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宁江府不宵禁。
一到傍晚,天色就阴了下来,天上黑沉沉的一片。不一会儿,天际就已经升上了不少孔明灯,将黑漆漆的天幕照亮。
吴滟特地来找裴宜笑出去逛夜市。
萧重一听,肯定不想答应,本来裴宜笑已经约好与他一起了。
到最后,也是裴宜笑、萧重、吴滟、萧序一同出去的。沿着街巷走,人来人往,偶尔会被人撞上一下,萧重就拉着她的手,慢慢往前走。
萧序与吴滟正当新婚,还没有像是萧重这般的厚脸皮,就算是吴滟几次三番想要撩拨萧序,也没能成功牵手。
走到巷尾,吴滟请裴宜笑吃了一串土豆丸子,吃完之后,四个人才决定分开。
裴宜笑还没吃过宁江府的吃食,萧重便由着她吃新鲜,一路吃过去,她没有撑,反倒是萧重撑得不行。
她走在人来人往之间,笑了起来,“这是与将军一起过的第二年,每一天都很欢喜。”
萧重也看向她,手中还抱着没来得及吃完的吃食,就算是他食量大,也是吃不下了。
他淡淡说道:“欢喜便好。”
“将军,谢谢你。”
小孩儿在路边放着爆竹,发出一声巨响来,正巧萧重没听到这一句道谢,转过头黑着脸吃自己怀中的吃食。
在街上走了一会儿,迎面走来了一个粗衣男子,一下就撞上了裴宜笑。
她“哎哟”一声,往后踉跄两步,被萧重扶住了腰。萧重黑沉沉的眼眸扫过去,威严压下,凌厉骇人,粗衣男人吓了跳,忙弯了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人太多了没注意。”
萧重沉沉说:“小心些。”
粗衣男人忙不迭点头:“是是是。”他赶紧撒腿就跑。
萧重扶着她的腰问:“没事吧?”
裴宜笑摇摇头,“没事,就被撞了一下,哪里能有事?又不是瓷娃娃。”
萧重帮她掸了掸身上沾上的灰尘,叹了口气,“在我心里,你就是。”
他如此强硬,裴宜笑也不与他争辩了,点点头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那日后还希望将军好生护我了。”
萧重挺直身体,像是一座大山一样将她护在身前,无人可近,他本就是她的守护将军。
萧重道:“自然护你。”
又走了会儿,裴宜笑走得累了,便停下来在路边看天上密密麻麻的光点,那些承载着众人美好愿望的孔明灯,一定能送到天上。
裴宜笑往腰间摸了下,却摸了个空,心中一惊,往腰间看去。
她挂着的玉佩不见了!
那是萧重送给她的定情之物!
她霍然站起身来,萧重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她着急说道:“将军,我的玉佩不见了!我要回去找找……”
玉佩?
萧重眼中掠过一片隐晦,将平日里的几分冷淡遮掩,等裴宜笑再着急的唤一声“将军”时,他才又回过神,淡淡说:“不急,我先送你回府去,你在府中等我,我一定给你找回来。”
“可是将军,那是我自己弄丢了……我当自己找回来。”
萧重扶着她的肩膀,强硬道:“笑笑,听话,我保证给你找回来好不好?我知道在哪儿。”
裴宜笑不放心的拉着萧重的衣衫,哈出一口雾茫茫的白气来,“将军,今日人多,你要早些回来。”
“好。”萧重答应下来,就要送她先回萧府。
裴宜笑依旧放不下心来,又说道:“将军,若是找不到了便不找了,你要早些回来啊。”
萧重沉默了片刻,才慢吞吞应了一声“好”。
那是他送给裴宜笑的定情之物,一定能找回来的。
回到萧府之后,萧重又转身出了门,要去帮她找玉佩。她目送着那道高大的身影隐没在万家灯火之中,渐渐不见。
裴宜笑有些恼自己,怎么就如此不小心,就把玉佩给丢了呢?她回到房中,撑着下巴回想究竟是丢到哪儿了。
思来想去,却觉得是被人给摸走了。
很大可能是在街上撞到她的那个粗衣男人。
再回想起萧重的表情,他怕是早就想到了这里,这会儿应当去找那个男人算账去了。
裴宜笑有些坐不住,本想让人知会萧序一声,可人家新婚夫妻单独处一处,她还是不太忍心打扰。
过了约摸一个半时辰,宅院外的声音渐渐小了,桃香揉着惺忪的眼睛走来,手中拿了一盏灯笼。
一看裴宜笑在,竟然还没睡,自己顷刻间也精神了起来,“夫人,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奴婢服侍您歇息?”
丢下手中早已经凉透了的茶,裴宜笑站起身来,“小柳儿呢?”
桃香回答道:“柳儿姐姐不敢来见夫人,就让奴婢过来看看。”
裴宜笑看了眼天色,还是放心不下萧重一人在外面,就算他身手功夫好,身强体壮,能敌百人,可他一不在,她的心就没着落。
她找出厚厚的披风来穿上,“随我出去接将军。”
都已经这个时辰了,不管萧重找没有找到玉佩,都该回来了。从房中出去,冷风阵阵,风中带着燃放爆竹过后的味道。
一抬起头,天上竟然飘起了雪花来。
宁江府的雪和皇城的大不一样,皇城的雪总是下得很大,没有多久就能够积成厚厚的一片。
而宁江府的雪,却格外温柔。
安安静静从夜空中飘落下来之后,很快也安静的消失于无形。
裴宜笑正想要桃香去取一把伞来时,桃香猛一抬头,就看到了飘雪之中走来的男人,惊喜说道:“夫人,是将军回来了!”
她朝着门口看去,小小庭院的狭窄门前,萧重快步走来。
他一双黑眸如同凌厉的刀剑,不说话的时候,总会让人觉得他这个人极难相处,也很吓人。
裴宜笑却知道,他有多温柔。
她远远朝着萧重笑了下,他走得更快了些,过来将将她的披风拢紧,蹙眉说:“下雪了,怎么还出来。”
裴宜笑拉住他的手,冷冰冰的,她拽着他的手往自己的披风中塞,希望能暖和一下。
桃香觉得自己有些多余,砸吧了下嘴,提着灯笼默默退去了。
怪不得小柳儿不愿意来,原来服侍将军与夫人是这等虐人之事!
萧重还是把自己的手从披风中拿出来,从怀中摸出一枚玉佩递给她,“笑笑,幸不辱命,找回来了。”
裴宜笑接过来,郑重握在手中,她松了口气,目光愈发温柔起来,“将军是在哪里找到的?”
她小心又把萧重的手拉入披风之中,希望能暖和一点。
两个人并肩回到房中,一边走,萧重一边云淡风轻说:“不过是被一个贼子给偷去了,我出去找到他,同他讨要了回来。”
萧重说的很是轻松,可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容易。
要在偌大的宁江府找一个人不是易事,何况今日人还这么多,热闹得很。萧重把自己带来的近卫全都派了出去找人,也花了大半的功夫才找到。
那个贼人是个胆小的主,被萧重的剑给吓尿了裤子,赶紧把玉佩还了回来。
事后萧重就差人把他看守起来,等明日再交给萧序处置。
萧重没说其中的艰辛,可裴宜笑却能够体会到,她紧紧攥着这玉佩,轻声说:“将军累了一晚上,且先稍坐,我帮你倒杯热茶暖暖身子。”
萧重依言坐下。
房里的壶中水早已经冷了,她便让隔壁房间的小柳儿去打了开水过来,泡了新茶,也烧了洗澡水。
房间外面的片片白雪缓缓坠落,有些像是春天里飘散开来的花瓣。
裴宜笑看了眼后,将房门给关上,萧重正在屋里洗澡,用一扇屏风给挡住,只能听到水声清脆,屋里热气雾蒙蒙的。
她将披风脱下放在一旁的柜子上,又将头上的珠花簪子取下,屏风之中的水声还在响着,裴宜笑就低声问了句:“将军,我来帮你搓背?”
里面,水声一顿。
萧重回应:“好。”
裴宜笑才慢步走进去,接过他手中的帕子,帮他搓着背,他背上的伤痕因为用过了雪肌膏,不如从前那么狰狞。
她越擦,萧重的背也越僵硬。
她的力气,就像是猫儿一样,那样擦着,软绵绵的,还很痒,活像是在撩拨他一样。
萧重起了火,有些无奈地侧身抓住了她的手,叹了口气,“笑笑,莫擦了,一起洗吧。”
他声音比以往时候还要低沉一些,裴宜笑脑子一懵,想起了每每在做那种事情时,他便是用这种声音伏在她的耳边,唤她的名字。
声声都让裴宜笑软了全身。
裴宜笑犹豫片刻,还是低低“嗯”了一声,缓慢褪去衣衫。
两个人第一次在水中如此,直到水凉了,他才抱着她上了床,也不知是做了多久。
第二日起来,早已经是日上三竿。
院子里有些吵闹,好像是在说中午吃些什么菜,身旁的位置早已经凉了,也不知萧重究竟是起来了多少时候。
她撑着床想要起来,可腰上酸的厉害,腿也发软,她竟然有些恼了昨夜里萧重不知节制。
可想到昨夜自己也实在放浪,不禁红了脸,又躺了下来,埋头进了被窝之中。
好冷,不想起来。
左右不在皇城之中,也没人说她的不是,她耍耍赖不起来,也行吧。
裴宜笑裹在暖和的被窝里,迷迷糊糊又睡了一觉,耳边好像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脚步声也渐渐近了。
好像有人在她的唇角亲了下,她才惺忪睁开眼睛,操着软糯带着还未睡醒的声音唤了一声:“将军。”
“嗯。”萧重答应一声,把手钻进被窝之中,他冰冷的手不慎碰到了她的腰,冷得她一个激灵,直往里面缩。
萧重笑了下,“笑笑,你若是再不起,我可要抱你了。”
裴宜笑红了脸,她里面可没有穿衣裳,她摇摇头,“这都要怪将军,腰疼腿软,起不来了,就想要多睡一会儿。”
萧重也想到了昨晚的事,竟然在水中作出那么过分的事情来,再看屏风后头,水渍都还没干,裴宜笑还没起,他也不敢让人进来收拾。
他略不自在地别开头,干咳两声,“可是已经快要用午饭了,你不起来,要在床上用饭?”
裴宜笑抿唇偷偷笑了下,“可以吗?”
水汪汪的眸子看过去,萧重心都软了。
萧重道:“你就知道我肯定会答应你。”他站起身来,要去把午饭带进来,“我马上回来。”
裴宜笑伸出一段白皙的小手臂来,拉住了他的手,“等等。”
她的手腕上,留下了他昨夜掐红的印记,他掐着一双手腕,让她不能逃走,在他身下承欢。
萧重愈发觉得自己禽兽起来,脖子慢慢都变了颜色,却还镇定地问她:“怎么了?”
裴宜笑眯了眯眼睛,“将军,你低下头一些。”
“嗯?”萧重不解弯下腰来,靠近她。
裴宜笑撑起半边身子,用被子挡住身体,只露出一双纤瘦的肩膀来,肌肤如雪,其上坠着红梅几朵。
萧重瞥了眼,都觉得自己血气翻涌。
他还没从肩膀上收回目光,裴宜笑已经靠过来,在他的下巴上亲了一下,他泛着青色的胡茬有些扎人。
萧重一愣,裴宜笑垂眸低声说:“将军,谢谢你。”
萧重愣着回应:“不、不客气。”
裴宜笑已经松开手,他舔了舔唇,转过身走了两步,才后知后觉起来,他方才竟然是被她给调戏了。
他摸了下下巴,方才她亲过的地方,仿佛都存着一股香甜的味道。
他转过身,看到半倚在床上的裴宜笑,她没察觉到他的目光,还低着头,舔了下唇眯眼笑起,满脸温柔。
见此景象,萧重的心脏都快要从胸腔之中跃了出来,他回过头,也低下头,笑了起来。
天虽然冷。
心里面,却暖融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