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糖果屋最近时常出现一个像是流浪猫的男人, 他的眼神沉郁又干净。
“绷带先生,是不是有点不对劲?”樱谷绫子盯着用小珠子串好的门帘发点, 一手漫不经心的戳着三花的耳朵。
最近忙起来了, 樱谷绫子在闲暇时偶尔会想起那个缠满绷带的病弱男人。
“叮——”
“樱谷小姐, 太宰先生的糖果我带走了。”
推门进来的是一位少年,头发是干净的白色, 他脸上的笑容和发色一样,干净的让人想起雪地里的阳光。
“辛苦敦君啦,这是给你的。”
樱谷绫子沉思时微微皱起的眉头舒展开,卷翘的睫毛翻飞着带出眼底的温和笑意。她拿出一盒奶片:“这是昨晚新做的,希望能喜欢。”
“啊…不用了樱谷小姐!”中岛敦慌乱的推拒, 拒绝他人好意后手足无措的低头道歉, “非常抱歉!”
樱谷绫子眼底的温和氤氲开,她又拿出一小盒奶片叠在上面:“请再带一份给镜花吧, 作为上次她给我削兔子苹果的回礼。”
中岛敦犹豫片刻,接过盒子小心放在大衣口袋里。
“我先回去了,谢谢樱谷小姐。”
“不客气~”
看吧,拒绝的也没有那么干脆。
樱谷绫子托着下巴看着中岛敦离开的背影, 大衣上的腰带落在身后,像条长尾巴。
“花酱,这次的奶片很香,猫咪会喜欢的吧?”
三花抖了抖耳朵,懒洋洋的蹭着樱谷绫子的手。
“咪呜,喵。”
“只可以吃一点点。”樱谷绫子把刻着喜的奶片掰成小碎块, 逗弄似的在三花眼前来回晃动。
“喵。”
三花一只耳朵轻折,伸出爪子无奈的拍下樱谷绫子的手腕。肉垫把指甲小心藏好,软乎乎的没有任何威胁的力道。
“好乖好乖~”
清新的阳光透过玻璃墙落在糖果屋内甜甜的装饰物上,樱谷绫子的唇角绽放柔软的笑,她始终觉得离开东京是个好选择。
这里有好多毛茸茸呀。受伤忧郁的黑猫,怕生的白色奶猫,眼神警惕的兔子……
4.
横滨不是安逸养老的地方,中岛敦其实很不明白糖果屋的樱谷小姐为什么在千挑万选下选择了这里。
为什么知道是千挑万选呢——赋予他存在意义的太宰先生,那个所有人都猜不中心思的可怕男人,已经在暗处观察很久了。
在经过重重警卫,中岛敦进入矗立着作为横滨标志黑色建筑物,顶楼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太宰治,太宰先生办公和休息的地方。
安逸的休息地,但这个男人恐怕很久没好好休息了。
“太宰先生。”
“你来了,敦君。”
太宰坐在办公桌前,办公室内的装饰柔软舒适,可是只要他在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散发着沉郁的死亡气息。
只除了每天的这个时刻。
“这是樱谷小姐的糖果。”
中岛敦双手捧着糖果盒小心的放在办公桌上,低着头站好。
“没有纸条吗?”太宰拿到糖果盒的第一件事不是拆开缎带,而是找别在缎带上的便利贴。
今天的是淡蓝色,缎带末端画着一只简笔黑猫。
“樱谷小姐说没什么需要您帮忙的。”
“……这样啊。”太宰勾着缎带末尾的手指一顿,声音几不可闻。
“但是,樱谷小姐说希望您可以好好休息。比如午睡两小时?”
“好。”
仿佛在回应谁,太宰愣住片刻后点着头轻轻应了一声。
糖果送到太宰手中,中岛敦弯腰准备离开。装在他大衣口袋里的两盒奶片撞击发出声响,奶片敲击的声音在压抑的办公室里异常清晰。
“是糖果屋的新品?”
“是樱谷小姐新做的奶片……”中岛敦突然额头冒汗,他想到樱谷绫子把奶片送给他和镜花,却偏偏没有太宰的。
“你可以离开了。”
“是。”
中岛敦离开时似乎听见太宰的喃喃自语。
“真是冷酷啊。”
中岛敦捏住装着奶片的小盒子,里面有掩盖不住的奶香飘出。他带着不解走进大楼电梯。
冷酷?太宰先生是说樱谷小姐吗?明明樱谷小姐是他此生所见最温柔的人之一了……
办公室里的太宰垂着头,略长的黑色刘海柔软的垂下,他的眼睫毛落下阴影遮盖住鸢色瞳孔。
“对所有人平等的温柔啊……小绫子。”
最后的称呼被压在喉咙底,只飘出浅浅的气音。像是触碰到疼痛的禁区,他低低的笑出声:“真让人嫉妒呢,太宰。”
5.
“阿嚏!”
江户川乱步拿着新烤的小饼干,正准备下口时被樱谷绫子的惊天喷嚏吓的手一抖,他抬头观察片刻:“樱谷你感冒了。”
“我没有。”樱谷绫子捂着鼻子瓮声瓮气的反驳,“肯定是有人想我了。”
“你感冒了。”江户川乱步咬着小饼干,语气笃定。
“……好吧,我感冒了。”
樱谷绫子笑声嘟囔着把空调温度升高,她拿出自己琢磨的新款糖果塞进乱步手里。
“唔?”
“感冒了我要早点关门,侦探大人该回去了。”
“你送我回去。”江户川乱步的要求带着傲慢的孩子气,“名侦探大人不认识路。”
“好,我知道了。”
樱谷绫子一向对这类人没辙,她妥协的干脆利落。
屋外的天阴沉沉的,果然在从侦探社回来的路上落起了雨。
雨滴吧嗒吧嗒打在伞面上,顺着伞骨落在地上,飞溅的雨水落在樱谷绫子的小腿上,带来阵阵凉意。
江户川乱步是最近来到糖果屋的新客,有着完全符合他孩子气的娃娃脸。上天注定是公平的,他的智商很高,但方向感差到让人窒息。
雨越下越大,柏油地面上升腾起白色水雾。
“咪~喵呜。”
母猫躲在草丛中,垂着耳朵护住身下的小猫。雨水沾湿它的皮毛,一缕一缕的贴在身上。小猫们刚睁开眼,颤抖着寻找奶喝。
樱谷绫子迟疑一下,还是慢慢走了过去。母猫警惕的抬起爪子,墨绿色的猫眼紧盯着她的动作。
樱谷绫子时常觉得自己矫情的可怕,她始终觉得——野猫是最沾不得的。
野猫得到善意后再次试探的伸出出爪,得不到回应该是什么感觉呢?
“伞给你们,有缘再见啦。”
毫不犹豫的把伞放在猫咪身边,樱谷绫子抬手挡住落在脸上的雨水,夺路狂奔。
小白鞋里浸了水,踩在地上想脚踏进泥沼里,雨水先是淋湿后背,而后顺着背脊往下把整个人弄的湿淋淋。
“阿嚏!”
“阿嚏!”
樱谷绫子闷头跑到店门口,被凉雨惊出一声喷嚏。
另一道喷嚏声和她重合。
“咦,绷带先生?”
“唔,小姐你回来了。”太宰站在店门口的遮雨棚下,他的鼻尖微红,长密的睫毛上挂着小小水珠。
“绷带先生怎么在这里?”落在身上的雨水从头顶的头发下渗,沾湿了头皮,积聚成水珠滑落到鬓角。
“没带伞又刚好遇上雨,本来想到小姐的糖果屋避雨,但小姐恰巧不在。”
“这样,那快请进吧。”
樱谷绫子把粘在脸颊上的发丝挑开,浑身湿漉漉的让她几乎抓狂。她摸着口袋准备打开糖果屋的门锁。
然而,裙子上并没有口袋。
“!!”
“怎么了,小姐?”
“大概要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
樱谷绫子露出窘迫的笑,湿淋淋的裙子粘在她身上,裙子腰间系着一根缎带,细瘦的腰肢仿佛风轻吹就会折断。
太宰的视线除了在刚见面时扫视一眼,现在僵硬的凝固在樱谷绫子略显苍白的脸上。他一身黑,衣角在滴着水,两人如出一辙的狼狈。
“我知道了,或许我可以帮到小姐。”
“嗯?”
“虽然有些失礼,希望小姐等会不要把我当成奇怪的人。”
樱谷绫子疑惑的歪头,琥珀色的鲜活瞳仁里满是不解:“绷带先生怎么会是奇怪的人,明明是糖果屋的超级大客户呀!”
“这样吗?”
感觉回答绷带先生的反问,之后的话题走向会很奇怪,于是樱谷绫子眨眨眼没有说话。
太宰缓缓的眨着眼也没说话,黑色略长的刘海被雨水打湿,显露出柔顺的光泽。
留守在糖果屋内的三花踏着轻盈的猫步走过来,隔着玻璃门和樱谷绫子对视。
樱谷绫子轻笑着屈起手指在玻璃门上敲击两下。三花蹲坐着,尾巴落在爪子上乖巧圈住,似乎在等她回家。
雨哗啦啦下着,几乎掩盖住所有声音。太宰不得不靠近些让声音传达的更清晰。他脸上湿漉漉的水渍下皮肤细腻的让人羡慕,白到透明的皮肤上几乎看不见毛孔。
“可以借一下小姐头上的发卡吗?”
“啊,没问题。”樱谷绫子把别着细碎刘海的发卡摘下,这是她拿自己练手剪刘海的失败品。
白色的铁丝发卡放在太宰的手心,樱谷绫子的指尖触到微凉的不似健康人的皮肤,瑟缩一下很快收回。
樱谷绫子以为她自己的体质够差劲了,想不到这里有个更病弱的。
太宰捏着发卡对准门锁,在樱谷绫子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啪嗒打开了锁。
门锁是为了独居安全特意定制的,据卖锁公司的人说除非用钥匙打开,不然只能暴力拆除。
水分真大,以后换一家。
但这种只存在小说影视剧中的神奇技能,身边居然有人可以做到,樱谷绫子立刻对太宰刮目相看。
“哇!绷带先生好厉害!”樱谷绫子亮眼放光,她开始有点好奇这位奇怪先生的职业了。
“小姐过奖。”太宰像是刚从记忆里抽离,他嘴角勾着惨白白纸一般的笑容。
太宰的神情樱谷绫子看在眼里,她暗自摇头——她可不是什么替代品,这位先生对她热心的过分了。
不熟悉的人轻松打开家门锁,一般人或许会不安,可樱谷绫子没有这种情绪。
——保护自己她已经尽力做到,至于其他意外并不能人为控制。死亡不是好事,至少也不是坏的结局。
6.
樱谷绫子从楼上拿着抽纸下来时,发现太宰正盯着手上的白色发卡发呆。
发卡在门锁里被磕掉漆皮,七零八落的很丑。
太宰的睫毛轻晃,灯光落下折射出虚假的眼神光:“抱歉,过几天给小姐准备新的。”
“多亏绷带先生我才能顺利回家,您太客气了。”
樱谷绫子抿嘴轻笑,客气的拒绝。
这个人很奇怪,似乎不适合作为朋友。
太宰侧着脸,缠着绷带的左眼对着樱谷绫子,看不出任何异样。露在外面的右眼却带着浅浅的悲哀。
“雨势小了,请小姐尽快换上干净的衣服,多谢小姐收留。”
樱谷绫子没有说出挽留的话,她从柜台里拿出备用伞——一把黑红色的小洋伞。
“路上小心。”
太宰离开后樱谷绫子关上店门,她冲上二楼拿着毛巾揉搓着湿透的头发。
卧室窗边的视野很好,她站在窗边往下看,擦着头发的动作顿住。
太宰撑着伞,瘦弱笔直的身体在雨中有种浅淡的脆弱质感。
黑猫抖着湿透的皮毛,跑往亲近的人类家想要获得求助,却被以爪子太过锋利为由不咸不淡的拒绝。
樱谷绫子甩甩湿透的头发,把毛巾搭在头顶。她暗自嘲笑自己的想象力——这种满脑子前主的黑猫可不是她能收留的流浪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