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通行的体温偏低。
这一点是我早就知道了的。
现在是初冬。空气中裹挟着夜晚的凉意,冬日夜晚寒凉的气温并不如何体贴,如果什么措施都不做的话,我也会冷地酸牙。
而一方通行仍然只是穿着一件单薄的白底黑色条纹的上衣,这种类似款式的衣服在他看来似乎就是标志一般的东西,衣柜里满满挂了一排。
他在学园都市里的时候也喜欢穿条纹的衣服,区别只是一个黑第一个白底——大概对他来说,这是某种奇妙的转变吧。
一方通行紧紧的抱住我的时候,一向偏低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织物传递给我。好在我一向体温正常,在这样身体轮廓完美重叠在一起的拥抱姿势下,一方通行的身上好像也没有那么的寒凉了。
就算一方通行并不会觉得冷,但这也并不妨碍他始终保持着与冷血动物相似的偏低体温。
每个夏天时我喜都欢有事没事都蹭过去、靠着他乘凉,但冬天时一方通行仍旧保持着这样的体温,每次我碰到他的身体的时候都是触手冰凉冷的,我冷的能打个哆嗦。
现在想想,我敢于做出这样大胆的事情来,大概是因为我心里早就确定了一个事实——他喜欢我。
一方通行一定是喜欢我的。
一方通行不对我开反射,就算反射所需的计算公式不需要费脑子就可以完成、而他几乎是连睡觉都在开启着反射,但是每次我伸手去触碰他的时候,他会在下意识的关闭反射。
这个发现让我有种隐秘的沾沾自喜。
这大概能说明,对于一方通行来说,我是不一样的吧。
而对我来说,一方通行当然也是独一无二、不可取代的人。
这件事与我而言,根本不需要过多的赘述。我没有父母,没有亲人,创造出我的八木泽博士从头到尾都是为了实验和技术。
就跟所有的研究员一样,八木泽博士对我并不曾抱有任何一丝的、将我看作是平等的人的情感。
我对八木泽博士而言,纯粹只是一个实验动物而已——充其量只是个高级一点、昂贵一点的实验动物。
在这样没有丝毫人情味的实验室中,我当然不可能感受到什么来自家人或者朋友的温暖。
事实证明我的看法是对的,就在几年之后,超电磁炮量产计划的研究员,同样也没有将那些量产出来的御坂妹妹当作是活生生的人类,而是单价十八万日元、生长周期为14天的实验动物。
但是……但是,一方通行是不一样的。
第一名也好、恶党也好,这有什么关系?他要是想杀人的话我就帮他收拾尸体,想放火的话我就给他递一桶汽油。
在我最无助、最黑暗的时光里,只有他抓住了我的手啊。
***
那是我和一方通行认识了两三年之后的事情。
身为操控空气的超能力者,我的听力一向很灵敏。就算是实验室有着金属夹板的厚重大门也挡不住无孔不入的空气的入侵。
我已经不止一次的听到八木泽博士说“实验失败”、“销毁个体”这样类似的词语了。
能成为Lv.5超能力者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傻子?我那时虽然年幼,但用脚想也知道,只要八木泽博士一念之间,还掌控着我的实验室就将成为葬所。
我知道和我一同被制造出来的有很多样本。
可最后达到了超能力者的程度的人,只有我。而其他人全部都被当做是实验消耗品使用了。
我不想被当做消耗品。
这种话我只敢私底下告诉一方通行,因为他看起来就不是那种会往外说闲话的人嘛。
那个当时轮廓还很青涩的白发男孩跟我坐在一起,在听完了我的平铺直叙后按照我的额头对我说。
“那你就来向我求饶好了。”
“……诶?”
那时的我愣了一下。
“只要你说,只要我愿意。”当时的年幼的一方通行用这种漫不经心的语调说着,“我可以保护你。”
我权当他在说笑,但就算如此,我也茫然地难过起来。最后微微笑着轻声说,
“好啊,那就拜托你保护我啦。”
那时,我微微侧过头去看一方通,而一方通行也恰巧回过头来看向我。
那双红色的眼瞳璀璨地像是宝石,他身形瘦弱又单薄,完全想象不到就是这样年幼的孩子,就算面对上万的军队也无可畏惧。那个被他认真注视的瞬间,我竟然奇异的感到了安心。
或许连一方通行本人也不知道。
——不知道他当时对我说的那句话,成为了我在实验室里度过的漫长黑暗中,唯一的引星。
***
我双手环过一方通行的脖子,将整张脸都埋进他的颈窝里。
少年身上带着咖啡略微苦涩的味道,在一瞬间充斥了我的感官之中。我能闻到的只有苦涩的咖啡味,还有衣物上淡淡的皂荚香气。
我的整个世界好像都只剩下了一方通行。
如果就这样下坠、下坠、一直不停,被他紧紧抱在怀里的话,我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管。因为他说了要保护我的,所以可以安安心心地躲在他的怀里。
“一方通行……”
我在一方通行的耳边叫他的名字。
“一方通行!”
“你发什么神经?!”一方通行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愤怒。
我忍不住笑到颤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这笨蛋——”一方通行的语气里充满了气急败坏,“你觉得很好玩?好玩的话我下次把你从窗子里扔出去。”
“你不觉得这个样子很帅气么?”我在他耳边大笑着说道,“而且——你才不会把我扔下去!”
就算看不见一方通行的脸,我也能猜到他此时的脸色有多臭:“你想试试么?”
“才不是。”
我微微松开了环绕住一方通行脖颈的手,以环保的姿势正视他的脸。我靠近他的脸,用鼻尖抵着鼻尖的亲昵姿势笑着对他说。
“你舍不得的……你喜欢我呀。”
正在急速吹过的风骤然停了下来,我在说出那句话的一瞬间完成了对公式的计算,我和一方通行两个人稳稳当当地停在了空中。
在停下来的这一刻似乎连带着时间的流动也一起短暂地停滞了,东京这座灯火通明的不夜城的喧嚣和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在那一刻都离我远去。
在我说出那句话之后,我看见一方通行的表情有了一瞬间的错乱。
他下意识地说:“你……”
“嘘,”我保持着鼻尖抵着鼻尖的亲昵姿势,缓缓地低声说,“让我说吧……我想说。”
我想了想,斟酌着词句组织语言。
“一方通行,我们认识了快十年。”
“以前我还会想,我为什么会诞生呢?我的出生是有意义的么?小时候我最怕的就是跟其他没有用的的个体一样被销毁了。因为我还很眷恋每一分每一秒都不同的空气、喜欢灰尘和阳光的味道、喜欢咖啡、喜欢我很少才能见到的蓝天……”
“也喜欢你。”
“从你说要保护我的时候,对我来说——你就成为了那个独一无二、最特殊的人。”
我努力地说。
“但这不是友情也不是亲情,我自以为是地欺骗了我自己很长时间,完全就是个笨蛋。”
“我喜欢你。”
我的语调中带着轻微的颤抖,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哽了一下,随后又再一次地、郑重地将这句话说出口。
“一方通行,我喜欢你。”
出乎我的意料,一方通行沉默了一下。
短暂的沉默过后,我才感觉到他按着我的头抵在他的肩上,他的脸就靠在我的耳边。
好奇怪,我竟然能感觉到他脸上不太正常的热度。
什么啊——这个家伙明明就是害羞了,还不愿意让我看到,他还是小孩子么?
一方通行的声音在我耳边响了起来。
“这种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
一个不慎之下,我破坏了公共财产。
准确地说,我强行搞碎了大楼的窗玻璃。毕竟我跟一方通行就这么一直抱在空气中也不是个事啊,万一被拍下来就要成为都市传说“夜半空中的殉情恋人的鬼魂”了。
好在这栋大楼此时完全是灯光熄灭、没有人在的状态。
窗玻璃的碎片落了满地,我是强行撞进来的,于是缓冲之后就变成了一个相当暧昧的姿势。
一方通行坐在地上,一只手护在我的腰上,另一只手撑在后面。因为刚才相拥的姿势,我很是尴尬地跨坐在他的腿上。
完、完蛋了,我最近好像没有怎么暴饮暴食吧?体重应该没有增加吧?这种暧昧的时刻我脑子里混乱地想着不着边际的东西,一方通行应该不会嫌弃我的体重吧?
我乱想之后抬起眼睛看了一方通行一眼——他正在看我。
今晚的月色很美。浅银色的月光透过玻璃反射成了耀眼的星光,温柔的星辉落在一方通行的侧脸上,连那双骇人的猩红色眼瞳也像是温柔的宝石。
我嗓子发干。
现在这个坐在一方通行腿上的姿势使得我要比他高出一截,一方通行看我时还得微微抬起下巴。
我们俩谁都不说话,气氛渐渐变得暧昧而燥热起来。
我将手搭在一方通行的肩上,垂下头缓缓靠近他的脸。
一方通行没动,我轻轻颤抖着,缓缓将唇落在他拨开额发的眉间,然后是鼻尖……最后是嘴唇。
一方通行的嘴唇不像我想象的那样冷,反而是淡淡温热的温度。我害臊地想当场就跑,只轻轻贴了一下迅速离开了。
“我喜欢你。”
“想和你在一起。”
我感觉到脸在发烧,即将说出口的下一句话简直要用尽我全部的勇气。
“还有……想和你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