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清宁次日一早就去上房找徐氏。
徐氏正坐在冬暖阁跟孙妈妈说话,看到薛清宁过来还挺惊讶的。
“外面冷的很,你的风寒才刚好,怎么出来了?”
转过头责怪绿檀:“你是怎么照顾姑娘的?”
绿檀连忙跪下请罪。
薛清宁见状,也忙说道:“娘,这件事不怪绿檀,是我一定要过来的。”
徐氏挥手让绿檀起来,然后叫薛清宁到炕上来坐,问她:“你这般急着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一面目光打量着她。
衣裙外面罩了一件粉色撒花缎面的斗篷。领口处一圈白绒绒的狐狸毛,衬的她的肤色莹白如玉。
做母亲的总是担忧自己儿女的,又加上薛清宁病了这几日,所以徐氏先入为主,总觉得薛清宁较以往瘦了几分,连下巴都尖削了。
就想着这几日要让柳嫂子多做几样薛清宁喜欢吃的糕点食物,好好的给她补一补。
薛清宁在徐氏面前是压根就没有害羞这么一说的,听她问起,直接就问道:“娘,我听说昨日有一位宋夫人受了郑夫人所托过来说亲,你是怎么答复这件事?”
原来她急匆匆的跑过来是为了问这件事。
徐氏笑着同孙妈妈对望了一眼,随后问薛清宁:“那你告诉我,你同郑公子的这门亲事,你觉得好不好?”
徐氏早就已经相中了郑明辉,这两年冷眼看下来,只觉郑明辉是个斯文儒雅不过的人。又是青年进士,现在已是户部主事,往后仕途不可限量。家世也很不错,还是很放心将薛清宁嫁给他的。
所以这两年才通过薛元韶,让薛清宁同郑明辉往来,就是想让他们两个人熟识起来。现在看来,薛清宁同郑明辉相处的还是不错的。
且她也有问过薛清宁对郑明辉的印象,根据薛清宁的回答,她对郑明辉的感觉还是不错的。
就以为薛清宁心中还是同意这门亲事的。现在宋夫人是过来提亲的,不顾女儿家的娇羞过来问她,也是担心她会拒绝这门亲事的意思。
却没有想到薛清宁很认真的回答着:“我觉得这门亲事不好。”
徐氏:......
她怔了一怔,然后才问道:“为什么不好?”
“我一直都将郑大哥当成是自己的兄长来看待,从来没有想过会嫁他,这门亲事自然不好了。”
薛清宁回答的很干脆,也一脸理所应当的样子。
徐氏又怔了一怔,然后才问道:“我以前问过你,你不是说郑公子是个很好的人?”
“他是个很好的人没有错,”薛清宁回答的更加的理所应当了,“但就算我觉得他是个好人我也不用嫁给他的啊。”
理是这么个理没有错,但是......
“可这门亲事我很满意。已经回了郑家允帖,也将你的庚帖交由宋夫人带去宋家了。”
只要合过庚帖,生辰八字并没有相冲的地方,那郑家就会正式遣媒人过来下定,这门亲事也就算是定下来了。
这次换薛清宁发怔了,目光呆呆的看着徐氏。
就算回过神来,她也压根不晓得该说什么话才好。
孙妈妈见她这个样子,就笑着同徐氏说道:“夫人,姑娘还小呢,感情的事她约莫还是不明白的。”
徐氏也深以为然。
就拉了薛清宁的手,笑着同她说道:“娘知道忽然给你定一门亲事你肯定很惊讶。不过郑公子你是熟悉的,他的为人娘也是相信的。就是郑夫人,娘同她往来这几年,也觉得她是个和善不过,好相处的人。彼此都可以说是知根知底,你嫁到他们郑家去,娘是放心的。”
薛清宁还在发怔。
片刻之后她小声的说道:“我不想嫁人。”
她压根就没有想过嫁人的事......
“姑娘家大了,哪里能不嫁人呢。”
徐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顿了顿,又问道,“实话告诉娘,你心中是不是有了心仪的人?”
这几年她时常带薛清宁去各世家走动,也是见到过一些适龄的儿郎的。薛清宁心仪上某个儿郎也是有可能的事。
自然,若薛清宁真的有心仪的人,她是肯定要以薛清宁的意愿为先的。
薛清宁摇了摇头。
徐氏心中放下心来。便又问她:“你觉得郑公子不好?”
倒不是郑公子不好,只是......
“娘,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嫁他,跟他过一辈子。”
两个人在一起过一辈子啊,想想就觉得别扭的很。
徐氏笑:“以往没想过没有关系,你往后可以慢慢的想。”
又柔声的劝她:“你要相信娘的眼光,还有你大哥的眼光。我和大哥总是一心盼着你好的。你心中也不讨厌郑公子,对不对?既如此,这门亲事就这般定下来也好。总好过于让你嫁一个你不熟悉的人。”
薛清宁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她知道一辈子不嫁人肯定是很不切实际的事,她早晚都是要嫁人的。既如此,倒不如就听娘和大哥的话。
左右他们两个人肯定比她聪明,眼光也比她好,既然他们两个都说郑明辉值得嫁,那说明郑明辉肯定还是不错的。
而且她对郑明辉也确实熟悉,郑明辉也确实是她喜欢的那种类型的男人......
就哦了一声,没说话了。
不过这就已经是同意的意思了。
徐氏自然高兴。
三日后郑家就遣了媒人带着聘礼正式上门提亲。至于花烛之期,徐氏的意思,一来薛清宁年纪还小。年后二月才过十四岁的生辰,二来薛元青尚未成亲。总不能做兄长的尚未成亲,做妹妹的倒先出嫁吧?所以暂且未定,只说待薛元青成家之后再开始操办薛清宁的亲事。
但总归待薛清宁及笄之时是肯定会让她出嫁的。
这番考虑合情合理,郑家找不到反对的理由,便也同意了。
徐氏也着手开始给薛元青相看亲事。还时常让他跟自己一起去相看,这可就苦了薛元青了。
临近除夕,旁的官员都开始放年假,但神策营担着护卫京畿安危的重任,越是年节期间反倒越繁忙,休假什么的,是想都不要想了。
这等繁忙的时候,只要回家,徐氏还会拉着他跟他说今日她见了哪家的姑娘,模样如何,性情如何,问他的意见。
薛元青不堪其扰,便同崔子骞抱怨。
其时除夕已过,却又临近元宵佳节。京中每年元宵佳节之时皆有花灯烟火,从正月起便开始搭建鳌山。也有其他府县之人赶到京中来见此盛况,所以近几日街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天子脚下,自然唯恐有人作乱,是以近来神策军多在街上四处巡视。但看到可疑人等,必然上前询问一番。
薛元青刚刚同崔子骞在街上巡视了一番,这会儿站在路旁一株柳树下面说话。
一边走,一边同他说了这些日子的烦恼。
崔子骞反倒笑他:“成婚不好?等你成了婚,特别等你有了孩子,你就知道这其中的好了。”
崔子骞以往也觉得成婚不好,受约束,但现在,他对这种约束却是甘之如饴。
“那是你,”薛元青斜眼看他,“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我啊,还是喜欢像现在这样自由自在的。”
崔子骞笑了笑,正要说话,忽然听到有人在叫他们:“你们两个站在这里做什么?”
两个人回头,就看到孟锐正大步的走过来。
他身上穿的是官服。紫色的妆花罗,胸前绣麒麟。日光下,但见青年身形挺拔,行走间气势如虹。
薛元青和崔子骞拱手同他见礼,称呼大人。
孟锐摆了摆手:“罢了。这里也没有外人,你们不用对我行这套虚礼。”
薛元青和崔子骞就笑嘻嘻的直起身,问他:“你刚从宫中见驾回来,皇上同你说了什么?”
先前他们在衙署出门的时候,迎面碰上个宫里的小黄门,说是皇上叫孟大人进宫一趟。
“没什么。”
孟锐眉头微皱,“不过是叮嘱我这几日要小心京中安危,不能出半点岔子罢了。”
这是他职责所在,便是凌弘光不说他也肯定会部署好一切的。
只是这一次见凌弘光,就见在这样滴水成冰的天气,他竟然只穿了一件宽松的单袍,双颊也是不正常的潮、红。出殿的时候他特地塞了银子给领他过来的那位小黄门,一打听,说是皇上新近招了几位道士入宫,吃着他们炼制的仙丹,极为的宠幸他们。
人总归是怕死的,特别越有权势的人越是如此。所以历朝历代有很多明君即便年轻的时候再如何的痛斥这种岐黄之术,但到了年老的时候却依然对此深信无疑。
便有了宠信佛家,或是道家之说,也就会有人借此生事,搅乱朝政。
再者,大凡丹药,原就多多少少的会有毒。现今这样的天气凌弘光还着单衣,双颊潮、红,只怕已经有了中毒的征兆。
但即便孟锐对此心知肚明,却是不能对凌弘光说一个字的,只能当做不知。
却也知道此非小事,回去之后应该告知父亲知道。
至于崔子骞和薛元青,他并不想将这件事告知他们。
有的时候,知道的时候越少反而越安稳。
只问他们两个:“刚刚看到你们两个人笑闹成一片,是为了什么事?”
“喏,”崔子骞闻言就笑着伸手指着薛元青同他说道,“他娘要同他说亲事,最近拉着他相看姑娘。他却不愿成婚,正拉着我抱怨呢。”
薛元青瞪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就听崔子骞又继续往下说了下去。
“你说你,连你妹妹现在都已经定了亲事,你这个做兄长的却还没有成婚。你该知道,你妹妹出嫁肯定要排在你后面,你这总不成婚,你妹妹要等到什么时候?你这不是耽误了她嘛。”
一语未了,薛元青还来不及说话,就听到孟锐冰寒之极声音猛的响起:“你妹妹定了亲事?是你哪个妹妹定了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