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清璇也正在打量郑明辉。
青年便如山间晨雾中的一竿青竹,长身玉立。眉宇间有书卷气,仅仅只是站在那里,便让人觉得平和淡然。
薛清璇知道郑家已经上门提亲,徐氏也答应了的事。那时候她听说郑明辉的父亲是鸿胪寺卿,郑明辉也是嫡长子,青年进士,现任户部主事一职,心里其实是很羡慕的。
但又听说郑明辉年纪同薛元韶一般大,心里就想着,定然是这郑明辉生的相貌丑陋,若不然这么偌大的年纪才会定下亲事?
却没有想到现在一见,青年如空中朗月,相貌儒雅,心中就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她知道,按照她现在的身份,是肯定找不到像郑明辉这般无论是家世,才能,还是相貌都同样出色的夫婿的。
于是对着郑明辉的态度就有些冷淡。面对他的躬身拱手行礼,也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就放下了车帘子。
郑明辉也不以为意。
刚刚惊鸿一瞥之下,薛清璇的相貌确实生的很好,但他确实还是真心喜欢薛清宁这样娇美的小姑娘的,所以对着薛清宁微微一笑,然后温声的同她说道:“外面冷,你快去马车里面坐着。”
薛清宁嗯了一声,矮身进了马车厢里面。
薛清璇已经在正面的主位中坐了,薛清宁便在左手边,垫着秋香色绸面软垫的长凳上面坐好。
耳听得车窗外面马蹄得得的声音,薛清宁心里有点儿乱,两只手的食指无意识的绞在一起。
她忽然就想起有一次同孟锐出去玩。也是这样她坐在马车里面,孟锐骑马随行在外。后来孟锐拿马鞭子柄敲了敲马车壁,她掀开车帘子望出去,就看到孟锐一张大大的笑脸。问她在马车里面坐着是不是很无聊,要不要出来同他一起骑马。
那时候她骑马的技术还很不好,束手束脚的。才在马背上坐了一会,孟锐就看不过眼,策马近前来,单手圈住她的腰就将她抱过去同他共乘一骑去了。
孟锐这个人就是这样,做这样的事之前从来不会跟她商量或者事先同她打一声招呼,自己如何想就如何做了,等到事后她问起来,他也只是笑着说道:“难道这样不好?”
自己明明该讨厌孟锐这样每次都不顾她的意见,强势的只按照他自己的心意办事的,但为什么现在想起孟锐来的时候,她心里却觉得很柔软呢?
虽然是京中道路,但马车轮子也只是两个木轱辘而已,纵然车夫赶的速度不快,但人坐在里面还是有些颠簸的。
不过对于薛清璇来说,这样已经很好了。她以前坐的马车,车厢里面绝对没有现在这样的富丽堂皇。她甚至还坐过驴车。
但是显然薛清宁从小坐的就是这样好的马车。
同样都是荣昌伯府的姑娘,她自问也不比薛清宁差什么,自小到大的成长环境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薛清璇心里又开始有些不大舒服起来。
顿了顿,她就问薛清宁:“你义兄,那位孟世子,这些日子怎么没见他来我们家?”
她一问这个,薛清宁就觉得心里面有几分发堵。
仔细回想了下,确实自打那日她病了,孟锐过来看望她,之后孟锐便再没有来过了,也没有叫她出去玩。便是原约好的今日一起去赏灯也......
难道是因为那日她咬了孟锐的手,孟锐生气了,所以这些时候都不肯见她?
想到这里,薛清宁就觉得心里面乱乱的。
定了定神,她才说道:“三哥这些日子都很忙,所以才没有来。等过些日子他不忙了,就肯定会来找我的。”
也不晓得这是回答薛清璇的话,还是安慰自己的话。
薛清璇看着她,没说话。
马车厢里面放了脚炉,里面拢着旺旺的银霜炭,较外面要暖和很多。所以薛清宁一坐下来就将头上的兜帽放了下来,露出她一头柔顺的青丝。
她挽的是百合髻,发间只带了两朵小巧的珠花和一只珍珠钿儿,在白玉珠子灯的光线下闪着幽幽的光。
这般灯下看着她,越发的娇美了。
薛清璇留神细看她手中提着的那盏白玉珠子灯,心中不由的惊讶。
她以为琉璃灯就已经是很贵重的了,却没有想到现在竟然会看到一张用白玉做成的灯。
且这白玉打磨的这样轻薄平滑,上面缀着的珠串每一颗都有黄豆粒大小......
这样的一盏灯,那得多贵重啊。只怕是宫中的公主都未必会有这样的一盏灯吧?可薛清宁怎么会有?
明明她以前听母亲说过,荣昌伯府每况愈下,家境早就不复以前了。就算徐氏和薛元韶,薛元青他们再宠爱薛清宁,想必也没条件给她置办一盏这样贵重的灯吧?
便问道:“你这盏白玉灯极精致,从何处而来?”
薛清宁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白玉灯。
唇角不由的往上扬了起来,声音也带上了几分笑意。
“这个啊,是我三哥给我的。”
还是那年的元宵节,她随同徐氏第一次去靖国公府赴宴,孟锐要同她一起出去赏灯,特地叫影青拿了这盏白玉灯给她提着的。
这几年孟锐都是山西,每年的元宵节想要再同他一起出去赏灯都是不能的。好不容易盼着他回来了,却没有想到他今年会这样的忙,都往了践他们两个的约。
想到这里,薛清宁的心情又有些低落起来。
垂了眉眼,她左手食指绕了灯上的珠串流苏,无意识的绕在指间玩。
原来这是孟锐送的!
果然,想必也只有靖国公府才会有这样的财力,能置办得起这样的白玉灯。
不过孟锐对薛清宁确实很好,连这样的一盏白玉灯都舍得送她。
想到那日在京郊时初见到孟锐时惊鸿一瞥的俊朗模样,薛清璇心中猛的跳了两跳。
抬手捋了下自己的衣袖,薛清璇定了定心神,继续同薛清宁说话。
主要还是问有关孟锐的事。却没有想到薛清宁是个油盐不进的,同上次一样,依然不肯透露有关孟锐的任何事。
倒是同她说起了林星承,还极力的夸赞他。
薛清璇是记得林星承的。
若说郑明辉只是凡间山中晨雾中的一竿青竹,那林星承就是九天之上缥缈烟气中的一竿仙竹。眉眼较郑明辉越发的隽雅。
就是人看着太清冷疏离了,不大好接近。
听得说还是个状元,年纪较薛元韶和郑明辉还要小一些,现在却已经是翰林院的侍读学士了。
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但即便如此又如何,论起家世,他如何能同孟锐比呢?而且孟锐现在已经还是神策军中尉,掌控着整个京畿的安危,更不是一个翰林院的侍读学士能比的。
听薛清宁还在夸赞林星承,薛清璇就有些不悦的皱起了眉头。
总是同她说这个人做什么?她只想要知道孟锐的事,但这个薛清宁怎么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就兴致缺缺起来。
好在很快便到了。
等马车停下,薛清宁让薛清璇先下,随后自己才掀开车帘,探身要下车。
却没有在马车边上看到绿檀或是小青。而是郑明辉站在那里,眸中含笑的对她伸出了右手。
显然是要扶她下马车的。
薛清宁面上微赧。
她同郑明辉虽然是熟悉的,但以往每次同他出去都有薛元韶在旁边陪同。不说牵手这样亲密的举动,便是站的近一些的时候都没有。但是现在郑明辉却伸手要来扶她......
她也明白自己现在同郑明辉即将定下亲事,他要来扶自己下马车也没什么,只是总觉得心里面还是有几分别扭的。
于是就踌躇起来,不晓得要不要将自己的手伸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