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清宁现在还在驿馆门外等候着。
心里盼着早些儿见到薛元青,所以一直朝着院子里面望。
就看到拐弯处有个人正快步的往她这里走。
这驿馆的院子里有一棵榆树。也不晓得栽种了有多少年头了,现在树身一个人都合抱不过来。头顶枝叶如冠,想必夏日肯定是个乘凉的好所在。
不过现在已经是冬月,满枝头的树叶都已落尽,只剩了无数乌褐色的枝干。
却未尝不是好事,现在日光正好能无半点遮挡的悉数倾斜而下。
薛清宁能看到走过来的那个人身姿修长挺拔,行走间气势如虹。只是日光落在他身上所穿的那件银色铠甲上面,晕着深深浅浅的光,往上她压根看不清那个人的相貌。
只以为这肯定是薛元青。
刚刚看那个守门兵士的意思,分明是进去告诉薛元青知道的,那现在来的人不是薛元青还能是谁?
心中一边想着,没想到两年多不见二哥,他竟然长的这样的高了,一边已经朝着走来的人奔去,欢欢喜喜的叫道:“二哥。”
不想近到跟前,发现过来的人长眉修目,鼻梁高,。一双仰月唇正微微的往上翘着。
“......三哥。”
孟锐可不大高兴,垂眼望着她。
穿一件大红色窄袖翻领胡服,腰间系了革带,显得腰肢不盈一握。
头上却戴了一顶帷帽,白色的薄绢直垂到她的颈部,看不分明她的相貌。
“啧,你个小没良心的。过来只说找你二哥,怎么就不见你说找三哥?”
孟锐吃味。一边酸溜溜的说着这话,一边抬手就去摘她头上的帷帽,“见到我了你还戴什么帷帽?你什么样儿我没见......”
底下的话却如同被扼住了喉咙一般,再也说不出来了。
就见眼前的少女梳着百合髻,鸦羽似的黑发间并没有戴一样首饰。但面如莲萼,其上晕着一层浅浅的红,是什么样名贵璀璨的首饰都比不上的。
现在她一双似秋水润过的眸子正盈盈的望着他,里面带着惊讶。
孟锐:......
眼前的这个人眉眼神情分明就是薛清宁,但却又不是他印象中的那个小姑娘了。
再细一打量,刚刚因着惊艳而受到的冲击也慢慢的减缓。
终于明白过来是哪里不对了。
隔着近三年的时光,薛清宁五官长开,已经是一个少女,哪里还是以前的那个小姑娘?
只是孟锐没有想到,薛清宁现在竟然会长的这样的好看......
犹豫了一瞬,孟锐才抬手去捏薛清宁的脸颊。
这手感倒是跟记忆中一样的柔嫩软滑。
薛清宁这时也回过神来。
这个人可真是,招呼都不打一声的就猛的掀开她的帷帽,害她被头顶金灿灿的日光晃了眼。现在更好,抬手就来捏她的脸颊。
还跟以前一个样。
就不满的伸手拍了下他的手背,抗议着:“喂!你放开我。”
孟锐才不会放。
非但不放,指腹上面还略略的用了些力。
“胆子大了啊,现在竟然敢打我的手。说,为什么一来只说找你二哥,怎么就不说找三哥?”
说到这里,孟锐沉下脸,不高兴的看着她,“还是说你已经将我给忘了?”
枉他这两三年还时常想着她。但凡薛元青有家书送回去,他必定也会写一封随着叫人带去给薛清宁。
一生气,手上的力道就又重了一些。
薛清宁给气的。
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讲理?刚一见面就什么话都让他说了,哪里还有她开口说话的余地?
而且还力道这样重的捏她的脸。他以前就算捏她的脸颊,但也从没有这样用力过,至多也是好玩似的逗一逗她罢了。
一生气哪里还顾得了许多?一双盈盈清透的眸子瞪着他,很不满的就将心里想的话全都说了出来:“我什么时候忘了你?这两三年哪次你有书信来我没给你回信?上次还托来人将我给你做的那套里衣给你捎过去了。知道你今日要回来,我这些日子还紧赶慢赶的又给你做了两套里衣。可你倒好,一见面就说我忘了你,还这样用力的捏我的脸颊。”
气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瞪了他一眼之后,抬脚就重重的去踩他的脚。
只是她自觉力道虽重,但落在孟锐的身上,却也不过是觉得给他挠痒痒一般,压根一点儿都不在乎的。
反倒因为听了她的这番话而心花怒放。
原来她心中并没有忘了他,反倒时刻惦记着他。
忙松开手。
却不想薛清宁生的肌肤娇嫩,纵然他自觉手上并没有用两分力气,但这会儿却见她脸颊上面有两道很明显的红色指痕。落在她白玉似的脸颊上,看着触目惊心。
孟锐皱眉。
“你的脸怎么这样的娇嫩,不过碰一下就留了印子?”
伸手过去,大拇指在那两个印子上面来回的摩挲着。仿似这般一摩挲就能将这印子给擦掉一般。
受了刚刚的教训,这会儿他手上连一分力气都不敢使,极轻极柔。
不过长年征战沙场的人,指腹间难免的就会生有一层薄茧,甚或有伤口,所以就算他半分力气都没有用,薛清宁依然觉得脸颊上面被他摩挲的有几分刺痛。
连忙往后倒退两步,一脸戒备的望着他的同时,还生气的说道:“都叫你放手了,你还这样摸我的脸做什么?”
得知薛清宁来了,正赶过来的薛元青和崔子骞:......
他们刚刚听到了什么?
薛元青还好。刚刚一听到影青遣过去的人告知他薛清宁来了,立刻激动的就往屋外跑。这会儿见着薛清宁就在前面,满脑子都是兴奋。也顾不上薛清宁说的什么摸脸不摸脸的话了。
反正他也知道,薛清宁同孟锐在一块的时候被他气的跳脚是经常的事。而且也知道孟锐是很疼薛清宁的,定然舍不得伤她半分。
就没有开口问半句这件事,只两步走过去,双手握着薛清宁的肩,目光快速的打量了她几眼,随后就又惊又喜的说道:“宁宁,这两年多没见你,你都长成个大姑娘了。”
薛清宁也在看他。
薛元青的个子较离京的时候高了不少,肤色也黑了。眼角那里还有一道疤痕,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给划到的,又或是被什么东西给砍到的。
这两三年他肯定吃了不少苦,也受了不少罪。娘为了他,特地请了一尊佛像在耳房里面,日日早起三炷香,就是求菩萨保佑他一定要平安回来的。
就是薛清宁知道,也是经常跟着徐氏给菩萨上香,祈求菩萨保佑薛元青和孟锐都能平安回来。
但即便这样,也不能完全心安。可以说这两三年里薛清宁但凡想到薛元青和孟锐,都在为他们担忧。
想到这里,薛清宁就觉得鼻子发酸,伸手抱住了薛元青,头埋在他胸口,叫他:“二哥,你终于回来了。我和娘,还有大哥天天都在担心你。”
声音闷闷的,还带着哭音。
薛元青愣了一下,然后笨口笨舌的安慰她:“你哭什么?二哥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你可是大姑娘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动不动就哭?”
心里却感动的很。
这是他妹妹啊,他自小看着长大的妹妹,得知他今日回京,竟然特地跑到郊外来,就为了能早点见到他。
孟锐站在旁边酸溜溜的看着。
刚刚薛清宁看到他的时候怎么就没有立刻扑过来抱他?怎么就不会如现在这般的哭着叫他一声三哥,说自己很担心他?自己不过是捏了捏她的脸颊,她还要不高兴,冲他嚷嚷。
哼,就是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
崔子骞在一旁看戏看的乐不可支的。这时走近来,手肘碰了碰孟锐的胳膊,笑嘻嘻的问着:“小舅舅,怎么,吃醋啦?”
孟锐侧过头,目光凉凉的看他一眼。
崔子骞继续嘻嘻的笑:“你说哪有像你这样的,一上来就摸人家姑娘的脸?她现在可是大姑娘了,不比小时候,那脸是随便谁都能摸的?她不生气才怪。再说了,你想让她也抱你啊?那你得去跟她明说啊。”
又奚落他:“平日你不是挺能说会道的吗,怎么这会儿就跟个锯了嘴的葫芦一样,只知道站在旁边喝干醋?小舅舅,您这得喝了有一缸子醋了罢?这满驿馆都能闻得到酸味啦。”
孟锐继续不说话,不过双手合在一起慢慢的捏了捏。
崔子骞一见,立刻撒腿跑到薛清宁身边大叫:“小姨。”
薛清宁正埋首在薛元青的怀里哭着呢,猛然间听到崔子骞叫她,茫然的抬起头望过来:“啊?”
崔子骞就见眼前这一双盈盈明眸里面水光浅浅。她的容色也极清丽,暮春时节枝头盛放的芍药一般娇美难言,呼吸不由的一窒。
再看她白皙娇嫩的右脸颊上的两处红印子......
小舅舅这可真是,下手都不知道个轻重,难怪刚刚薛清宁会不高兴了。
心里腹诽着,面上却是一脸笑意,对着薛清宁张开双臂,一边往她这边走,一边夸张的说道:“小姨,我可想死你了。”
很明显是要过来抱她的意思。
薛清宁:......
你脸上的那个笑容,还有你说的这话,能再假一点吗?
而且,虽然明面上崔子骞是要叫她小姨,但其实说起来他们两个并不算很熟悉。而且崔子骞都已经是成了亲的人,抱她肯定不合适的吧?
立刻动作迅速的往薛元青的身后一躲。
崔子骞只当没看见,继续张开双臂笑着往她这里走。
随后果然就听到孟锐带着警告意味的寒凉声音在一旁响起:“崔子骞!”
崔子骞立刻站在原地不敢动了。薛清宁也循声望了过去。
就见孟锐面上如罩霜雪一般。
不过对上她的目光,却是即刻霜融雪化。甚至唇角上扬,对她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意来。
下一刻,薛清宁就听到他语声沉沉的在叫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