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满目疮痍。

从密林之中开始,就全是染血倒地的尸体。词目的鲜血汩汩地流出来,将泛着葱郁之色的草地也染成了鲜艳至极的红色。

“……真是麻烦。”一方通行单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揉了揉颈后贴肤着的白发,语气十分不耐烦。

不过也是,这本来就不是一方通行的工作,是我强行要把他拉来的。

***

十分钟前。

一方通行听说我是想让他当外援、去救那个我想嫁的带着五个拖油瓶的底层男人时,他的表情瞬间变了。

一方通行用那一点目前已经少于十厘米差距的身高差俯视我,那双猩红色的眼瞳之中翻涌着我看不明白的恶意,那一瞬间我竟然有些窒息。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他突如其来的愤怒过于强烈,那一瞬间我仿佛身至他的怒火之中,被燃烧的火焰灼烧地无法呼吸,连心脏都停跳了几拍。

他的强大是我不能匹敌的。

毕竟一方通行可是连地球自都能够停止几分钟的强大的人类啊……不如说,这种强大的程度已经不能称之为普通的人类了。

那简直……就是如同神明一般强大到只能令人仰望的能力。

这个人是我诞生于世界之上的意义,但我倾尽一生,也绝对无法达到他的程度,只能凭尽全力、脚步蹒跚地追上他的脚步,小心翼翼地拽住他衣物的一角。

“你一定要这么下贱么?”

一方通行的语气很森然。

“那个家伙哪点让你看上了?到现在还恋恋不舍?”

“哎?”我愣了愣,稍微想一想之后才明白过来一方通行的意思,这家伙完全就误会了啊——他该不会以为我是因为喜欢织田作才摆脱他去救人的吧?

“我不喜欢他。”此时时间紧迫,我没有时间去跟一方通行详细地掰扯清楚了,拉着人救往外走,嘴里只能急急躁躁地简单解释几句。

“哎呀,我这么解释你也不清楚,总之我对织田作不是喜欢……”我认真地想了想,“只是织田作给人的感觉很可靠嘛,会让人想要依赖一下。我确实有认真考虑过想嫁给他,但到现在为止……”

“不是那种爱情。”

跟明美一样。

“我把织田作之助当成了家人。”

一方通行不知为何,听了我的解释也没放松表情,甚至眉角还危险地跳动了两下……

“你还不死心地想着和那家伙结婚?”

“当然没有!”我脱口而出,“就算要结婚也是跟……”

说到这里时我猛的愣住了,我在干嘛?我在说些什么???就算要结婚的话,也是跟……跟谁呢?

下意识说出的话让我自己都有些茫然,没有搞清楚那一瞬间我想到的那个人究竟是谁——明明我一直以来理想的结婚对象都是织田作,为什么下意识想脱口而出的那个人……却不是他呢?

一方通行在我脱口而出之后就没声了,他稍微收敛了一下,就算语气相当不好我也能听出这个家伙的别别扭扭。

“本大爷比那家伙可靠多了。”

我靠着跟一方通行相识多年的十级翻译功力也没琢磨出他这是个啥意思。

但至少我听出来了他在小孩子气地跟织田作攀比——这种突如其来的较劲是我不曾见过的,一时间让我有些晕晕乎乎。

耳根子有点热。

***

那地方大地很,看长相貌似是个庄园——不然也不会还有密林了。

我是没想到织田作去跟MIMIC算账的地方这么高调。

从密林里走出来,我一脚踏在了水泥石砖铺成的地面上,走了两步之后我停下了脚步,低头看向地面。

我走过之后留下的脚印都带着鲜血的印记,斑驳不一的红在地面上烙下足迹。

我心下一沉。

倒不是说我对这样的场面有什么害怕的地方,我委实不必胆小到这种程度。只是死了人而已,在横滨和我呆过的研究所,最不缺的东西就是尸体了。

只是我没想到,只是走过泥土地而已,竟然就能在地面上留下血色的足迹……这说明刚才那片密林的土地已经完全被鲜血给染红了。

恐怕局面比我想到的最糟糕的场面还要严峻。

我越想就越发觉得不安。

我下意识地拽住了一方通行的衣袖,可能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我的手指在微微发抖……还好一方通行没有拒绝我。

“嗯?”一方通行走在我的前面,在被我拉住衣袖的时候也没有看向我,只冷淡地发出一个鼻音来当做疑问句。

“你知道么?”我自顾自地说,“我得到了消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森鸥外——这家伙跟种田长官见面了。”

“这是港口黑手党和异能特务科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吧。”一方通行显得相当理智,“私下交易的牺牲品就是里面那个你上赶着去救的下三滥吧。”

“……”我垂下眼睛,忍不住咬了咬下唇,用力之大使我嘴里有血腥味弥漫开来。

“……我知道。”

我知道一方通行说的都是对的。

森鸥外不是什么善人,这个男人为了港口黑手党的崛起是什么事情都能够做的出来的。如果只用牺牲一个织田作就能够达成他构想中的目的的话,那么他绝对会毫不犹豫的。

能让森鸥外不惜跟MIMIC这种疯子部队对上也要达成的目的是什么呢?

说到底港口黑手党也不是什么正规组织,想让横滨名正言顺地处于港口黑手党的统领之下的话,就只有——

“异能开业许可证。”

我冷冷地说,忍不住骂了一句,“森鸥外那个冷血混蛋。”

我抬头,看向大门已经被打爆的华美别墅,即使隔得很远我也能看清,那里面横七竖八的尸体躺了一地。粘稠的红色液体蜿蜒地沿着地板缝隙流出来。

嘀嘀嗒嗒地落在石阶上。

到这种时候我反而有些不敢上前去看了……万一我看到的是织田作的尸体,我怕我会承受不了。

失去明美才一个月而已……我又要失去一个重要的人了么?

我有些抖,死死咬着牙齿走上楼梯,白色的羊绒地毯被红色晕染了大片,我无视走廊上沉寂的尸体,面无表情地踩了过去。

对这种伤害了我重视之人的敌人,我向来是不会抱有半分尊重的。脚踩在肉体上时有着奇怪的触感,我仿佛能听到血被肉体挤出来的声音。

那是血腥味最浓郁的一个房间。

我站在门口沉声往里看的时候怔了怔,但眼下这个情况也不能说是在我的意料之外,太宰治一向知道的比别人要多一些,在我之前就找到织田作也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

再仔细看时,我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从造型精致的拱形窗户中落下的暮色同明美死去的那天一样,色彩浓烈而鲜明地如同血色一般,一时分不清地面上的究竟是夕阳的暮光还是从人体之中流出来的血。

织田作躺在太宰治的怀里,以一个极其虚弱的状态艰难地说着些什么。我看得见他浅色的风衣晕染上了大片的血,而那止不住的血全从他胸口的伤口中不断地流出来。

我从未见过太宰治如此茫然又害怕的神情。

这个人好像从始至终都是游刃有余、将一切都掌握在手心里漫不经心的样子,带着玩味的笑容将其他人全都玩弄在寸尺之间。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露出这种表情来——好像让他整个人都变得像个有灵魂的木偶了一样。

那是我都能够感受到的、令人颤抖的恐惧之情。

我冲上去,身体僵直地站在织田作身旁,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我,迟钝地反应之后露出一个没什么力气的笑容:“弥……生。”

“织田作……”我茫茫然地叫他的名字。

一方通行没有我那样按捺不住的急躁,他走过来之后帮我扶了扶织田作,用手指感受他的脉搏之后,向我投来一个沉沉的眼神。

不用一方通行告诉我,我也能听到。

织田作的心跳正在渐渐缓慢下来,几乎趋近于无。他嘴唇张张合合,最后只对我说了一句十分无厘头的话:“今后……去找一找……存在的意义吧。”

因为你已经没有办法陪我一程了么?

我木然地看着他,死死地握住拳头,手心里流出来的血漠过了我的指缝。我哽咽着死劲点头:“好……好。”

他必死——这件事情已经没有办法改变了。

我不知道太宰治跟织田作在之前在说些什么,但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话……谁的遗言会说的搞笑又贱格呢?

“如果在哪边都一样的话,就去成为好人吧……”织田作的脸色因失血过多而变得过于苍白,透露着将死之人的颓败。他艰难地伸出手,想要触碰太宰治。

“拯救弱小,保护孤儿。”

“那样子……会多少好那么一点。”

我已经忍不住,咬着牙死死地憋住已经积蓄出来的眼泪。

太宰治连声音都在发抖:“为什么你能肯定?”

“我当然能,我比谁都清楚……”织田作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虚弱,“因为……我是你的朋友啊。”

织田作这个家伙,为什么……就这样死掉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