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序的婚礼很是繁琐,繁文缛节,一样没少。
和当初裴宜笑与萧重在驿站时的一切从简,全然不一样,隆重极了。
作为四叔母,裴宜笑也单独给新娘子吴家小姐备了礼物,是一套头面,很是金贵。
成亲那日,萧序早早的就去吴家将吴滟接了来,吹吹打打,整个宁江府都热闹得很,整条街上都吹锣打鼓,祝贺萧序新婚。
将吴滟接到萧家,与萧序交好的朋友们嚷嚷着要他提前作一首却扇诗,瞧瞧新娘子如何貌美。
萧序才情出众,当场便做了出来。
团扇退去,扇后的佳人面容昳丽,娇媚动人,盈盈一笑之间,便是勾人心弦,远远瞧见了的裴宜笑一愣,她还以为萧序的新娘子将会是个端庄贤淑、才情出众的,可这一瞧,竟然生得如此妩媚动人。
一时间,众人都看向吴滟,眼睛都看直了。
萧序言笑晏晏,不着痕迹挡在了吴滟跟前,微微一笑。
裴宜笑回头看了眼坐在自己身边的萧重,竟然也是在看着吴滟,裴宜笑鼓了鼓气,轻轻哼了一声:“将军,侄媳妇儿可还好看?”
萧重回神,抓住了裴宜笑的小手捏了捏,眼中含着笑意:“笑笑,这次是真的吃醋了?”
裴宜笑抽回自己的手来,“将军,这么多人在呢,怎么说牵就牵了,被人看到会被笑话的。”
萧重凑过去些,在别人看来,就像是萧重在与裴宜笑说悄悄话一样,他说道:“别吃醋了,我没看别人,是在想,我好像未给你作过诗。”
裴宜笑哪能不信他。
她看了眼萧序与吴滟,低声对萧重说道:“成亲都快一年了,将军才想到这茬儿。”
那时候在驿站,一切从简。
裴宜笑顾虑萧重怕是作不出什么诗来,便将这一环也给取消掉了。
她那时候的婚礼与萧序的一比,可见寒酸,没有父母亲戚在旁,也没有各种繁文缛节,不过有天地为证,也有他那些兄弟们热闹,不算惋惜。
萧重拧着眉头在沉思着事情,裴宜笑用手把他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柔声道:“将军别皱眉了,若是让人瞧见,还以为你不满意这门婚事呢。”
“是我不好。”萧重认错。
将吴滟送回房中,萧序就被他那些同窗好友或是同僚拉着去饮酒,大有一副不喝醉不让走的架势。
萧重和裴宜笑则是跟着宗族的人坐在一桌,这一桌全都是宗族之中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了。
席上有个要叫做六姑婆的长辈,看了萧重和裴宜笑之后,就对萧重说:“虽说你如今是大将军了,可我小时候还帮你换过尿布片子,在这儿,姑婆就要多说两句了。”
裴宜笑垂眸,淡淡抿了一口茶。
萧重敬重长辈,点了下头:“姑婆请讲。”
六姑婆睨了裴宜笑一眼,“你和你媳妇儿也成亲快一年了吧,这肚子也没个动静,你娘也没话说?”
萧重摇摇头:“没说。”
裴宜笑瞥了身边的六姑婆一眼,柳眉不着痕迹蹙了下,很快松开。
六姑婆“哎哟哎呦”两声,愈发是拿出了长辈的派头来,“你娘不说,我可要说道两句,这没个子嗣怎么成?赶紧找个大夫瞧瞧,也赶紧纳几门妾室,这子孙后代,当然是越多越好。”
裴宜笑轻轻放下杯盏。
她温柔含笑站起身来,理了下裙摆,温声说:“我去去就回。”
她转过身,不高兴的瘪了瘪嘴。
萧重也知道了六姑婆的意图来,正想要追上裴宜笑,六姑婆就急忙拉住了他的手,不悦的重声说:“你媳妇儿什么臭脾气,可得好生管教。”
六姑婆继续说:“我有个侄女,性情温纯,知书达理,瞧着就是个能生的,不若你带回去做个妾……”
刚说完,萧重拂开六姑婆的手。
六姑婆夸张的“哎哟喂”一声,还想多说,抬眸却看到萧重黑沉沉冷凝的脸色,骇人得很。
六姑婆赶紧就闭了嘴。
萧重道:“不必。”
他拂袖转身,跟着方才裴宜笑离开的方向走过去。
桌上,六姑婆瘪了瘪嘴,满脸写着“不识好人心”的样子,嘟嘟囔囔的:“不必就不必,有什么好凶的。”
桌上别的长辈看了听了,都不言语,这六姑婆可是一张利嘴,当初就骂遍了整个宁江府,没人敢去招惹。
裴宜笑可不敢在那桌上多留,要是回过头六姑婆问她愿不愿意给萧重纳妾,她心底里当然不愿意,可若是实话实说,难免会在宗族中落下心眼小、悍妻的名声来,到时候连带着萧老夫人的名声也不好了。
可她又不想说愿意,只能赶紧退出来。
从热闹的前院往后去,总算是安静了许多,她站在池塘边上,搓了搓手,往手心里哈口气暖和一些。
没过一会儿,急促的脚步声就响了起来。
裴宜笑转过头,见到迎面而来的人果然是萧重,四周的丫鬟仆人都在前院忙活,后面仅有的人也在萧序的房间里服侍新娘子。
花园里没人,裴宜笑向他跑了两步,一把扑入他怀中。
萧重叹了口气:“笑笑,我没想过要纳妾,你别生气了。”他抚摸着她柔顺的发丝,帮她把珠花扶正。
裴宜笑闷声说:“将军当真不会纳妾?”
“笑笑,你怎能如此看我。”萧重正色,声音一沉,“我萧重说了这辈子只你一人,便是一人,你也只能喜欢我一人。”
裴宜笑唇角勾起,伸手在他的下巴上摸了下,“知道了将军,我心中当然只有你一个人。”她弯了弯眼眸,说出了实话来,“我也是不想要将军纳妾,只想要将军喜欢我一个人就好,所以方才只会离开。”
“这般信我?”萧重问。
她仰起头,水光盈盈的眼眸倒映他的脸颊,“自然信你。”
“夫人,原来您在这儿啊,刚刚奴婢……”小柳儿的声音从一边传来,伴着她轻巧的脚步声。
直到近了,小柳儿的声音戛然而止。
裴宜笑和萧重一齐转头看去,冷风也吹得厉害,吹得小柳儿一下子红了脸,也红了眼。
小柳儿忙埋下头,呜咽着说:“奴婢又错了!奴婢什么都没看到!”
萧重松开裴宜笑,往小柳儿的方向走了一步。
小柳儿吓得撒腿就跑,她真的知错了!她不该三番五次地撞破夫人和将军亲密!求求将军不要杀她灭口啊!
裴宜笑脸上微烫,拉住了萧重,笑了下,“将军与一个小丫鬟闹什么。”
萧重停下脚步,“应当带繁星来的。”
裴宜笑抿唇笑了。
距离开宴还有些时候,裴宜笑可不想回去看到六姑婆那副嘴脸,萧重就陪着她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没想到会遇到原本应当在宴席上招待宾客的萧序。
“嘘。”裴宜笑对着萧重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看向不远处的萧序。
“他怎么在这儿?”萧重不禁问。
萧序左右看了一眼,将手中提着的油纸包放在窗台上,轻轻敲了下面前的窗户,裴宜笑与萧重站在不远处看了下。
裴宜笑低声问了下萧重:“那里似乎是萧知府的房间?”如今是婚房,新娘子吴滟就在里面。
“是。”萧重应了一声。
这时,萧序房间里的窗户打开了,里面露出一张娇艳欲滴的面容来,吴滟偷偷看了眼四周,笑眼弯弯看着萧序。
萧序将窗台上的油纸包递给她,吴滟笑盈盈在他脸上啄了下。
亲眼看到的裴宜笑红了脸,巴不得自己根本就没去偷看,她总算是知道了小柳儿那种心情了。
她还没自己捂住眼睛,萧重就已经伸手过来把她的眼睛给捂住了。
他贴在她耳边说,“笑笑,别看别人,只能看我。”
裴宜笑脸上正红,胡乱点了点头。等到萧重松开手时,萧序已经不见了,只留下吴滟抱着油纸包,从中拿出一个糕点咬了口,笑得风情万种。
她与萧重悄悄离开,慢吞吞往前院走。
裴宜笑睨了萧重一眼,说:“你们姓萧的怎么都一样,就这么喜欢走窗户?”
萧重疑惑看向她。
她说道:“也喜欢从窗户递吃的。”她脸上的红晕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温温柔柔的笑意,“那时候我们在驿站成亲的时候,你也怕我饿了,从窗户翻进来给我吃的。”
想到那时候,裴宜笑心中一片柔光。
她竟然抱着嫁衣跑了那么远去成亲,这可能是她一生之中最为传奇的时候了。
萧重也淡淡一笑,“萧序那小子没我厉害,他翻不进去。”
“噗嗤。”她笑出声来,侧目看着萧重颇为傲气的神情,实在是忍不住,“是是是,这天底下,就属我家将军最厉害了。”
萧重抿着唇笑。
回到席间,六姑婆还想说纳妾与她侄女的事情,还没说出口,就被萧重的一个眼神喝止了回去。
六姑婆埋头夹菜吃,裴宜笑爱吃一些清淡的,萧重便帮她夹了一些。
两个人之间浓情蜜意,在场的长辈们都觉得六姑婆让人家纳妾,真的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玩玩闹闹又是一夜,傍晚时候,萧序与吴滟拜了堂送入洞房,萧序的好友们又去闹了一番洞房,整个萧家都热闹极了,嬉笑之声响彻了整个宁江府。
婚礼过后,萧重神秘兮兮地拉着裴宜笑回了房中。
房中的桌上摆着饺子与酒盏,她惊讶地看向萧重,萧重转身已经将门给关上了。
“将军你这是?”裴宜笑指了指桌上的饺子。
萧重道:“我们成亲之时,太过简单,今日见了萧序的婚礼,有好些遗憾。”
他牵着裴宜笑的手走到桌边,夹起一块饺子来,“咬一口。”
裴宜笑含羞一笑,知晓萧重的意思,原是要将当初繁杂的礼节在今日补齐全,不留遗憾。
她咬了一口萧重夹起来的饺子,饺子都有些凉了,她还没来得及咽下,萧重就已经吻了上来,一人吃了一半。
萧重舔了舔唇,“味道很好。”
裴宜笑戳了萧重一下,他可真的是坏。
吃完饺子又喝了交杯,烈酒下肚,灼热的感觉顺着喉咙一路往下,驱走了身体之中的一丝寒意。
“笑笑,这边来。”放下酒盏,萧重又牵着她的手到了床边。
被褥上放了一把团扇,他将团扇递过来,“笑笑,我也要为你作一次却扇诗。”她愣愣的接了过来,由着萧重的动作坐在了床边。
她眼波温柔,用团扇将脸颊挡了起来。
团扇之下的一张脸蛋,悄然红了。
萧重蹲下身后,手搭在她的膝盖上,黑眸盯着她的扇面许久。
裴宜笑正想说“作不出来也不打紧”,还未出口,萧重已经出了声:“笑笑,我可作了。”
她垂头“嗯”了一声。
萧重道:“美人臻首覆红妆,且将薄雾作轻纱。少女眉眼春带笑,莫让小扇掩娇容。”
一字一句,皆入心间。
裴宜笑红着脸,将团扇移开,绯红脸颊落入萧重眼中。
可真是,眉眼春带笑。
她在心里头默默又重复了一遍萧重作的诗,及不上萧序那么好,可句句都入了她的心中。
莫让小扇掩娇容。
她自却扇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