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予向来没有翻朋友圈的习惯,手机于他而言就是个通讯工具而不是社交工具。
但今天晚上,他躺在床上,本已经准备睡了,突然兴致一来,点进朋友圈。
第一条就是阮思娴的。
没什么营养的内容,傅明予顺势就划了过去。
两三秒后,他手指顿住,把页面重新拉下来。
野狗?
这公寓的物业是国内最好的,根本不可能出现野狗蹿进来这件事。
他怎么看,都觉得阮思娴在暗戳戳地骂他。
人有时候给了自己暗示,就会特别容易陷进去。傅明予心里忽然一顿燥热,一股上不上下不下的气悬在胸口。
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外面竟已经下起了小雨。
傅明予转身拿起手机,给助理打了个电话。
“明天早上把我这一年的行程记录全部调出来。”
顿了顿,又说:“两年。”
-
一条朋友圈发出去,点赞评论都很多,还有人来关心阮思娴是不是住的环境不太好。
这时候阮思娴就有点尴尬,早知道只发给傅明予一个人看就行了,现在搞得她还要回应朋友的关心。
而傅明予呢,好像心情不错,还给她评论一个:是吗?改天你指给我看看。”
司小珍洗完澡出来了,换阮思娴去洗,放下手机前,阮思娴回了个:好呀【害羞】
还指给你看。
那我给你指指镜子你去看吗?
洗完澡出来,又看到傅明予给她回了一条:那明天早上?
卧槽。
这狗男人是在约我?
阮思娴没再回复,像丢烫手山芋一样丢开手机,直接跳上床钻进被窝。
司小珍仗着明天白天不上班,硬撑着不想睡。
“阮阮,我到现在还心有余悸,我真的太没用了,遇到事情就慌张,不像你总是很冷静,咱们要是匀一匀就好了。”
说完没人回应,撑着头过去一看,阮思娴呼吸匀长,已经睡着了。
司小珍给阮思娴掖了掖被子,靠着她的肩头入眠。
这一晚阮思娴睡得很不安稳。
零零散散做了些梦,后来不知怎么就梦到了一只狗,倒也不是恶犬,毛发修建得规规整整的泰迪,但朝着她一叫,她就吓软了腿。
吓人就算了,牵着这只狗的主人还就是傅明予。
阮思娴是真的怕狗。
小时候去乡下玩,田园犬都是放养,虽然大多都很乖,但总有那么一条狂躁的,追着她跑了半条街,最后把她给吓得摔在地上,那狗就上来咬她裤脚,阮思娴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另一只脚踹过去,那狗好像也被激怒了,毫不客气地给了一口。
还好有乡亲及时赶到把狗给抓走,阮思娴被爸妈送到医院挨了一针,本来就害怕狗的她从此更是有了阴影。
但凡有狗靠近,她头皮立刻发麻,连呼吸节奏都要乱。
被这只狗惊醒时,天刚刚亮。
阮思娴在床头靠了一会儿,身旁的司小珍还在轻微地打鼾,她慢慢下床,轻手轻脚地走出去,下楼跑了一个小时,回来洗了澡,再换身衣服,随便吃点东西,拿起包出门。
这几天她不忙,一直在家里参加线上入职培训,今天是周末,却要去一趟世航,为了明天的ACJ31首飞航班提前见机组。
走到电梯间的时候,她特意看了一眼时间。
八点整,这小区不是普通上班族负担得起的,所以这个时候应该没什么人。
然而电梯一开,她立刻否认自己刚刚的想法。
她觉得自己起得够早了,没想到傅明予更早,这会儿已经人模狗样地站在电梯里了。
虽然昨天晚上她知道傅明予和她住在同一栋时,她已经料想到早晚会在电梯相遇,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傅予明原本低头整理袖口,抬眼见阮思娴,似乎一点不惊讶,伸手挡住电梯门,摆摆头,示意她进来。
阮思娴现在一看到他就想起那只梦里的泰迪,心悸未消,进去后自动站在另一边,仿佛隔了十万八千里一样。
“早啊,傅总。”
傅明予正要应声,又听她说:“起这么早看狗呢?”
话说完,阮思娴发现傅明予正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睛里荡漾着莫名的笑意。
“……”
阮思娴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寻思着一定是晚上那个梦的后劲太足才导致她说话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她鼻子里哼哼了声,戴上耳机,不再看傅明予。
音乐声刚刚响起,一侧的耳机就被人摘掉。
阮思娴扭头,“你干什么?”
“我们聊聊。”傅明予拿着耳机,“我觉得你对我总有一股敌意,是我的错觉吗?”
他看着阮思娴,注意着她每一分表情变化。
眼前的人依然素面朝天,头发绑在脑后只有短短的马尾,眼睛狭长,脸上隐隐有笑意的时候眼尾上翘。
“啊,我仇富。”
“……”
正因为她脸上有几分笑意,让人分辨不清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开玩笑。
或许是开玩笑的意思多一点吧。
但不管怎样,傅明予都没有再继续交流下去的欲望。
耳机被人放下,垂在胸前摇晃。
瞧见傅明予精彩的脸色,阮思娴低头抿着唇笑。
但这笑意还没维持两秒,就被眼前的场景打断。
电梯停在了10楼,一个老太太牵着一只拉布拉多走了进来。
一只肉白色的拉布拉多……吐着舌头……哈着气……扑腾扑腾的……
不行了,阮思娴感觉自己不能呼吸了,她脸色刷白,退到了电梯角落,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摆。
虽然主人拉着绳子,但那只狗似乎过分活跃,一直试图往阮思娴身上,每每几乎要扑到时又被主人拉住。
可是即便这样,阮思娴也浑身僵硬地动弹不得,额头上很快冒出了细汗。
……
电梯里每一秒都被拉得无限长。
阮思娴咬紧了牙齿,感觉自己后背都凉了的时候,傅明予突然一步跨到了她面前。
眼前的一切景象突然被严严实实挡住,鼻尖还闻到了那股有点淡的冷杉香味。
阮思娴的身体慢慢放松了下来,缓缓抬眼。
她发现傅明予真的很高,比一米七的她足足还高一个头,肩膀也很宽,把西装撑得很完美。
有了傅明予在前面,那只狗轻而易举就扑到了他的腿。
黑色的裤子上留下两个爪印。
傅明予是那种从上到下看着都一丝不苟的人,这两个爪印尤其突兀,狗主人心里也打鼓,扯着狗拽到自己面前,收紧了绳子。
半分钟后,电梯到了一楼,狗主人匆匆说了句“不好意思”就牵着狗出去了。
傅明予倒是没什么反应,回头看了阮思娴一眼。
“去世航?”
空气里终于没有狗的味道,阮思娴长舒一口气,点点头。
傅明予两步走出去,阮思娴跟在他后面。
“你真的很怕狗?”
“嗯。”阮思娴低声道,“小时候被咬过。”
傅明予放慢脚步,勾了勾唇角。
阮思娴没看到他的笑,注意力全在他裤子上。
她顿了下,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巾,递给傅明予。
傅明予接过纸巾,弯腰擦了擦裤子,起身的时候问:“顺道送你?”
大厅一股温柔的穿堂风在两人之间吹过,骤雨初歇,空气还湿漉漉的,这股风夹杂着草地的清新味道。
阮思娴点点头,“那谢谢啦。”
-
柏扬沿着绿化草坪低着头踩来踩去,好像在找什么。
公寓很安静,偶尔有老人出来散步,这个点不见什么通勤的年轻人,倒是有不少出来晨跑的人。
柏扬扭头看见傅明予和阮思娴走近,眼里虽有诧异,却也立刻走出来恭恭敬敬地站好。
“你在干什么?”
傅明予问。
“哦,找狗啊。”
傻白甜扬说道,“昨晚阮小姐不是说这里有野狗吗?刚刚我确实看见一黑影蹿进草丛来着,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有野狗,如果这样,那要跟物业提一下了。”
傅明予的脸色微妙地一沉,而阮思娴抬着头看风景。
柏扬又转头去阮思娴:“阮小姐,你昨晚哪儿看到的野狗啊?脏不脏啊?”
阮思娴面不改色心不跳,指了指前面,“那边,可能已经被抓走了吧。”
傅明予瞥她一眼,沉声道:“上车。”
司机早已经把车停在一旁候着。
车内的气氛依然很微妙。
傅明予和阮思娴分坐后排两段,谁都没有说话,而柏扬自然也感觉到了这股奇怪的氛围,什么都不敢问。
直到他翻看iPad,想起一件事。
“对了傅总,昨天下午秦先生派人送了请帖到办公室,下个月七号婚礼,您去参加吗?”
“秦先生?”
“就是正西钢铁董事长的儿子,秦嘉慕。”
傅明予闭着眼睛想了想,“就是那年被我们公司一个空乘泼了咖啡那个?”
“嗯。”柏扬点头道,“他们要结婚了。”
那个人啊,阮思娴也想起来了,她之前还和那个空乘搭过几次班,温柔可爱的一个女孩,笑起来脸上有两个梨涡,印象很深。
居然都要结婚了啊……她今年应该才二十六岁吧。
阮思娴正在回忆的时候,身旁的傅明予突然道:“好手段。”
?
阮思娴侧头看过去,他还是闭着眼,嘴角一抹若有若无的嘲意。
又来了!
三年前的回忆席卷重来,也是这种笑,也是这种语气。
阮思娴的胸腔一下子涨了起来。
真是绝了这个人。
好一个“好手段”,就跟他当时说“你不如做梦”的样子一模一样!
早上没事闲聊这些,柏扬也来了点兴趣,“因为秦董似乎不太满意,所以婚礼也没经过他的同意,那您这边……”
“不去。”傅明予道,“他的面子不用给,你替我回绝了。”
柏扬说好,转了回去,看见手边的一瓶矿泉水,随手给阮思娴递过去。
“阮小姐,喝水吗?”
拉昆安第斯山脉矿泉水,玻璃瓶的,铁皮盖子。
阮思娴不太想接,柏扬又说:“哦,这个不太好开,你等一下,我……”
“我来吧。”
傅明予从他手里拿过水瓶,正要上手拧,阮思娴一把拿过去。
“我自己来。”
傅明予见她盯着自己的眼睛,清清亮亮的,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劲儿。
正想琢磨琢磨这个眼神时,耳边一声轻轻的“砰”——阮思娴单手握着瓶身,拇指一搓,瓶盖开了。
“喔……”柏扬没忍住发出一声浅浅的惊叹,“这力气……”
傅明予见状却笑了,“不愧是可以送人上天的女人。”
阮思娴看着他,扯了扯嘴角,“我还可以送人入土。”
……
车内气氛突然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