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清宁以为自己现在的这个样子很凶狠。但她原就生了个娇美乖巧的相貌,两边脸颊又圆嘟嘟的,所以即便再生气再凶狠的时候,落在旁人的眼中也不过是觉得很软萌罢了。
甚至还会觉得她现在的这个样子比她平时那副不紧不慢说话做事的样子要好,有她这个年岁的小姑娘特有的娇憨可爱。
孟锐忍不住,哈哈大笑出声。
一边笑,还一边倾身过来,忍不住伸手轻轻的捏了下她的右脸颊。
就觉得肉呼呼的,很软嫩。
刚刚就一直想捏了,这会儿可终于捏到了。
哪怕薛清宁因着这事对他横眉冷对,他也觉得值了。
捏完之后他收回手,笑着说道:“别生气啊。三哥喜欢你,才会捏你脸颊。难道你大哥二哥平常不捏你脸颊?”
那还真没有过!
薛元韶和薛元青虽然对她很好,但更多的是让着她,买各样好吃的,好玩的东西给她,还从来没有像孟锐这样捏过她的脸颊。
而且,谁要他的喜欢了?
薛清宁正要反驳,就看到孟锐的随从走过来,对他行礼说道:“公子,东西买好了。”
刚刚薛清宁眼角余光注意到孟锐的这个随从去药柜前面买东西,这会儿一看,还真的巧了,他买的也是黑芝麻丸。
薛清宁不由的看向孟锐的头发。
还是很浓密,也很黑的。整整齐齐的往上挽成了个发髻,戴了一只有点儿像是铜质的发冠,看起来很硬朗的样子。
不过他竟然有美人尖。前两次她怎么没有注意到?
孟锐也留意到她的目光了。隔着一张桌子,微微的往前倾身过来,笑着问道:“这样看三哥做什么?是不是觉得三哥我生的很俊朗?”
薛清宁面无表情的在心里给他这句话打了个评价:不要脸!
药铺的伙计这时终于将薛清宁需要的药材都研磨好,用油纸包包好拿了过来。薛清宁叫小桃接过来,吩咐初一去对面的打铁铺叫薛元青。
原本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她和薛元青就已经说好了,在药铺买好东西就回去的,但是现在薛元青一回药铺就看到孟锐在这里,哪里还会记得这句话啊?邀着他就要去旁边的茶楼坐坐。
不过薛元青每个月的月例才一两银子,纵然徐氏经常私下贴补他,但他是个花钱散漫的人,这个月的月例银子中秋节晚上都拿来给薛清宁买吃食了,现在身上哪里还有钱。
于是等到了茶楼之后,他就悄悄的问薛清宁借钱,说下个月一准儿双倍还她。
薛清宁肯定借啊。甚至压根就没想过要他还。
因为就算她再觉得孟锐这个人说话做事讨厌,但刚刚既然是薛元青说要请孟锐的,那她就不能让她二哥在孟锐这里跌了面子。
就解下自己的钱袋子,从桌子底下悄悄的塞到了薛元青的手里。
里面还有七八两银子,不管怎么说,在这茶楼里面请孟锐一顿那肯定是够了的。
兄妹两个自认这番动作做的人不知鬼不觉,不想孟锐目光敏锐,早就瞧见了。
但他也没有说什么,笑了一笑之后拿了茶杯喝茶。
心里还是很羡慕他们两个这样的兄妹情深的。不像他,他还没出生长姐就已经出嫁了,两岁的时候二姐也出嫁了。家里虽然还有其他几个哥哥姐姐,但都是庶出的,年纪比他大很多不说,因着嫡庶的缘故,对他的态度也十分的复杂,一点儿都不亲近。他还从来没有体会过像薛元青和薛清宁之间这样纯粹的兄妹感情,从小就觉得自己挺孤单的。
因着今儿用早饭的时候薛清宁提过一句,她早上起来的时候觉得喉咙有点干哑,所以薛元青特地给她点了一壶菊花茶。
雨过天青色的茶杯,里面是浅黄色的茶汤,上面还浮着两颗朱红色的枸杞,瞧着就觉得心旷神怡了。抿一口,清香四溢。
这样的茶水用来配糕点和坚果是最好的了,解腻。
薛清宁从桌上的碟子里面抓了一把松子仁,低头剥着。
耳中听到薛元青和孟锐在说话。
先还只是说一说京中哪里卖的马好,哪家铺子的兵器最好,后来薛元青渐渐的说到了他最向往的事。
跟薛元韶决心通过科举入朝为官不同,薛元青向往的一直都是烽火战场,想要凭借着自己的武艺为自己挣出一场名利来。
只可惜徐氏是断不会允许他去做这样可能会危及自己性命的事的,所以也就只能空有一番热血,但却不能得诸行动。
当听到孟锐笑着说他曾经上过战场,而且还不止一次的时候,薛元青立刻表现的极其的羡慕。甚至用手拍着桌子,直呼男儿就当如此!若只一味的埋头攻书,纵然才高八斗又能如何?终究少了几分男儿应有的热血激昂。
薛清宁一边往口中塞了一颗松子仁,一边面无表情的想着,待会儿回去她就将这话告诉大哥知道,到时看大哥怎么‘修理’你。
对他们两个说的话没什么兴趣了,薛清宁转过头听前面台子上的人说评书。
听了一会儿,忽然察觉到自己的胳膊肘被什么东西给轻轻的撞了一下。
回过头一看,就看到自己的胳膊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只白色的小碟子。里面装着一把剥好的松子仁。
不过剥的不大好。有的松子仁拦腰断了,有的上面坑坑洼洼的,就没有几颗是完好的。
她只以为这是薛元青剥给她的。心里还想着,今天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二哥这么个大大咧咧的人,还会为她做这事?
但等到她抬起头一看,整个人就震惊了。
竟然是孟锐!还在对着她笑,眉眼间极明俊的样子。
继中秋节晚上的糖炒栗子之后,孟锐现在又给她剥松子仁......
薛清宁觉得自己受到了惊吓,一时都不敢吃这碟子松子仁了。
就目光带着疑问的看着孟锐。
就见那厮笑的越发的神采飞扬起来。还对她说道:“三哥说过,以后会跟你二哥待你一样的好,我说话算话。”
薛清宁:......
她感觉自己压根就看不清楚孟锐了,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执着于做她三哥。
到底是发自真心的,还是在跟她闹着玩的?
薛清宁犹豫了下,最后还是伸手在碟子里面拿了一颗松子仁吃起来。
这算不算是间接的接受了自己往后是她三哥的事?
不过就算现在她不接受也没有关系,往后他总是会有法子让她接受的。
想到这里,孟锐眼中的笑意就越发的明亮起来。
虽然明知道不可能,但他确实想要薛清宁对他像跟薛元青那样的亲近。也想体会一次纯粹的兄妹之情是什么样的感觉。
*
自打过了秋分节气之后夜就开始长了起来,现在一旦立冬,白天的日子就越发的短了。
薛清宁因着近来晚间上床睡的早的缘故,早上也醒的要较以前早一些。
这一日早上醒过来,看到槅扇窗外的天光虽然已经大亮了,但日头还没有升起来。
能听到有笤帚在刷刷扫地的声音,还有母亲和文竹说话的声音。
薛清宁觉得全身酸痛的不行,连一根手指头都懒得动弹。在暖和的被子里面躺了一会儿,最后狠了一狠心她才掀开被子起床。
自己穿好了衣裙,随后也没有叫绿檀和小桃提水进来伺候她梳洗,而是直接掀开碧纱橱上挂着的粉色软绸帘子出了屋。
等走到外面的廊檐上,她就靠在柱子上没有再往前走。
徐氏正在修剪一盆茶花盆栽,听到文竹说姑娘起来了,她抬起头一看,就看到薛清宁正全身没骨头一样的斜倚在柱子上打哈欠。
一看就知道还没有梳洗,头上的双丫髻看着都有点儿乱了。
不过自己生养的孩子,怎么样都是好的。
就直起身,笑着问道,“昨儿晚上吃晚饭的时候我看你都在犯困。听绿檀说饭后你洗漱了就上床睡了。睡的这样早,还没有睡够?”
“我睡是睡够了,但就是觉得身上酸痛的很,没力气。”
薛清宁一边说一边往台阶下走。等走到徐氏身边,就看到栽种茶花的花盆里面有好多花苞。
都是被徐氏刚刚修剪下来的。
薛清宁不解,就问道:“娘你怎么把这些花苞都剪掉了?多可惜啊。”
每一朵花苞就是一朵花呢。
一脸心疼的样子。
徐氏笑了起来。
拿起剪刀,一边继续修剪,她一边解释着:“你现在是心疼,可若是任由它们这么一直长下去,一株树上的花苞太多,往后需要的养分也会随着增加。可哪里会有那么多的养分给它们呢?到最后花苞自己掉落的反而会更多。剩下的那些花苞纵然开花了,也不会大。倒不如现在就修剪掉一些花苞,剩下的那些养分足了,往后才能开出很大的花来。”
说到这里,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垂眼看着自己手腕上戴着的那只金镶玉的手镯子,唇角勉强的往上提了提。
“这做人又何尝不是如此?总是要有舍有得的。若是什么都想要,到最后反而会什么都握不住。”
薛清宁不是很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上辈子她虽然活了十七岁,但因着身体不好的缘故,大部分的时间都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待着,很少同外界的人接触,更没有经过什么事。这辈子虽然父亲对她的关注是少了点,但母亲和两位兄长都是很宠爱她的,她也没有经过什么事,所以心性还是纯真烂漫的。
自然徐氏也没有想过要她现在就懂得这个道理。
甚至若可以,她希望她的女儿永远都不要懂。
因为只有经过了事,还是一些苦痛的事,才会明白这些人生的道理的。若一直都活的很顺遂的人,即便到老了,也依然会是纯真烂漫的。
所以,她甚至希望她的女儿永远都不要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