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教薛清宁意外的事,她一走进屋里面,虽然确实看到了薛博明站着暴跳如雷在说话的样子,但是徐氏却是端坐在罗汉床上,面上神情平静的很,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甚至还拿起盖碗慢慢的喝了两口茶水,偶尔才会掀起眼帘淡漠的看薛博明一眼。
薛清宁:......
莫名的让她觉得徐氏这其实是在看猴戏。
倒是看到薛清宁站在门口,徐氏面上的神情才终于有了一点变化。
“你怎么进屋来了?”
徐氏眉头微微的皱起,“文竹和瑞香没有在外面拦着你?”
她原本就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看到父母争吵的画面,怕他们心中会难受。更何况这件事跟薛清宁肯定是逃脱不了干系的,若她在这里,薛博明肯定会责罚她。
她想将所有的事都自己一个人担下来,所以刚刚薛博明怒气冲冲的过来,跟她说起这件事,她立刻就叫文竹和瑞香到屋外面去守着。若看到薛清宁回来,一定不能让她进屋。
但是没有想到现在薛清宁还是进屋了。
“她们两个拦我了。”
薛清宁忙说道,“不过我实在是担心娘,一定要进来,她们两个也拦不住。”
徐氏看着她,叹了一口气。
一方面是欣慰的,但另外一方面,她也担心。
薛博明现在既然已经看到薛清宁了,她想要再叫她走估计也是没有用的。也不晓得薛博明待会儿会怎么罚她......
就放下手里的盖碗,温声的叫薛清宁:“到娘这里来。”
薛清宁应了一声,走到徐氏的身边。
原是没有坐的。想着现在薛博明正在气头上,还站着,她做女儿的倒坐下,那薛博明不得越发的气得暴跳如雷啊。
徐氏却不管这个,伸手握着薛清宁的胳膊,拉着她在自己的怀中坐下。还抬手握住了薛清宁的耳朵,就是不想让她听到薛博明那些骂人的话。
然后她才一脸平静的看着薛博明,直截了当的说着:“这件事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却跟元青和宁宁无关,都是我的过错。你便直说,你想如何。”
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这么直接,薛博明反倒愣住了。
而且,这也是自打他刚刚过来之后徐氏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她面对着他的时候永远都是这样气定神闲的,哪怕明明是她做错了事。再反观自己,却如同个跳梁小丑一样,上蹿下跳的。
薛博明也说不上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不过恼羞成怒是肯定有的。
就伸手指着徐氏大声的说道:“你倒是想一个人担下这件事,可是永嘉侯府和靖国公府能同意?”
“那你到底想要如何?”
徐氏是个很聪明的人,已经很明白薛博明想要做什么了。不过她并没有说出来,而是要等着薛博明自己说出来。
果然下一刻就听到薛博明在说道:“为了保全我们整个荣昌伯府,是肯定留不得你们母子三个了。给你一封休书,你自回娘家。薛元青和薛清宁也要除族。往后若永嘉侯府和靖国公府真的因着这件事要找你们的麻烦,那也与我荣昌伯府无关,都是你们三个人的过错,不能连累到我们。”
薛清宁虽然被徐氏牢牢的用手捂住了耳朵,但是薛博明说话的声音这样的大,她多少还是能听到一些的。
就要开口跟薛博明说这件事都是她的过错,跟娘和二哥没有关系,她愿意一个人承担。但是徐氏察觉到她想要开口,却是牢牢的将她按在了自己的怀里,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徐氏的面上虽然还是从容平静的,但其实心里面也觉得很失望很寒心。
她再如何对眼前的这个人没有感情,但到底跟他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养育了三个孩子,没有想到现在遇到事了,这个人首先想到的就是如何保全他自己。
而且他甚至连自己的一双儿女都不想管了。
不过这样也好。徐氏心里想着,薛清宁年纪还小,薛元青是个冲动单纯的性子,若将他们两个留在荣昌伯府,薛博明往后是肯定会再娶妻的,等有了继母,她怎么能不担心她的孩子?像现在这样带着他们两个一起离开,他们娘儿三个也能有个照应。
却是少不得的要被其他人在背后指点说道了。也只怕这两个孩子往后的亲事上面可能要差一些。
但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两害取其轻,还是让他们两个好好儿的长大,往后的事往后再说。
想明白这些,徐氏越发的镇定下来。
就对着薛博明点了点头:“好。不过我的嫁妆,还有我和元青,宁宁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体己,我是肯定都要带走的。”
能多一些钱财傍身那肯定是好的,所以这件事情上面她肯定寸步不让。
薛博明听了,却有些踌躇起来。
他再如何的不通庶务,也知道现在荣昌伯府不比以往了。年初才刚卖了一个庄子,余下的也就只有一个庄子和两处铺子了。
但自己俸禄有限,府里还有大房和三房,以及许多下人要养活。
徐氏的嫁妆,却是很可观的。而且她做荣昌伯府夫人这么多年,肯定积攒下了很丰厚的体己,要是让她全都带走......
想了想,就说道:“你的嫁妆还罢了,我原也不争究什么,你全都带走就是。但是你们几个这些年攒下来的体己,原就是府中所有,你怎么能......”
徐氏看不得他这个样子,也实在是懒得跟他再争论下去了。打断他的话,干干脆脆的就说道:“这些我肯定都是要带走的。若你不允,我便闹将起来。你也该清楚,休妻也不是你想休便能休的,七出之条我并没有犯过一条。大不了闹到衙门去。且不说最后你到底能不能成功的休妻,只这闹的时间,也足够永昌伯府和靖国公府过来找麻烦了。到那时,我们娘儿三个固然跑不了,你以为你就能跑得掉么?”
说到后来,她的话语里面带上了很嘲讽的意思。
听得薛博明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的。
不说旁的,徐氏确实是个很贤惠的人。当初父母不同意他纳罗姨娘为妾,还是徐氏出面劝说的。后来她还抬了冯姨娘。就是谢灵秀,见她有了身孕,也是徐氏当即就建议抬她为姨娘。但是罗姨娘甚至都说了反对的话。
徐氏这几年在管家方面也是很不错的。至少在外人看来,他们荣昌伯府一应该有的颜面她还是在努力支撑着的。她还生了两子一女,他父母在世的时候对他们也很孝顺。
可以说七出之条里面徐氏确实没有犯过一条。
薛博明不由的有几分犹豫起来。但随即想到先前薛清雪说过的话,孟夫人很恼怒,听得说很快就会来找咱们家的麻烦了......
就算徐氏以往有再多的好,那也不能连累到他们荣昌伯府。
而且,现在徐氏不也为了那些体己在跟他讨价还价么?可见她也并不是一心的为他好。
就狠了一狠心,大声的说道:“好,便让你全都带走。”
徐氏看他一眼,随后扬声高叫文竹和瑞香。
等到文竹和瑞香推帘子走进来,她便吩咐她们两个去拿纸墨来,伺候薛博明写休书。
文竹和瑞香听了这话,都吓了一大跳。
两个人都站在原地没有动。文竹还着急的说道:“夫人,您这......”
徐氏抬手止住了她:“去罢。”
两个人没有法子,只得一脸悲切的应了一声是,然后转身去拿笔墨。
徐氏这时候才终于放开了薛清宁。
薛清宁已经哭的说不出话来了,眼泪水将徐氏的衣襟都泅湿了一大块。
徐氏拿起手帕轻柔的给她擦着脸颊上的眼泪。一边擦,她还一边笑着柔声的说道:“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就让你哭成这个样子?瞧你,一张小脸都快哭成个小花猫了。”
就叫小丫鬟去打水来给薛清宁净面。
薛清宁明白徐氏这只是在安慰她而已。
早先徐氏的祖父虽然曾做到了国子监祭酒,但下一辈的子侄却没有几个争气的。徐氏的父亲,也就是薛清宁的外祖父虽然中了举,但随后却不小心得了痨症。缠绵病榻数年,将原就不甚宽裕的家底都给耗尽了。于是等他前几年过逝之后,举家搬回了老家香河县。
香河县虽然离着京城也不算太远,但徐氏的母亲在她刚嫁给薛博明不久就已经过世了,现在家中是徐氏的庶兄在当家做主。
又没有个高堂在,哪里能让被休的徐氏回到娘家呢?
她觉得都是自己害了徐氏。
徐氏却不以为然的很:“只要咱们手里有钱,到哪里不能过活?而且咱们还有香皂铺子。”
她还是很自信的。
开香皂铺子的事她并没有告诉给薛博明知道。不过现在看来,也幸好没有告诉他。
一开始原只是想着那间铺子空着也是空着,难得薛清宁想要做一件事,就让她玩玩也没什么。没想到现在香皂竟然卖得这样的好,有好几次她出去交际,别家的女眷都会给她推荐这些个香皂,说特别的好用。
自然他们这段时间也盈利了不少。
徐氏心里面已经在开始默默的盘算了。
她手头有的这些钱已经足够她在京城买下一所宅院了,还有剩余。后期香皂铺子也一直会有盈利,是肯定足够养活她和薛清宁,还有薛元青的。
甚至他们三个人的生活过的会比现在还要好。
管了荣昌伯府这些年,日日的都要想着省俭,还要想着外面不能坠了荣昌伯府的脸面,关键是还不落好,徐氏早就已经烦了。
更何况罗姨娘母女两个还经常给她找事,倒不如自己带着一双儿女单门单户的另过,还落得个清净自在。
反正她是不需要薛博明这个丈夫的。这个丈夫从来就没有让她觉得有依靠的感觉,只会让她烦心。
只是......
小丫鬟这时推开门口的夹棉帘子,就看到薛元韶急急的抬脚走了进来。
“娘,”
薛元韶刚刚在院子里面遇到了瑞香,瑞香哭着告诉了他老爷要休了夫人,还要将薛元青和薛清宁除族的事,薛元韶心中大惊,于是这会儿一进门就忙问着,“是不是昨天的事父亲已经知道了?”
若不然薛博明好好儿的怎么会闹这么一出?
徐氏对他点了点头,招手叫他到旁边来坐。
薛元韶却没有坐,却是带着怒意的问道:“父亲在哪里?我要去见他。”
一家人难道不该同舟共济,有难同当的么?怎么父亲现在知道了这件事,首先想的却是要休弃娘,还要将二弟和宁宁除族?他这哪里有一个身为丈夫和父亲该有的担当?
徐氏却叫住了他:“你过来,我有话要嘱咐你。”
知道现在事情已成定局,纵然薛元韶再去找薛博明也是没有用的,父子两个只会吵起来。
不过薛博明到底是薛元韶的父亲,徐氏并不希望他们两个吵起来。传出去总归会对薛元韶不好的。
就语重心长的跟他说道:“元青和宁宁往后都跟着我,我肯定是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就是你,”
说到这里,徐氏叹了一口气。
她自然是想要薛元韶待在她身边的,但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一来这件事跟薛元韶并没有关系,二来,薛元韶可是荣昌伯府大房的嫡长子,薛博明不可能让他跟着她离开荣昌伯府的,三来,薛元韶明年就要下场乡试了,若能考中举人,毕竟还有荣昌伯府的余荫在,往后他的仕途总比跟着她要好一些。
“......不过你不像元青和宁宁。你现在已经大了,也是个很有主见,很沉稳的人。往后不管如何,你只要照常看你的书,做你的举业便是,其他的事你不必关心。就是我和元青,还有宁宁,离开了这荣昌伯府,也会在京中居住。你若想我们了,随时都可以来看我们。”
只是话虽如此说,但哪怕就是住在隔壁,抬脚就到呢,但总归是不一样的。
饶是薛元韶平日再是个稳重的人,听完徐氏说的这话,依然忍不住的落下泪了。
下一刻他就在徐氏的面前跪了下来。
薛清宁也跟着一块儿跪了下来,依然哭的说不出话来。
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她一边哭,一边心中茫然的想着,她当时为什么就不能多几个心眼想一想这件事呢?又或者是那时候告诉了徐氏和薛元韶孟锐的真实身份也好啊,这样也不会走到现在的这一步了。
正哭着,薛博明已经拿着写好的休书走进来了。
看到屋里这个样子,他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正要说话,文竹忽然飞跑着进屋来,手里还拿着一封大红色的帖子。
仓促间甚至还撞到了薛博明的胳膊。
不过文竹已经顾不上这些了。抢着跑到徐氏的面前,就急忙说道:“夫人,永,永嘉侯府遣人过来送帖子了,说,说是孟夫人请您年后正月初八去他们永嘉侯府赏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