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家既回了允帖和庚帖,就算是同意了这门亲事。
徐氏便开始叫人筹办各样金玉首饰,绫罗绸缎衣裳,以及其他衣裳。等办齐了,就叫人送到韩家去。
这就算是下了聘了。
又央赵夫人去和韩家商议婚期。就定在明年的四月二十八日。
年后二月薛元韶要参加会试。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他这科会试能不能考中,但万一要是考中了呢?那四月便要参加殿试,等到四月二十八日,殿试的结果已经早就出来了。
再者,将婚期定在殿试之后,也是不让他分心的意思。
不过现在两家便已经以亲家的身份开始往来了。
除夕那日遣人送了新的桃符和对联去韩家不说,等到正月初一这日还叫薛元韶带了重礼去韩家拜年。
随后又置办了酒席,请韩老太太和韩家夫妇二人过府相聚。
只是韩夫人缠绵病榻,竟是挣扎不起,终是不能来。只有韩老太太母子来了。
徐氏殷勤的陪同着韩老太太,至于韩文林,自是由薛博明,薛元韶和薛元青在前院敞厅陪同。
等到下午时分送走两人,薛元青回来对徐氏说道:“韩大人生的极儒雅斯文的一个人,眉宇间一股读书的清气,跟大嫂是一样的。不过就是人看着太懦弱温吞了些,说话做事不够果断利落。”
听得徐氏笑起来,说他:“所有的人都跟你一样做事大大咧咧,天不怕地不怕才好?再说这天底下有你真心佩服的人?别忘了去年你还跟我说过,说是你大哥虽然为人沉稳,但做事不晓得变通这话,仔细我待会儿告诉你大哥去。”
说的薛元青嘻嘻的笑。
不过他也不怕。徐氏若真的要将那话告诉给薛元韶知道,早就已经告诉了,何必等到现在才去告诉。
但是......
“谁说这天底下没有我真心佩服的人?我就挺佩服孟锐的。”
薛清宁正坐在罗汉床上,手里拿了一只橘子在剥,闻言抬头看他一眼,慢吞吞的说道:“二哥,你其实是佩服三哥的拳头吧?”
反正自打薛元青认识了孟锐之后就没少挨他的拳头的。关键的有的时候薛元青还是自个儿凑到孟锐跟前去,央着他跟自己动手。现在进了神策营,做了孟锐手下兵士,虽不至于再挨他的拳头,但每日被他操练那肯定是少不了的。
这般一想,薛元青佩服孟锐实在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听的徐氏也笑起来,点头对薛元青说道:“宁宁这话说的不错。”
不过她心中着实感谢孟锐。
若非的孟锐的抬举提携,薛元青是肯定没有门路能进神策军的。
想了想,就问薛清宁:“前几日我听你说你上次给孟世子做的那套里衣小了,叫你再重给他做两套,怎么我到现在还没还没看你开始做?”
薛清宁剥着橘子的手一顿,抬起头惊讶的看着徐氏。
可没有想到现在娘竟然会催她给孟锐做里衣啊。
然而也只得回答着:“等过几日天暖和了我就会做。”
徐氏点了点头:“我看家里也没有什么好料子了,这两日我叫人去采买几匹好料子回来。”
薛清宁:......
看样子娘对这件事比她还上心啊。
又过了几日,韩家也下了帖子过来请薛博明和徐氏等人过去一聚。
徐氏这还是第一次去韩家,知道韩夫人缠绵病榻数年,还特地事先叫人采买了好些珍贵的药材。以及送韩老太太的一柄沉香木拐杖。
等到了韩家,薛博明等人自有家人引领到前院由韩文林招待,徐氏带着薛清宁,由仆妇引领着到了后院。
先去看望了韩夫人。
韩夫人穿一件玄色五彩菊花刺绣纹样的夹袄,梳着圆髻,簪了赤金累丝镶宝石的菊花簪子,坐在临窗大炕上面,腿上盖着一张朱红色的织锦毯子。
虽然她面上敷了脂粉和胭脂,但徐氏还是能一眼瞧得出来她病体沉重。
心中不由的有些惊讶起来。
一直都听说韩夫人缠绵病榻,却没有想到她竟然病重到了这个程度......
倒是谦和有礼的,客客气气的同徐氏说话。又跟她告罪:“前几日贵府下帖子请我过去,我原是想要去的。头一日就叫丫鬟将要穿的衣裳首饰都打点好了。只是次早起来的时候,我猛然一阵头晕,望着地下就扑了过去。若非有丫鬟及时扶去,还不晓得会摔成个什么样子。并不是存心不去,还望亲家见谅。”
女儿嫁到婆家,虽然有丈夫疼爱是最好的,但若婆母不喜,时时给你小鞋穿,那日子终归也不会好过。韩夫人只生养了韩念云这一个女儿,自是希望她往后能过得好,所以对于她将来的婆母自然是不敢得罪的。
好在她一眼瞧着徐氏,就觉得她是个很明事理的人,心中就放心了不少。
徐氏也笑着同她寒暄。
后来见韩夫人面带倦色,晓得她生病的人要以静养为主,便开口作辞,说去拜会韩老太太,改日再来看望韩夫人。还叫她等觉得好些了,就去她家走一走。
“......我们两家既是亲家,便如同一家一样。总要去我家看一看的。到时我下帖子请你。”
韩夫人笑着应了。
顿了顿,还是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今儿见着您头一眼,就知道您是个好人。有些话我原是不该说的,但想必您心里也明白,我这病是好不了了,也不晓得能拖得了多长时间。虽然俗话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做上人的不该强求,但我这辈子只生养了云儿这一个孩子,这往后,她给您做儿媳妇,若她有什么做得不妥当的地方,还望您能多担待。”
韩念云原是陪着薛清宁在一旁坐着的,这会儿听了韩夫人说的这话,心中一酸,那眼泪水由不得的就扑簌簌滚落了下来。
薛清宁心中也觉一阵酸涩凄凉。
总觉得韩夫人这番话有临终托孤的意思......
徐氏心中自也难过。
原本她是隔着炕桌和韩夫人对面坐着的,这会儿却探身过来,伸手握住了韩夫人瘦骨嶙峋的右手。
“你是做娘的,我也是做娘的,我如何会不明白你的心情?我自己的女儿,往后嫁到旁人家去做媳妇,我心里自然也是盼着她能得夫君真心,公婆喜爱,想要她一辈子都顺顺遂遂,平安喜乐的。你放心,念云嫁到我家,我虽不敢说将她当自己的亲生女儿来疼爱,但必定会好好的怜惜她的,决不会故意为难她。”
若只是彼此之间的客套话,大抵会说往后我会将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来看待之类的话,但谁人不知这只是场面话呢?
又不曾对儿媳妇十月怀胎过,又不曾经历生娩之苦,又不曾抚养长大,如何能将她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来看待?不过是一句不走心,也不负责的言语罢了。
但徐氏现下却是这般对韩夫人说,足可见她的真诚。
韩夫人心中明白,紧紧的握住了徐氏的手,一双因着久病而略显浑浊的双眼也有了水光。
但她面上却分明是带着笑的。
“好,好,有你这番话,我就知道,云儿能给你做儿媳妇,那是她的福气,我再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随后就叫韩念云陪同徐氏去见韩老太太。
等到她们走后,韩夫人稳了稳自己的心神,转过头跟站在炕沿边的周妈妈说道:“周妈妈,你看到了,这位薛夫人是个好人。云儿能有这样一个明事理的婆母,往后她的日子肯定不会差的。只等挨过她大婚的日子,我在这世上便再没什么可挂念的事了,可以永远歇着啦。”
周妈妈听了,只觉心中酸涩难忍。
却还是忍着泪,宽慰着韩夫人:“夫人,您可千万别这么想。您不但要看着姑娘出嫁,还要看着姑娘生儿育女呢。到时外孙,外孙女儿一大堆,争着叫您外祖母,那才叫好呢。”
韩夫人笑了笑,没说话。
她自己的身子骨她自己知道,现在无非是强撑着罢了。
但总要强撑到韩念云大婚的日子的。一来她确实想要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出嫁,二来,若她现在死了,韩念云要给她守三年的孝。
三年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事呢?她是肯定不能冒这个风险的。
*
徐氏和薛清宁在韩老太太处用过了午饭之后又坐着跟韩老太太说了好长一会儿闲话。听得丫鬟进来通报,说是薛博明,薛元韶要准备回去了。
徐氏听了,便带着薛清宁同韩老太太作辞。
韩老太太象征式的挽留了两句便没再坚持,只叫徐氏得闲了再来。随后就叫韩念云代她送送徐氏和薛清宁。
韩念云恭恭敬敬的应下了,转身随着徐氏和薛清宁出屋。
上次见徐氏和薛清宁的时候还没有说亲,这会儿亲事却是已经定了下来,韩念云自然免不了有几分羞涩的。一张白玉似的脸上透着薄薄的红。
徐氏却待她较以往越发的和善。一边走,还一边问着她母亲的病情。
薛清宁也看出来韩念云的紧张,便主动握住了她的手。
分明她的手不大,手指尖也是冰凉的,但韩念云却觉得心中甚是温暖,对薛清宁回以感激的一笑。
等快到大门口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薛元韶正站在影壁前面。
罩一件月白色的素面斗篷,站立时如松如竹,身姿笔直。
韩念云不由的越发的羞涩起来。竟是不好意思再看,垂下了眉眼。
徐氏这时候却看到了影壁前面站着的另一个人。瞬间只觉得心中猛的一跳,耳中轰隆作响,整个人僵立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