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璎跟孟锐又说了几句闲话,拿起炕桌上的盖碗喝了一口茶水。
才刚放下盖碗,就听到孟锐略显疏淡的声音在问她:“长姐,听说贵府每年初八都会办梅花宴,下帖子遍请京中各权贵家的女眷过来赴宴?”
孟锐一个男子,是从来不会关心这些事的,怎么现在却会主动的问她这个话?
孟璎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
而且现在虽然才腊月底,但因着年后各家都要走亲访友,所以请帖是早就已经发出去了的。就是好让她们安排好时间,初八那日不至于跟其他重要的事冲突了。
孟锐也点了点头。停顿了一下,忽然又说道:“小弟今日来,其实是想要跟长姐讨一张这个梅花宴的帖子。不知道长姐肯不肯给?”
他竟然想要梅花宴的帖子?
孟璎笑起来:“你是我的弟弟,若想来这梅花宴,便只管来,还要什么帖子才能来?说出去简直教人笑话。”
而且,孟锐身为靖国公世子,若知道他肯来这梅花宴,老侯爷和老夫人肯定会很高兴。只怕都会遣人出去迎接他的。
崔子骞这时候忽然想到了什么,默不作声的瞥了孟锐一眼。
难怪刚刚从平江伯府出来,他以为孟锐会回家,却没有想到他竟然主动提出来要来他家。
当时他还想,小舅舅前两天不是才刚过来看望过他母亲,怎么今儿又要来?现在看来,却是为了旁的人。
想必是当时崔莹华嘲讽薛清宁的那句话让他不高兴了,这会儿要给薛清宁挣面子呢。
果然接下来他就听到孟锐在说道:“这个帖子却不是为我自己跟长姐求的,而是荣昌伯府。我希望长姐能发一张帖子给荣昌伯府,请她们年后初八过来参加梅花宴。”
“荣昌伯府?”
孟璎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荣昌伯府是什么人家。
这也不怪她。荣昌伯府自打从上一辈开始,朝中就没有什么能让人一下就想得出名字的人了。像永嘉侯府,自然也不屑于往下去结交荣昌伯府,所以孟璎甚至都没有见过徐氏等人。
现在忽然听孟锐提到荣昌伯府,她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京城中确实是有这么一家的。只是......
“你跟荣昌伯府很熟悉?”
若不熟悉,怎么会特地过来要她发一张请帖给荣昌伯府,邀请他们过来参加梅花宴?
以前她可是从来没有给荣昌伯府发过梅花宴的请帖的。
孟锐忽然想起了薛清宁了。
很精致秀气的一个小姑娘,脸颊捏起来肉呼呼的。明明看起来是个很娇软的人,其实脾气却不小。跟他生气的时候会用眼睛瞪他。
不过她生气的样子看上去也是很可爱的,一点儿都不吓人。
面上的神情不由的柔和了下来。
“嗯。”他声音里面带了点儿笑意,“我认了荣昌伯府的一位小姑娘为义妹。”
“噗——”
崔子骞才拿起盖碗喝了一口茶水,猛然间听到孟锐说的这句话,只吓的一口茶水全都喷了出来。
无论私下间孟锐如何的认薛清宁为义妹,他如何的唤薛清宁为小姨,但说白了那都不算什么,都是小辈之间胡闹的事,可现在孟锐竟然将这件事告诉了母亲......
崔子骞转过头,一脸震惊的看着孟锐。
他这是要将这件事告知长辈,然后公之于众吗?
孟璎同样也很震惊,看着孟锐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等到反应过来,她才问道:“义妹?你为什么要认个义妹?而且还是荣昌伯府的小姑娘。”
孟锐是靖国公世子,身份何等的尊贵,他的义妹,身份那同样是很尊贵的。
而且他若想认义妹,有的是权贵人家上赶着,但为什么偏偏是个已经没落了的荣昌伯府的小姑娘?
要知道,做了孟锐的义妹,那就相当于跟靖国公府攀上关系了,有多少人会趋之若鹜。
“没有为什么,”
孟锐的声音依然带着浅淡的笑意,“因为我喜欢那位小姑娘。”
可怜崔子骞才刚刚将洒到衣襟上的水掸掉,这会儿听到这句话又被震惊到了。一时不慎,就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大声的咳嗽了起来。
他的这个小舅舅,说话可真是直白啊。
忽然就忍不住开始想,不知道小舅舅以后娶了亲,日常跟小舅妈说话的时候会不会也这样的直白?
孟璎也同样被孟锐的这句话给震惊到了。
不过这个理由,她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反驳的话。
顿了顿,就问道:“这件事,父亲和母亲知不知道?”
“他们暂且还不知道。不过我打算现在回去就跟他们提这件事。”
孟锐起身站了起来,又对孟璎行了个礼,“至于给荣昌伯府的这份请帖,还请长姐不要忘了。”
孟璎不晓得该说什么。
她虽然和孟锐是一母所生,但孟锐出生的时候她都已经出嫁了,所以虽然是姐弟,但两个人其实并不亲近。
更何况孟锐十岁的时候就跟着父亲远赴边关,前些时候才刚回来。
印象中还是个很调皮,不听管教的孩子,忽然就长成了一个身材挺拔,气质冷肃的少年,跟他说话的时候孟璎甚至都不敢随意,要斟酌一下才敢开口。
因为这可不但是她的弟弟,也是靖国公世子。将来靖国公府肯定会是他担着的,她还要指望着他,她的儿女们也都指望他能帮扶一把。
而孟锐今天特地过来就是为了跟她讨要一张给荣昌伯府的请帖......
孟璎想了想,也只得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待会就会叫人写一张请帖给荣昌伯府送过去。”
孟锐谢过了她,跟她作辞。孟璎叫崔子骞送他出去。
一等出了院门,崔子骞就叫住了孟锐。
“小舅舅,”对孟锐竖了竖大拇指,崔子骞一脸的赞叹,“您说话可真是太直接了。”
这要是他,是绝对不敢跟孟璎这么说话的。因为下场很可能是被孟璎罚抄书,或是跪祠堂。
“直接说有什么不好?难道一定要吞吞吐吐,委委婉婉的说才行?”
孟锐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笑着说道,“看在你是我外甥的份上,小舅舅今儿教你一手。往后呢,你若想要什么了,又或是想做什么了,只管跟刚刚我那样直接说。若是长姐要打你,放心,有我呢。我给你兜着。”
孟锐虽然跟孟璎不亲近,但是他跟崔子骞却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彼此又对脾性,所以在他面前说话做事就极为的随意。
崔子骞心想可拉倒吧。等我娘真要打我了,您又不在我身边,怎么给我兜着?
再说,他觉得自己也确实没有孟锐的这种魄力,所以他在长辈面前还是老老实实的吧。
*
“胡闹!”
对于孟锐认了薛清宁为义妹的事孟璎不敢说什么,但孟夫人听了,却是立刻就斥责起来。
“你怎么能随便的认义妹?”
孟夫人刚过五十六岁的生辰。穿一件檀色织金缎面的貂鼠皮袄,额头上戴了棕金色镶碧玉的抹额,发髻上簪了一支水色很好的翡翠簪子。
上了年纪的人多少总是会有点儿富态的。孟夫人一辈子又都是养尊处优的,所以肤色很白皙,也有光泽,看起来比实际的年龄要小一些。
孟锐在自己母亲面前没有在长姐面前那样的客套疏离,要随意得多。
“我为什么就不能认义妹?”
他身子斜倚在临窗木榻的靠背上,一条长腿半屈了起来,姿态看起来很随意的样子,“我又没有个弟弟妹妹,忽然碰到一个我喜欢的小姑娘,认了她做义妹有什么不好?至少有个人叫我哥。”
孟夫人气的说不出话来。
他难道真的不明白他认个义妹代表着什么?
都说婚姻是结两姓之好,往后两家很可能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认义妹又何尝不是如此?
更何况孟锐是这样的一个身份,自然不比得民间小门小户的人家。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只怕旁人都会在背后解读出无数的意思来。
“就因为你喜欢人家,所以就要认她做义妹?这世上好的小姑娘多了去了,怎么你偏生就看中她了?”
孟锐闻言,歪头想了一想。然后笑道:“我觉得这世上再没有小姑娘能比得上她了。而且她叫我三哥的时候,母亲,你不知道,”
屈起的那条长腿放下来,孟锐侧身看着孟夫人,一脸兴致勃勃的说着:“她说话的声音很好听。特别是她叫我三哥的时候,啧,声音又软又糯,听得我一颗心好像都要化了。就觉得好像她要什么我都是愿意给的,只要她肯多叫我几声三哥就行。”
孟夫人却又不明白了:“为什么她叫你是三哥?”
“因为她还有两位兄长,年纪都要比我大。”
孟锐回答的很随意。且答完之后就伸手去拿了盖碗要喝茶。
所以感情人家小姑娘自己是有亲哥的,还有两个,就算认了他做义兄,也不过叫他一声三哥而已?!
但就这一声三哥,就已经让她这个傻儿子高兴成这个样子了?!
孟夫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才好。
过了一会儿,她才说道:“你就傻吧你!也不想想,人家不过是看中你的身份才会认你这个义兄,难道你还以为人家是真心实意的叫你一声三哥?这件事我就只当是小孩子之间的玩笑话,以后不要再提。”
还特地的叮嘱他:“你不要告诉你父亲这件事。他是个暴脾气,知道了这件事,指不定就会拿马鞭子抽你。”
孟明达行伍出生,做事豪爽直接。他教育自己的儿子不喜欢说什么文绉绉的酸话,而是直接拿马鞭子抽的。孟锐小的时候就被他这样的教育过两次,打的大腿和臀上一片青紫,从上往下连块好皮都没有。
但孟锐小的时候就已经是个性子极其犟的,无论孟明达再如何的用马鞭子抽他,但凡他认为是对的事,哪怕被打的鲜血淋淋他也咬紧了牙不松口,连叫都不叫一声。
这一次也是。他是铁了心要认薛清宁为义妹的,所以即便孟夫人如此劝阻,他也依然不放弃。
“这绝不会。我认她为义妹的时候她压根都不知道我的身份,甚至一开始她是很不愿意认我做义兄的,是我连哄带逼,过了好些时候她才终于肯松口叫我一声三哥。”
想起这个过程,孟锐还觉得挺好玩的。
特别是想到薛清宁在郊外马场门口第一次开口叫他三哥的场景,他唇角忍不住高高的往上扬起。
他实在是很喜欢听薛清宁叫他三哥,所以这个义妹他是认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