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该告诉过你们,我是无法靠近席榕的。”慕博士听完江鹤闻的诉求后,冷静地驳回。
“可是除了您,我们真的没有别的方法。”江鹤闻将今天的事情讲给了慕博士听,“或者还有谁爱席榕吗?”
还有谁爱席榕吗?
慕博士想了一圈,她们家的家人全部从事科研工作,几乎所有人都是标准的完美主义者。
席榕在他们看来,是人生的污点,就连她的丈夫、席榕的亲生父亲都对慕博士提过再要一个孩子的想法。
慕博士在脑袋里过了一遍认识席榕的人名之后,回复了江鹤闻,“好的,我知道了,我会向上面提出申请,不过不一定能够批准。”
“谢谢您慕博士!”
慕博士一怔,这句对于江鹤闻来说不过是礼貌的话,在她听起来别具讽刺。
母亲答应去救自己的女儿,却需要一个外人说谢谢。
这样的世界走向末日,也不算奇怪。
慕博士难得回想了一下,自己上一次抱席榕是什么时候。
从她请完产假之后,席榕大多是月嫂在管,她偶尔回家,席榕也已经睡着了。
再后来,等她回过神之后,席榕已经上了幼儿园,变成了学校和小区的刺头,慕博士听到关于女儿的消息,大多是从告状的家长和为难的老师嘴里。
这样的情况下,她当然不可能去拥抱席榕。
慕博士也曾不相信,自己的女儿会是这样一塌糊涂的人。毕竟不管是她还是席榕的父亲,都是国家级的优秀人才,学校请家长喝茶这种事情,也只是在他们小时候当众指责老师教学失误时,才会发生的事情。
她相信自己的女儿做出那些事情是有原因的,慕博士给席榕解释的机会,但席榕至始至终都没有接过这个机会。
她只是,像一头愤怒地小怪兽一样对着慕博士怒吼。
这根本无法沟通。
久而久之慕博士便想,或许等席榕长大点,自然而然就会懂事了,却没料到,还没等席榕长大,这个世界就变成了这样。
什么时候,抱抱女儿都那么困难了呢……
慕博士靠在座椅上,两眼放空了一会儿,仿佛在思考什么。片刻,她重新拿出了手机,拨了号码出去。
……
虽然慕博士尝试向上面低处申请,可到底能不能成功还不一定,孩子们并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慕博士身上。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又去见了一次席榕。
以燕窝为纽带,席榕答应了见面,自游乐场回来后的第二天,他们就约到了席榕。
约在了大街上。
彼时席榕正领着她的小弟们,去砸这条街上的玻璃。
“你们在干什么,手拉手春游吗?”女孩单手拎着斧子,面前是一地的玻璃渣子。
她看向面前四个手拉手的小孩,满脸都是嫌弃。
“抱歉打扰你……”江鹤闻顿了顿,目光从她手上的斧头移回来,“打扰你工作了不好意思。”
席榕斜着眼睛看了两眼江鹤闻,兴致不高,“你是谁。”
她感觉到江鹤闻身上有一种她讨厌的气质——好学生的气质。
“我叫江鹤闻,席榕姐姐好。”江鹤闻很礼貌地给出了自我介绍。
“你就是那个班长?”
江鹤闻看向燕窝,很明显这是应该燕窝告诉席榕的。
“是我。”
还是个班长,席榕更加不爽了。
米小贝站在陆擎旁边,她悄悄打量席榕的脸色。燕窝说席榕人很好,她怎么一点也没看出来,倒是感觉比之前更加凶恶了。
“我现在很忙。”席榕把斧头扛到肩膀上,“你们有话赶紧说。”
“那个……”江鹤闻隐隐察觉出了对方对自己的敌意,他有些不确定燕窝那句“想要玩随时找她”是不是真的,席榕看起来一点也不想和他们玩的样子。
“那天在店里,姐姐你发现我们了,为什么没有把门推开?”
这是江鹤闻比较疑惑的部分。
“啊?”席榕舔了舔牙齿,回想了下那天自己干了什么来着。
“哦,那个啊,因为我看你们抖得快要昏过去了。”她挥了挥手,“小鬼就是胆小。”
席榕本来还为发现活人高兴,自从末世以来,她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和人聊过一句天了。就算是孤僻乖张的小学大姐头,也实在难以忍受这样的感觉。
她兴致勃勃地过去,谁想对方害怕得瞳孔都缩小了,如果她要是把门打开的话,说不定还会心脏病发作当场去世。
思考了几秒钟之后,席榕折中,将自己的联系方式递了过去。
她还是想和人说说话,一个人的世界,实在是寂寞得过分了。
“要跟着我一天?”席榕听完江鹤闻的请求后,意外地挑眉,“你们还真是那个女人找来的啊,身上藏了摄像头吧?”
“不是为了你才藏摄像头的,”陆擎非常骄傲地坦白,“我们一开始就有摄像头。”
他的语气就像是在说“这些照片也不是特意拍摄的,只不过我们家每年都会去旅游,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哦”。
席榕挑眉,目光停留在了江鹤闻身上。
“一开始就有?那个女人是为了研究你吗?”
米小贝咦了一声,“你还是挺了解你妈妈的嘛。”
席榕绕过了这个话题,“你们要跟就跟着吧,事先说好,要是走不动的话,我可不会抱你们的。”
她说得好像双方年龄差有十岁以上。
“我们不会妨碍你的。”江鹤闻保证。
几人跟在席榕身后、丧尸群的最前面、大块头的旁边,这行奇怪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走在大街上。
一路上,几人尝试着想和席榕搭话,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等等,你在干嘛!”眼看着席榕砸了一路玻璃之后,米小贝终于忍不住尖叫了起来。
只见席榕不知道从哪拿了个打火机,正站在书店前面对着一本书打火。
听到米小贝的尖叫,席榕扭了扭脖子,“烧书啊,你吵什么。”
“这不是烧书,这是想烧店吧……”陆擎小声嘀咕。
江鹤闻心惊胆战地看着她,“姐姐,这样不好吧……万一整条街都烧起来了怎么办?”
现在正值酷暑,这条街被席榕砸得乱七八糟,在没有消防员的现在,火势不加控制,很可能酿成大祸。
“那多好看。”
“那多危险!”
“吵死了你。”席榕拧着眉扭头,“我是看在燕窝的面子上才同意见你们的,一群二年级的小鬼头,你们以为你们是谁,还想对我指手画脚?”
几人看向燕窝。
燕窝茫然回视,她都不知道原来她有那么大的面子。但是大家既然都在看自己,应该是轮到她说话了吧?
“那个,席榕姐姐……”她缩着脖子,指了指她手上的书,“老师说书籍是进步的阶梯,我们不烧了好不好?”
“我凭什么听你的。”席榕反问。
燕窝一下子就说不出话来了,她最害怕强势的人,能主动说话已经是她的极限。
她像一只胖鹌鹑一样躲到了江鹤闻身后,自从末世以来,江鹤闻在燕窝的心里,简直就和爸爸妈妈一样值得依赖。
孩子们不敢讲话,他们和席榕一点也不熟,只能怯生生地望着她,希望她停止这可怕的行动。
席榕本来没打算听几个小屁孩的话,但一直被人用复杂的眼神盯着,弄得她失去了玩乐的兴致。
她丢掉了手里的书,嘁了一声,“好了好了乖宝宝们,你们回家写作业去吧,我也回去睡觉了。真没劲。”
和年纪小的孩子玩果然没什么意思,就算对方会说话,也还不如一条狗来得有趣。
“我们能去你睡觉的地方看看吗?”江鹤闻问。
“不能。”
“为什么不能?”陆擎问。
“不能就是不能,哪有什么为什么。”席榕恶声恶气地咧了咧嘴,露出一排野兽似的牙齿来,“你为什么那么多问题。”
她随手抓了本书过来,无聊地将书页一页一页地撕下来,“反正你们也只是按照那个女人的要求做事吧,回去告诉她我死了,别来烦我了。”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席榕还不知道她对地球来说意味着什么,而且她妈妈已经发明出了可以探测席榕方位的仪器了。
江鹤闻瞥了眼地上的纸,一本精美的书被席榕撕得所剩无几,他问道,“你为什么那么讨厌你妈妈?”
“讨厌就是讨厌,哪有什么为什么。”席榕抬头,“你们还真是喜欢问为什么啊。”
“可是你妈妈求我们一定要救你。”米小贝翻了翻旁边的书架,看看有没有自己喜欢的书,“听说为了这件事,她把她全部的财产都上交了。”
席榕一愣,紧接着扯了扯嘴角,“是啊,她那么伟大,是为人类造福的大科学家,才不在会乎钱这种东西。”
几人对视一眼。
像,太像了,席榕和她妈妈一样不喜欢解释,和她妈妈一样特别喜欢讽刺。
她们果然是亲生母女。
“她真的很担心你。”燕窝加入了劝说的行列,“丝丝姐姐说,她为了找你,每天都熬夜看监控,头发都白了很多。”
“那真是辛苦她了。”席榕丝毫不为所动。
“你要怎么样才愿意去见你妈妈呢?”江鹤闻问。
“我才不要去见她。”席榕站累,叉开腿往地上一坐,也不管地板是不是积满了灰尘,“我现在一个人过得很好,要是去见了她,肯定会被关起来研究。她要你们来找我,不就是为了这个?”
身为慕博士的女儿,席榕对这方面非常敏感。
江鹤闻抿了抿唇,他不否认席榕的猜测。在那之前,他自己已经经历过了一遍。
“她不会伤害你的,”米小贝跟席榕保证,“只要让她抱抱你就行了。”
“这种骗小孩子的鬼话只有你们才会相信,”席榕不屑,“费尽心思找我过去,就为了抱抱我?开什么玩笑,你当我是白痴吗。”
听起来确实十分荒谬。
“那如果她真的想要研究你的话,早就用坦克飞机把你抓起来了,才不会求我们呢。”学习委员米小贝伶牙俐齿,在理论这方面从没输过,除了陆擎,陆擎是笨蛋,没办法讲道理的。
席榕被这话堵住了,她沉默了片刻,找不出恰当的理由反驳米小贝,便站起来往外走,“随便你们怎么说,反正我不会去见她。”
在旁边一直用书页折纸飞机的陆擎抬了抬头,他望着席榕的背影,奇怪道,“那你就一点都不想妈妈吗,只是去见见妈妈而已啊。”
和妈妈见面,为什么还弄得那么复杂。
这件事发展到这里,实在是太奇怪了。
妈妈去见女儿,需要打报告写申请,女儿去见妈妈,还需要陌生人好声好气地求劝。
陆擎从一开始就觉得莫名其妙,换做是他和他妈的话,别说七天,七分钟就能解决。
平常的时候,母女闹脾气就闹吧,可现在全世界都岌岌可危了,这两个人还在拗什么气。
“对啊,你不想妈妈吗?”燕窝可是每天都很想爸爸妈妈的。
席榕出去的脚步一顿,她微微扭头,那张青黑色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不想,”她说,“最好她赶紧死,我一点也不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