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雨点子东一个西一个地落着,将地面润湿。温故知正色,与二皇子及其他同僚说道:“此事要紧,事关殿下能否荣登大宝,诸位仔细着些。”
所有皇子除去太子之外,成年之后便要在外面另开府邸,而温故知此时就是在二皇子的府邸之中。
二皇子阴鸷的眼神微垂,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眼底野心磅礴涌动。最高的那个位置,只能是他的。
同僚纷纷起身,对着温故知拱了拱手,“温大人放心,这些事便交由我们来做。”
其中不乏位高权重之人,也对温故知客气几分。谁都知道,二皇子殿下如今最信任的人,便是温故知,若是将来事成,温故知必然扶摇直上。
啪嗒啪嗒——
外面的雨好像是大了很多。
二皇子掀起眼皮,秀美阴沉的脸上,露出几分冷淡的眼神来,他看了眼身形隽秀的温故知,不知意味地笑了一声:“我听闻你去找裴宜笑求和了?”
温故知面色不变,对二皇子知道此事,并不讶异。他淡淡点头,苦笑一声:“确有此事。”他解释道,“故知于裴宜笑,并无感情,不过是想要将她拿捏在手中,于殿下有益。”
二皇子神情晦暗,骨节分明的手在桌案上敲了敲,“有心了。”半晌,他复又开口,“你妹妹那事,我已经知会文太师了,等风头过去,他自会帮你把妹妹救出来。”
温故知弯腰拱手,动作行云流水不卑不亢,“多谢殿下。”
从二皇子府上出去,雨势渐大,温故知撑了一把伞,与同僚分开出去,免得太过招摇,让太子那边起了警觉。
坐上马车,往家行不到三里路,马忽然停了下来。温故知警觉起来,出声问:“怎么回事?”
车夫竟然没有回答。温故知蹙眉,并不慌张,皇城地界,他朝廷命官,身居要位,有人要刺杀的话,不可能如此莽撞。
他屏住呼吸,端坐其中,倏而,一柄长剑从外穿了进来,剑锋凌厉,从他脖颈边滑过,冰冷的感觉比痛感要先到。
那柄剑偏离了些,只划破了他的脖子,并未伤到要害,可血还是从身体里流出来,黏糊糊一片。
还未回过神,一双大手从外面伸了进来,一把抓住温故知的衣领。风拂起车帘,温故知终于是看到了外面的人。
雨很大,萧重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单薄的衣衫贴在身上,能看到他身上健硕的线条,甚至还能感受到他磅礴的威压,骇得温故知说不出话来。
回过神,温故知已经被萧重提了出去,他才后知后觉大声吼道:“萧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萧重捏着他的衣领,黑眸好像被雨水洗过一样,更加幽深漆黑,也更是渗人。
萧重的眼神忽的晃动了下,想也没想,一拳就打在了温故知那张小白脸上。温故知立马就懵了。
平日里,萧重瞧着好歹也是个知法守礼的人,可现在这强硬的拳头告诉温故知,这个人手上沾的血,比他走的路还要多!不差他一个!
温故知慌乱看到,雨幕之中,他神情冷厉,一双黑眸如剑,光是看上一眼,都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温故知拉住萧重的拳头,急忙喊了一声:“萧将军!”
萧重眼眸微动,就温故知那点力气,哪能阻止得了他,他照着温故知的身体打下去,冷声咬牙说:“老子的女人你也敢妄想?”
低沉愠怒的声音回响在耳畔,温故知眼冒金星,整个人都浑浑噩噩,好像是被野兽捕捉到的小白兔,根本逃不开。
恍惚之中,温故知慌乱说了句:“将军!我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二皇子的人,你克制一些!”
萧重一顿,温故知松了口气,还以为萧重忌惮了。
“克制?”萧重戏谑一笑,一脚将温故知踹开,“老子就没怕过谁!我回城后守点礼,还真当老子是个文雅人了?”
温故知肋骨一疼,动弹不得。
雨很大,重重砸在身上,疼得温故知说不出话来。
萧重: “就你这样子的玩意儿,竟也配娶她?”
温故知拼命想要爬走,可萧重在,哪儿有那么容易的事。刚刚从二皇子府上出来的翩翩公子,这瞬间如同落水狗一样,狼狈极了。
萧重心中也是痛恨。
温故知还真当他好欺负,都敢当着他的面勾引他未来妻子了!他没有当着裴宜笑的面动手,而是等到晚上没人的时候,胖揍一顿,让温故知知道,有哪些人招惹不得。
萧重下手重,不到一会儿,温故知就昏厥了过去,整个人躺在雨水里,白衣脏污,狼狈不堪。
萧重收手,嗤笑一声,黑色眸珠如同熠熠发光的黑色宝石,他转身就上了马。气也出了,他还得赶紧回庄子里去,不然裴宜笑会急的。
大雨滂沱,淋得人眼前模糊一片,整个人的身上都被雨淋得湿透。回到庄子时,不算夜深,庄子里的人还没睡。
老张撑着一把伞在裴宜笑头上,繁星担忧的声音在雨中响起:“小姐!雨这么大,天还黑了!咱们明日起早再去寻人吧?这般恶劣的天气,会出事的!”
裴宜笑蹙眉,脸上神情严肃,她接过老张手中的伞,坚持说:“不行,我放心不下,将军不见了许久,我定要去找找。”
繁星:“将军是战神,哪里会有什么事……”
话音未落,只听滂沱大雨之中,传来了马蹄与马鸣声,裴宜笑凝眸看去,只见雨帘朦胧与黑暗里,缓缓出现一道高大人影,他骑着马,身姿更显挺拔。
马儿到了跟前,收蹄停下,鬃毛尽湿,它甩了甩脑袋,发出哼哧声。
繁星见此,松了口气,虽然惧于萧重威严,可还是忍不住替自家小姐嘟囔:“这大晚上的,将军也不知去哪儿了,我家小姐还打算冒雨出去找找呢。”
萧重看向撑着伞的裴宜笑,心中一软,她身上的裙摆被雨水打湿了,也沾着泥浆,仰头看他时,眸中水气弥漫,全然是对他的担忧。
萧重懊恼,早知道如此,便直接把温故知从二皇子府中拖出来揍一顿好了,指不定能早些回来。
萧重从马上下来,裴宜笑睨了繁星一眼,说:“你和老张去烧些热水,让将军准备准备沐浴。”
老张和繁星应了一声是,便一同去厨房烧水了。
裴宜笑上前垫脚给萧重撑伞,萧重往后躲了躲,面色淡淡说道:“我身上湿,不要把你也沾湿了。”
裴宜笑弯了弯眸子,摇头说:“我不怕的。”
萧重淋过雨,那双黑眸好似比平日里还要浓黑上几分,垂眸看过来时,看的让人心中悸动。
萧重:“不准。”
他还挺霸道。
裴宜笑轻笑一声,“不准便不准。”
萧重失神,觉得自己方才的语气许是过重,忍不住解释:“裴小姐,我只是怕你湿了身上,明日病了,这雨水的滋味不好受。”
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衣衫贴着身体,能瞧见凸起的线条,衣摆之下,滴滴答答滴着水。雨水落下来,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往下流,裴宜笑顺着看过去,见他凸起的喉结滚动了下,她心底里泛起一丝异样来。
她垂下头,雨水啪嗒啪嗒都砸在伞上,她轻声说道:“将军,我明白的。”
她低低软软的声音伴着雨声都入了耳中,好像无论何时,他都能被她的声音撩拨起来似的。
露天雨大风大,两个人也不在外面多留,一同回了房中。萧重身上的衣衫都湿透了,裴宜笑只好去借了老张的衣服给萧重送过去。
屋檐下的雨落得噼里啪啦,毫无节奏,顺着长廊过去,便是萧重的房间。许是有些急了,他竟然没有关上房门,裴宜笑走过去,未曾进去,就看到房中的萧重正脱了衣衫,她脸上一红,正好能看到他宽厚的后背,后背上劲瘦的线条紧紧绷着,还有水珠滚落。
那后背着实称不上好看,纵横着几道深深浅浅的刀疤,裴宜笑都能想到当初的那伤,究竟有多重。
萧重察觉有人,也转过身来,一看竟然是裴宜笑,她还看着他的裸露的身体,脖子一红,眉头蹙起。
裴宜笑后知后觉,用手捂住了眼睛,把手上的衣服颤巍巍递出去,“将军,换上干衣服吧。”
萧重走过来,接过她手中的衣服,衣料摸着并不太好,可萧重一点都不介意。
面前的裴宜笑用手捂着眼睛,却捂不住她发红的脸蛋,好像白净的瓷器上多了一抹殷红,怎么瞧都觉得新奇。
萧重多看了两眼,一时忘记把衣服穿上。
走廊里传来了繁星的声音:“慢着点,水都荡出来了,差点烫到我。”
裴宜笑一惊,松开手,直溜溜看向萧重,又看到他胸膛起伏,皮肤颇白,她曾抱过的胸前果真是一块块的肌肉。她匆忙别开头,脸上更红了。
她嗫嚅道:“繁星过来了,你且快些穿上衣服,不然她会误会的!”
萧重沉沉道了声:“好。”
他动手穿衣,可穿上之后,衣服零零落落,看起来凌乱不堪,看起来好似更加暧昧一样。眼瞅着繁星过来了,要真的被瞧见,按照繁星那脑子和嘴,指不定要回去说些什么。
萧重也明白她的顾虑,眉头一皱,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将她带入房中,压低声音说:“进来。”
房中有个堆了书的小隔间,隔间很小,书堆在里面,再塞个裴宜笑,更加拥挤了。这个时候,萧重竟然还挤进来,裴宜笑往后退了步,绊到了身后的书架上,萧重手揽上她的腰,便将她往自己怀中一带。
他衣裳没穿好,胸前还半敞开,裴宜笑的脸正贴在那一块,胸膛烫人,裴宜笑吓得不敢动弹,只颤巍巍软声唤了一声:“将…将军。”
萧重平复下自己的呼吸来,松开裴宜笑,狭小的空间里升腾起一股暧昧来,裴宜笑微微别开头,一脸羞涩。
萧重掩唇咳嗽一声,说:“繁星来了,我先出去。”
裴宜笑:“好。”
将隔间的门关上,萧重假装自己房间里没人一般,径直走了出去,将衣服缓缓整理妥当,才让繁星老张进来处理热水沐浴。
繁星不便在这里伺候,萧重也直接让老张离开了,听到两个人脚步声远了,萧重才去开了隔间的门,对里面小小的身影说:“可以出来了。”
裴宜笑松了一口气,从隔间里出来,房间里盛了热水,热气扑面,她的脸蛋更红了。
她一双剪水杏眸瞥向萧重,像是嗔怪般问起:“这般大雨,将军夜里去哪儿了?”
风娘离开的时候,裴宜笑没见到他,心里担心得很。
萧重犹豫了下,没立马回答,他暗地里打了温故知一顿,不是君子所为,他怕说了引得裴宜笑反感。
思衬之下,萧重给出了一个比较好听的说法:“我去找温大人叙旧了。”
裴宜笑睁大眼:“叙…叙旧?”
他和温故知能有什么旧,裴宜笑险些笑了出来,她嘴角的弧度弯起了一点点,垂眸看着身边热气蒸腾的热水。
真热啊。
萧重面色不动,没有任何心虚,坚定点头,肯定自己说法一般重复了一遍:“对,叙旧。”
“那将军和温大人叙旧这件事,便不要让外人知道了,若是温大人发难了,将军就说不是你,没做过,什么都不知道,好不好?”
萧重愣了下,还是点头。
他打了温故知就打了,旁人问起也是打了,可现在,若是裴宜笑让他不要说,他还是不说好了。
她说的话,总归是要听的。
裴宜笑松了口气,小指头指了指大门,低声说:“那你先沐浴,我先回房了。”
“好。”萧重答应一声。
裴宜笑转身,刚打开房门,外面的清冷空气窜了进来,雨声也更大了。她想要同萧重道一句“晚安”,可还没开口,萧重已经攥住她的手腕,将她又拉了回来。
她被他压在门边,一双黑眸动也不动注视着她。
裴宜笑别开头,轻声唤了句:“将军?”
萧重:“裴小姐,今日是我让你担心了。”
攥着自己手腕的粗粝大手,很是烫人,他说话时,他的气息更是扑面而来,呼吸都落在她的头顶。
裴宜笑挣扎了下,鼓了鼓气:“将军知道就好,下次去哪儿,定要和我说。”
萧重黑眸之中,划过一抹浅笑,“好。”他垂眸,能看到她头顶的珠环耀目,白净的额头似乎也泛着光。
他心中动了动,没忍住,竟然弯腰俯身在她的额头上点了一下。
一下即止。
这一瞬间,两个人之间好像只剩下了屋外的雨声风声,裴宜笑忍不住屏住了呼吸,脸颊绯红,红透了。
萧重脖子根都红了,非得还要绷着一张脸,正经地说:“日后不许为我冒险,今夜雨势如此大,很是危险。”
裴宜笑垂眸,羞涩眨了眨眼睛,又挣扎了下,萧重总算是放开了她的手,手腕都红了一圈。
裴宜笑道:“将军都变坏了。”
萧重冷峻的表情微微一裂,刚刚亲过裴宜笑的心虚快要压不住了,裴宜笑也紧张地用手摩擦着裙摆,睨了萧重一眼,提着裙摆从房中跑了。
廊下昏暗烛火之中,纤细的身影倒映出模糊的影子,如花如梦,如山如水,萧重握了握拳,竟望着那道身影弯了弯唇角。
裴小姐,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