见皇后,萧重觉得有些许奇怪,都已经快要临盆了,为何裴宜笑还要去见皇后?
他等了会儿,觉得难以安心,便找出了那日皇后差人送来的信,他这才知道,陛下有那个意思,要把顾昭昭指给他。
萧重当即就怒了,气势汹汹要到宫中来找陛下算账。
也是这个时候,宫中差人来告诉他,裴宜笑要生了,正在宫中。
萧重怒火中烧,想着他的笑笑肯定是在宫中受到了欺负,不然哪能说生就生了?当下,萧重提剑上马,一路而来,势不可挡。
现在陛下找他说话,定然也是说有关顾昭昭之事。
但是萧重此时心系裴宜笑,收起剑来就往玉莲宫而去,玉莲宫外,接生婆婆与太医站了满满一个院子,皇后的凤驾也是停在外面,屋里传来了裴宜笑痛苦的声音,萧重难以忍受,推门就要进去。
皇后身边候在外头的宫婢玺园壮着胆子阻止:“将军三思!妇人生产,将军不能入内啊!”
萧重横眉看去,一脸冷然,吓得玺园压下头,往后退了步。
屋里,裴宜笑似乎是在喊着他的名字,萧重捏紧了拳头,在门外左右不是,只好隔着门喊了一声:“笑笑!我在,我在,你莫要怕!”
屋里,方才还压抑着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将军!”
刚刚还冷峻肃然的男人,一瞬间就红了眼,挺直的背脊仿佛折了些许,他握紧了手,骨节咔咔作响。
玺园心惊,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见到举世无双的战神萧重红眼的那一日。
萧重在外踱步,听着裴宜笑的声音心中复杂无比,早知如此,他就不该让裴宜笑给他生什么孩子,凭白受了这么多的罪!
约莫过了一个半时辰,稳婆从屋里走出来换了一盆热水,萧重上前冷厉问道:“情况如何?”
稳婆急了,说道:“嗨呀,你莫要着急,女人生孩子,哪里这么好生的,夫人一切都好着呢!”
稳婆赶紧让人去把水给换了。
而陛下听闻萧重抗旨不来面圣,反而去了玉莲宫时,并无几分恼怒,反倒是感慨萧重对裴宜笑的情深义重,而裴宜笑于他,亦是如此。
正如裴宜笑所言,两个人是真的两情相悦,情比金坚。
反观他与皇后,年少时候互相喜欢,情深意切,可如今,却渐渐陌路了起来,仿佛一切都回不到年少时候了。
陛下叹了口气,摆驾玉莲宫外。
裴宜笑在里面生产,他不好进去,就等在玉莲宫外,萧重才肯移步来见他一面,手中持着剑,浑身上下写满了“不好惹”三个字。
萧重气势汹汹走近,眼中一抹猩红更是让人觉得吓人,陛下稳坐其中,面色温润。
萧重开门见山:“陛下什么意思?”
陛下缓缓说道:“为平臣心,不得已要将顾家小姐许配给你,爱卿已经知道了。”既然萧重如此问了,那边是已经知道这件事。
陛下一点都不明白,不过是再收一个女子,为何萧重与裴宜笑,都不愿。不过是如此简单的一件事罢了……
越想,陛下神情越是落寞。
萧重咬紧了牙,一剑挥出,电光火石之间,来不及身旁的侍卫们有所反应,那一剑已经是指向了陛下喉间。
侍卫们纷纷惊了,掏出刀来将萧重团团围住。
陛下还一脸处变不惊,那样子,还不如看到裴宜笑临盆之时的起伏变化大,陛下云淡风轻抬起眼眸来看萧重沉着脸的模样,缓缓道:“萧爱卿这是要如何?”
萧重冷声道:“要陛下收回成命。”
“你如今是在威胁朕?”
萧重不卑不亢,毫无惧色,持剑的手没有一丝犹豫:“是,臣的确是在威胁陛下。”
他坦荡极了。
那日裴宜笑问他,若是有人要他做不愿做的事情,他当如何?
他有一剑,就能为己为她扫平天下一切事。
这一剑,不知能否够上陛下心中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