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试和会试的时候林星承并未用全力,不过现在既然有所求,等到殿试的时候自然将平生的才学都用了出来。
也确实不出意料的考中了头名状元。
琼林宴当日,跨马游街,风姿无双,街边观看之人尽皆赞叹。
他心中却依然甚是平静。只在回到荣昌伯府要去见薛清宁时,心中才渐生波澜。
但是可惜他却并未能如愿见到薛清宁。
因着薛元韶考中了二甲。吏部综合考核他乡试,会试中的成绩,又见他年轻,甚有潜质,便授庶吉士,先入翰林院学习,其后根据他的表现再授官职。
青年进士,这已属少见,更何况这庶吉士还是天子近臣,往后仕途自不必说,肯定平顺。
一时上门恭贺的人络绎不绝。
且不说薛博明,薛元韶,徐氏等人要忙着见客,就是薛清宁,少不得的也要陪着各位女眷坐一坐。
薛清芸的亲事也再次提上日程。经由徐氏和薛博明商议,最后选定武安伯家二房的嫡次子。
这位赵公子刚过弱冠之年,去岁乡试得中举人,今科会试却折戟沉沙。
但才学肯定是有的。且年纪尚轻,往后考中进士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两家迅速交换了庚帖,男方家也送了聘礼过来,婚期便定在今年八月丹桂飘香之时。
又因着薛元韶和韩念云的婚期就定在四月二十八日,说起来这简直就是三喜临门。
一时荣昌伯府上上下下,人人面上皆带着几分笑意。
且薛元韶大婚在即,徐氏已经着手开始操办起来。
却不想临了这一桩婚事到底还是没能够如期举行,因着韩夫人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无论如何都再也不下去了。
讣告送来,徐氏既觉震惊,又觉愕然。
婚期就在后日,大宴宾客的请帖都已经发了下去,家中一应大婚所需的东西也都已经备好,这时候韩夫人却......
心中却也是感伤的。
那日见过韩夫人,同她聊了一会儿,就知道她是个极贤惠的人,待自己的女儿也极为的疼爱。
她肯定想看着自己的女儿风风光光的出嫁的吧?但是没有想到这个心愿最终依然没有达成。
想必她临闭眼的时候,心中肯定满是遗憾的吧?
薛博明却是皱着眉头,很不高兴的说道:“这个韩夫人也真是。迟不死早不死,偏偏这时候死。哪怕她再晚死个两日也是好的。现在可倒好,要白白的耽误个三年。”
父母去世,子女要为父母守三年孝,三年中不得嫁娶。若两日后韩夫人再死,左右韩念云已经嫁了过来,不过是个出嫁的女儿,倒没什么。但是现在韩念云还是个未出嫁的女儿,却是要为韩夫人守三年孝的。这三年中她肯定也没法子同薛元韶成婚。
徐氏目光冷淡的瞥了薛博明一眼,没有说话,拿了炕桌上的盖碗喝茶。
薛元韶却是忍不住开口说他:“父亲,只是三年而已,我愿意等她。”
心中只觉薛博明的这话说的实在太凉薄。
“只是三年而已?”薛博明轻哼,“你现在已经过了弱冠之年,再等三年,你都多大了?什么时候才能给我薛家延续香火?”
薛元韶闻言,只气的手脚发软,一张俊脸通红。
“老爷,这成婚是一辈子的大事,可不仅仅只是为了延续你薛家的香火而已。”
徐氏放下盖碗,语音淡淡的,“再说老爷膝下也并非只有元韶一个儿子,若想薛家香火延续下去,也可以让你其他的儿子来延续。”
“这如何能一样?”
薛博明叫起来,“元韶可是我的嫡长子,他生下来的孩子,那可是嫡长孙。”
而且,除却薛元青也在适婚年龄,他其他的两个儿子年数也都太小了。
徐氏笑了一声,面上带着淡淡的嘲讽。
“老爷现在知道元韶是嫡长子了?前些年,我看老爷是一点都不知道呢。”
前些年薛博明宠爱的是罗姨娘,只将她的一双儿女当做自己的孩子,对于薛元韶等人,却是很冷淡的。
“你!”
这次换薛博明起的手脚发软,一张脸涨的通红了。
他瞪着徐氏,徐氏却压根不睬他,依旧拿了盖碗,垂下眼帘,闲闲的喝茶。
对于薛博明她还有什么需要忍耐的呢?而且料想薛博明现在也不敢对她怎么样。
确实薛博明虽然生气,但却再不敢如同上次那般说出要休了徐氏的话来。
现如今徐氏生养的三个孩子个个都成了才,且对她这个母亲都特别的恭敬,对他这个父亲却不过尔尔。他就是再蠢笨,也知道现在他若是对徐氏不好,薛元韶等人心中就会越发的对他冷漠。
但荣昌伯府现如今却是要靠着薛元韶等人的......
于是明明薛博明现在受了一肚子软气,憋的一张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的,但最后也只是重重的哼了一声,起身从罗汉床上站起来,重重的一甩衣袖,转身抬脚走了。
没有人在意他现在是高兴还是愤怒,也没有人在意他是走是留。
薛清宁甚至都没有看他远去的背影,只蹙着一双纤细的眉,一脸担忧的说道:“韩姐姐现在一定很难过。”
薛元韶原就在担心韩念云,现在听薛清宁这般一说,眉心紧皱。只恨不得立刻就去韩家看韩念云才好。
但是徐氏却阻止了他。
“现在天色已晚,韩夫人又才过世,韩家肯定忙乱,你此时过去也无济于事。明日你随同我一起去韩家吊唁时再去见她罢。”
薛元韶也只得罢了。
次日一早,徐氏穿了一身素净的衣裙首饰,叫薛清宁:“你不必过去,我和你大哥过去就可以了。”
薛清宁年纪还小,她并不愿她见到那些事。
薛清宁明白她的意思,就乖巧的点了点头:“好。我在家里给三哥做里衣。”
上次她答应过孟锐要给他做两身里衣,但才做好一套他就领军出京了,还欠着一套呢。
虽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回京,但现在先做好了,这样等他回来就能立刻给他了。
徐氏点了点头,同薛元韶转身离开。
徐氏坐轿,薛元韶骑马随行在侧。
只是现在徐氏的心中是远没有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平静的。
自打上次在韩家见过韩文林一面之后,虽然两个人并没有说一句话,但这些时候徐氏还是会想起他。
原本隔着二十多年的时光,那些事已经被尘封了,她很少想起,但可能是因着忽然见到韩文林的缘故,那些事却渐渐的在她记忆的长河中浮现。
徐氏叹了一口气,抬手捏了捏眉心。
轿子停在韩家门前,文竹掀开青色的轿帘,伸手扶着徐氏下轿。
韩家门口的灯笼上面糊了一层白纸,进出的下人腰间也都系了一条白色的腰带。
有仆妇领着徐氏和薛元韶进门,往停灵之室走。
远远的就看到那处花厅门窗大开,韩念云和她的庶出幼弟披麻戴孝的跪在一旁,对过来吊唁的人还礼。
韩文林也是一身白麻孝服,在跟前来吊唁的人寒暄。
徐氏脚步顿了一顿,随后才继续往前走。
早有仆从通报了进去,韩文林和韩念云都转头望过来。
薛元韶就见韩念云满面泪痕。想是一晚未睡,整个人看着甚是憔悴。
心中甚是不舍。对着韩夫人拈香行礼之后,他便走到韩念云跟前。
韩念云抬头望他,眼泪水控制不住的落了下来。但还强撑着对他还了礼。
薛元韶见她如此,只觉心中大恸。
趁着旁人不注意,蹲身下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指尖冰凉,还在发颤。轻轻的握了一握之后,薛元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顿了顿,才低声的说道:“你,保重。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韩念云点了点头,那眼泪水不受控制的再一次漫出眼眶。
徐氏这时也已经对着韩夫人的灵体拈香行礼毕,转过身,慢慢的走到韩文林的面前。
其实是不想见他的。但是没有想到现在还是要见,还是以儿女亲家的身份相见。
徐氏垂下眼,在韩文林面前站定。
心中分明很乱,面上看起来却依然平静。甚至连说出来的话也是客套而疏离的。
“你,节哀!”
只是隐在袖中的一双手却是紧紧的握了起来。
韩文林在看她。
上次隔着有些距离,又不想让徐氏看到他现如今的老态,所以只是匆匆一瞥之下,就即刻转过了身去。
但是现在,她却这样近的站在自己面前......
韩文林只觉喉头发堵,看着她,好长一会儿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眼角余光却忽然瞥见她手腕上面戴着的那只碧玉手镯很眼熟......
心中大震之下,正要开口说话,徐氏却已经转身即走。
他待要追过去,但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前来吊唁的人也络绎不绝,如何能离得开?
而就在他犹豫的这当会,徐氏已经走出了屋。
徐氏是去见韩老太太的。
近日天气原就时冷时热,极易着凉,现在韩夫人又猝然过世,韩老太太年纪大的人,受不了这番刺激,昨日晚间就已经病倒,卧床不起。
听丫鬟说薛夫人过来了,她才在丫鬟的搀扶下靠在床头,跟徐氏说话。
徐氏叫文竹将她带过来的礼品交给韩老太太的丫鬟,宽慰了她一番节哀顺变之类的话。
随后又说道:“韩夫人这忽然仙去,念云年纪还小,家里家外的事,都得您老操心。老太太,您现在就是这家里的顶梁柱,可一定要好好的保重自己的身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