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京城可以说是万人空巷,扶老携幼的出来看灯。大街上自是人来人往,摩踵擦肩。不过一些并没有亮灯的偏僻小巷子里面则安静的很,压根没有人。
孟锐抱着薛清宁走进的就是这样的一条小巷子。
两边都是人家垒起的院墙。右手边的那户人家院子里还栽种了一株红梅,这会儿有一枝红梅探出了墙头来。
借着手里白玉珠子灯透出来的晕黄烛火,薛清宁恍惚看到这枝探出来的红梅枝头开满了梅花。若不然她鼻尖闻到的清幽香味是什么?
但也有可能是孟锐身上的香味。上次在郊外,他们两个人共乘一骑的时候,她就闻到了孟锐身上的香味。很令人心安。
被孟锐这样忽然抱着走到这里来,薛清宁倒是一点儿都不怕。
左右她是知道的,孟锐做事素来就这样的强势,自己决定下的事,不论旁人如何反对总归还是会做到。不过他对她肯定没有恶意,一切都只会为她好。
所以就安心的被他抱着,甚至空着的那只手还牢牢的揪住了他的衣袍前襟。
就算明知道孟锐的臂力惊人,但这样被他凌空抱着,薛清宁还是担心自己会摔下去的。
察觉到她的信任和依赖,孟锐心中既觉得幸福又觉得酸涩。
定了定神,他将薛清宁放了下来。
双脚忽然落地,薛清宁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身形踉跄了一下。不过立时就被孟锐稳稳的托住了手臂。
等到她身形站稳之后孟锐也没有收手回来,而是顺势往下握住了她的手腕。
掌心里面冰冰凉凉的。他低下头,就看到薛清宁手腕上笼着他几年前送她的那串红珊瑚手串。
心中顿生一股暖意。
“你还带着这个?”
他伸了拇指轻轻的摩挲着这手串上的珠串。偶尔指腹也会摩挲到薛清宁的手腕。
薛清宁原就生的肌肤细腻娇嫩,孟锐是个武人,指腹间难免会有一层薄茧,这般轻触到她的肌肤时,薛清宁就觉得被他触到的地方传来一阵痒痒的感觉。
下意识的就想要躲闪。不过她背后就是墙,面前站着孟锐,手腕又被他牢牢的握着,压根没处可躲闪的。
就说道“三哥,你别摸了。我痒。”
声音娇软软的,还带着两分笑意。
没有办法,她就是这样的不经痒,觉得痒的时候总会忍不住的发笑。
却不晓得她这句话会让人心生误会。
孟锐低低的嗯了一声。
也不晓得是两个人现在挨的太近了,还是这小巷子里面实在□□静的缘故,薛清宁觉得孟锐回答的这个嗯字较他以往说话的声音低沉了不少,无端端的就让她觉得心中猛的一跳,双颊都有些发热起来。
定了定神,她才回答了孟锐刚刚的问题。
“这是你送我的,我很喜欢,这些年经常带着的。”
这倒是实话。这几年她手腕上戴的最多的就是孟锐送她的这红珊瑚手串和另一副嵌珍珠的赤金花丝手镯子了。
孟锐也不知道听了这句话之后该如何形容自己心里此刻的感想。就觉得温软软的。仿似历经一夜风雪之后,忽然坐到了火炉旁,手里捧着一杯热水在慢慢的喝着。
全身上下,连带着五脏六腑,都是温软软的。哪里都是熨帖的,也哪里都是畅快的。
竟不知该接什么话才好。什么话都表现不了他此刻心中的喜悦,所以依旧只是低低的嗯了一声。
薛清宁
又来!刚刚那个嗯字已经让她心跳加快,双颊发热了,现在这个嗯字,越发的让她觉得心跳如擂鼓,面颊滚烫似火烧了。
竟是不敢再看孟锐的双眼。
总觉得他的一双眼极亮。目光灼灼若夏日艳阳,落在她的身上,将她的一颗心都要融化了一般。
气氛实在是太怪异了。薛清宁定了定身,将手中提着的白玉珠子灯往上提了提,给孟锐看“还有你送我的这个灯,我每年元宵都会提着出来看灯。以前你同我说过,每年元宵都会同我一起出来看灯,前几年你在山西便罢了,可今年你都回来了,也跟我说今年肯定会跟我一起看灯,但今天我在家中等了一天都不见你过去接我。甚至你都没有遣个人去跟我说个不来的缘由。”
说到后来,薛清宁心里就觉得有几分委屈,也有几分生气起来。
是啊。就算孟锐真的再忙,没法子陪她出来看灯,但总该遣个人过去对她说一声的。这般不言不语的算是怎么一回事?那当初为什么又要同她说那句话?
便不再看孟锐,垂了眉眼,手指头轻轻的抠着白玉珠子灯红木手柄上的镂雕灵芝花纹。
孟锐一见,心里又是自责,又是愧疚。
却是没法子告诉她真实的原因的。顿了顿,才低声的说道“这件事是三哥不对。我”
正要编个合适的缘由出来,却见薛清宁忽然抬起头来看他。
“我知道这件事也怪不得你。你现在是神策军中尉,这样的元宵佳节,出来看灯的人很多,你肯定要负责京城的安危的,哪里有空闲时间陪我出来看灯呢?三哥,我都明白的。”
她眸中分明还有未敛去的委屈,口中却说着这样的话,倒像是反过来在劝慰他一般。
只是她这样的善解人意,却越发的让孟锐自责愧疚了。
想要将她揽在怀中,亲亲她的脸颊,却又不敢。
孟锐知道在薛清宁的心中只将她当做兄长来看待,若是知道自己对她生了那样的心思,会如何看他?会不会躲着他,再也不见他?
想当初是自己万般的哄着她,甚至是迫着她,一定要她将他当做自己的亲兄长来看待,但是现在
孟锐眼中现出痛苦的神色来。不想让薛清宁看到,忙闭上了双眼。
却不想薛清宁虽然没有看到他眼中闪现的痛苦神色,但对于他忽然闭上双眼这件事却是立刻就看到了的。
忙问道“三哥,你怎么了?”
孟锐睁开双眼,摇了摇头“没什么。”
薛清宁想了想,却甚是体贴的又问着“三哥,你是不是太累了?”
最近这段日子薛元青每天都早出晚归的,孟锐身为整个神策军的统领,那想必只会更累。
这般一想,就伸手握住了孟锐的手,同他说道“三哥,你要注意休息啊。”
薛清宁体寒,纵然今日出门的时候穿了厚实的夹袄,也罩了一件厚实的斗篷,但这会儿她的手依然是冰凉的。
孟锐察觉到,索性将她另一只手中提着的白玉珠子灯拿过来,抬手挂到头顶伸出的梅花树梢上,随后将她的一双手合在了自己的手掌心里面。
薛清宁的手原就生的小,孟锐的手却是宽大的,竟是能将她的一双手严严实实的全都合在自己手掌心里面。
他身上又极暖和,纵然是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面,但身上却依然如同火炉一般。
其实这样原本是很快就能将薛清宁冰凉的一双手给捂暖的,但孟锐犹嫌不够快。一边用手掌心轻柔的来回揉搓着薛清宁一双手的手背,一边低下头,往她的手指尖上呵气。
薛清宁就觉得暖暖的,却也痒痒的。而且他离自己这样的近,便又能闻到那日在他身上闻到过的香味。
分明他们的头顶现在就是盛开的梅花,暗香幽幽,但是这一刻薛清宁却觉得自己的鼻中只有孟锐身上好闻的香味。
“三哥,”
她一边身子凑近了些过去,小狗一样的抽着鼻子在他身上闻着,一边问道,“你身上熏的到底是什么香啊?真的很好闻。”
孟锐正在呵气的动作微顿。
在他还没有醒悟过来自己对薛清宁是什么感情的时候,想的是不要告诉薛清宁他身上香味的由来。反倒是吩咐影青多放两袋子水沉香在他的衣柜里面,就是想要下次见到薛清宁的时候,能让薛清宁像现在这样凑近了闻他身上的香味。
但是等到现在真的薛清宁这般做了,他只觉得心中满是酸涩。
他们两个是义兄妹啊。而且薛清宁心中始终只将他当做义兄来看待
于是片刻之后,孟锐还是低声的说道“我衣柜里面放了水沉香,这衣裳上面沾染的是水沉香的香气。”
“原来是水沉香啊。”
薛清宁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那我回去之后就叫人买些水沉香回来,放到我的衣柜里面。”
这样她的衣裳上面也会沾染上水沉香的香气了。
终于弄明白了这是什么香气,薛清宁很高兴,一双清亮的杏眸中满是盈盈笑意。
孟锐却高兴不起来。
既然她已经知道这是水沉香的香气,会不会往后再不会像刚刚那样凑近来闻他?甚至往后等她嫁给郑明辉,他们两个的衣裳会放在一个衣柜里面,郑明辉的衣裳上面也会沾染上水沉香的香气。到那时,薛清宁会不会凑到郑明辉的跟前去闻他身上的香气?
想到那个画面,孟锐只觉心中如有利刃猛的穿过,一阵锥心的痛。
捂着薛清宁的手忍不住的用了些力,像是要紧紧的将这个人一同捂在自己的手掌心里面,再不让任何人觊觎,也不让任何人看到。
与其同时他低下头,目光锁定薛清宁,急切的问着她“你为什么要嫁给郑明辉?你喜欢他?不要嫁给他,行不行?”
问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无论是他面上的神情,还是他说话的语气,都带上了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祈求。
不要嫁给郑明辉,也不要喜欢郑明辉。嫁给我,喜欢我,行不行?我发誓这辈子会尽我的一切所能来爱着你,守护着你,绝对不会让你受到一点点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