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并不能改变什么。
不管有没有弟弟,那个人渣都不会停止打人,那个借口不过是让女孩自动去承担一切责打的借口而已,那个女人只是不想自己受伤,或许她已经被打怕了吧,所以就将自己年幼的女儿推了出去。
谢衣衣眼眸里露出了几分嘲讽,她淡淡道:“她们依然在挨打。”
“女孩终于明白,女人曾经那些话不过是骗她的而已,后来女人终于受不了,她找了个机会,终于离开了这里。”
“之后就是属于男孩和女孩的地狱。”
在妻子离开之后,那个人渣根本没有反思自己一下的意思,他的酗酒变本加厉,所以殴打也持续升级,谢斐然作为男孩还好一些,谢衣衣被打的极惨,有一次那个人渣将她扔了出去,她的头磕在一块砖上,头破血流,那时候,她甚至怀疑自己死了。
眼前似乎又浮现出那种血腥的一面,谢衣衣的指尖微微发颤,情绪渐渐失控。
她的声音之中,渐渐都带出了怨恨。
“以前女人在的时候,起码他们还可以吃上饭,现在男人根本不会在意他们,更不会管他们,他们没有饭吃,没有衣服穿,每天还要被殴打责骂,根本熬不下去。”
“女孩恨上了男孩。”
“如果不是他出生,那么她和女人都会怀有希望,有了希望就还能熬下去,而男孩出生让她们的希望都破灭了,她们怎么还能继续熬下去?”
“她恨那个人渣,但是她与那个人渣力量差距太大,她只能去恨男孩……”
男孩和女孩的待遇,终究是不一样的。
女孩天天挨打,男孩隔三差五才挨打,男人将对妻子离开的愤怒统统发泄在女孩身上,女孩好些时候都觉得自己会死,而男人再怎么暴打男孩,也不会把男孩往死里打。
“我恨他——我恨他们——我恨那里所有人!”
谢衣衣的情绪突然失控,她几乎是尖叫着喊出这一句话。
谢衣衣知道女人离开是逃离苦海,但是她真的没办法不去恨她,年幼的时候她骗她,之后她跑了,让那个人渣将一切都发泄在她的身上,她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够活下来!
为什么不把她一起带走?为什么要生下她?哪怕带走她把她扔到孤儿院呢?为什么不离婚?为什么要将她们扔在地狱里?
谢衣衣的眼睛渐渐染上红。
“我恨谢斐然有什么不对吗?!他为什么不能帮帮我?那个男人对他根本不会下重手!他只会对我下死手!那个男人会给他吃的,那个男人会给他上药,那个男人根本不管我!”
“谢斐然他凭什么指责我?被打的半死的不是他!头破血流躺在地上等死的不是他!饿的连土都吃的人不是他!”
“我就抢他的东西了怎么了?他自己抢回来啊!哭什么哭?让那个男人打死我他就高兴了是不是?那个男人根本就不会停下打人!是我给谢斐然挡了大部分的伤害!是我挡在前面所以谢斐然才不会受那么多伤!如果不是我,被打得半死的人就是他了!”
“那些东西分给我有什么不对?他害我被那个男人暴打,我凭什么不恨他?!”
“我恨死他了!我恨死他了!
都是一母同胞的姐弟,凭什么谢斐然就比她舒服那么多?她被那个人渣打成那个样子,抢了谢斐然一个红薯怎么了?她再不吃她就死了!她真的要死了!
她不想死有什么错?她来到这个世界,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她什么福都没有享受过,她凭什么死?
就是死,她也应该拉着那些人一起下地狱,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的才对不是吗?
秋兰珊唇角动了动,她能理解谢衣衣对谢斐然的怨恨,她那种处境,不给自己找点借口根本没办法撑下去,她也明白谢斐然的无辜,毕竟谢斐然也是被虐打的一员,能吃到多少东西?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红薯,被抢走之后嚎啕大哭,也可以理解。
秋兰珊伸手,想要安抚一下谢衣衣,被谢衣衣一把甩了下来,她就像崩溃了一样高声叫道:“——我最恨的人是你!”
秋兰珊猛地僵住了。
“你那么愚不可及,脑子里面都是稻草,我明明可以欺骗你利用你达到我的目的,反正我就是这么个坏胚子,我就是这么坏!”
“可是你为什么要让我知道你对我好?你为什么要管我?你让我自生自灭不就好了?我需要你管我吗?!”
“你为什么要带给我希望,然后又告诉我这希望根本不是属于我自己的!”
“这个你也要管,那个你也要管,你管天管地管得过来吗?我根本就不是特殊的那一个,我只是你心血来潮救一下的小可怜!”
谢衣衣“呼哧呼哧”地剧烈喘息,最后她捂着脸,颓然地倒下,带着哭腔地说道:“我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给你提鞋都不配,成为你朋友就是一件幸运的事情了,凭什么去奢望成为最特殊的那一个?”
“我知道我不配,但是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你离我远一点吧,兰兰。”
“我怕以后,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一个黎玉姿就已经让我崩溃了,但是人有许多个朋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我那天甚至想抓条蛇放到你房间,然后在它咬你的时候替你挡一下,再杀了那条蛇,就可以成为你的救命恩人,之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是你不能抛弃不能割舍的存在。”
“可是这根本不是救命之恩,这只是一场算计,我依然会诚惶诚恐,每天都会害怕你知道真相,就会做更多的事情……”
“兰兰,我不是个好东西,像我这样的人,你给我再多我都不会满足的。”
“离我远一点,为了你自己。”
谢衣衣几乎是绝望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然后忐忑不安地等着秋兰珊的回应。
她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听到有人走出去的脚步声,她的心终于彻底冷了下去,一切尘埃落定,再也没有可以质疑的地方,谢衣衣捂着自己的脸,哭的不能自己。
明明是自己的建议不是吗?
明明是自己把她赶出去的不是吗?
明明是为了保护秋兰珊不是吗?
可为什么……还是那么恨呢?
她真的走了。
毫无眷恋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把一切都搞砸了。
是她太贪心,是她太毒太坏,她这样的人,连她自己都看不上,更何况别人?
一向骄傲的秋大小姐,怎么会把毒蛇一样的自己留在身边呢?
明明可以粉饰太平,明明可以继续装下去,可是自己却搞砸了一切。
她再也不会有一个叫作秋兰珊的朋友了。
那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
可是凭什么只有她这么惨?凭什么老天对她这么不公平?为什么给了她之后还要将这一切夺走?反正她都一无所有了,也不怕更坏的结局,还不如报复一下,免得死了什么都没有做。
可即使是这么想,谢衣衣依然懒得动弹,她瘫软在地上,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甚至有一种闭上眼睛再也不想睁开的冲动。
而就在这个时候,包厢的门被推开了。
谢衣衣以为是服务员,张口骂了一句,让人家滚,结果那个脚步声一直没有离开,还越来越近。
谢衣衣猛地抬起头来,眼底的狠意还没有消退,就这么撞在冷着脸的秋兰珊身上。
谢衣衣眼眸里的狠意瞬间消失,她有些惶恐和不安地看着秋兰珊,这么冷脸的秋兰珊,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过了。
“不叫我滚了?”秋兰珊扬了扬眉,有些粗暴地将手里的热毛巾盖到谢衣衣的脸上,那温热的触感让谢衣衣眼眸一酸,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秋兰珊给她擦了擦脸,然后把手机扔给谢衣衣,语气淡淡道:“看看这个。”
谢衣衣楞了一下,拿着秋兰珊的手机,看着手机屏幕上暂停播放的一个视频,犹豫了一下,这才点了开来。
然后,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尖叫声席卷而来。
所有的人都在呼喊着一个人的名字,他们看起来那么狂热和高兴,舞台上的那个人活力四射,是所有人眼中的焦点。
“她父母都是赌徒,十几岁的时候就出来赚钱养家了,又是娱乐圈这个大染缸,吃过的苦可想而知,父母见她赚钱之后一直剥削她吸血她,赌债是一个让人绝望的数字,她父母甚至想要把她卖去拍那种片子,还好她逃了出来,她的过去更凄惨,但是在舞台上,她就是当之无愧的王。”
“现在她过得很好,和父母脱离了关系,嫁了人,老公十分疼爱欣赏她,有两个可爱的孩子,有一群朋友,年近四十,依然容光焕发。”
“谁能想到她曾经一度崩溃自杀呢?”
谢衣衣的目光凝视在那个舞台上的女人身上,她还没有想明白秋兰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心尖已经热了起来。
“还有他,”秋兰珊拿过手机,在手机上滑了一下,又塞到谢衣衣的怀里,那个男人有着不同的扮相,不同的角色,很多谢衣衣都非常眼熟。
“你应该认识他吧?华国第一个拿到小金人的演员,当初他拿到小金人的时候,可是挂了好几天的热搜呢,他现在是影坛上的王,粉丝无数,走到哪里都人来人往,谁都想要和他签名合照。”
“你能想象他过去是一个常年遭受校园暴力和家庭暴力,活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小可怜吗?”
“他出生后没多久,母亲就去世了,父亲很快又娶了另一任妻子,那位容不下他,俗话说得好,有后妈就有后爸,在小儿子诞生之后,他就更不招人待见了。”
“后来他父亲出了点事,腿伤到了,不能再干重活,家庭地位跌了下去,他就更不被人待见了,家里的脏活累活都是他干,一言不合就被骂,身上永远脏兮兮的,性子阴郁招人嫌,就连老师都不喜欢他,更别说同学了。”
“后来他进了娱乐圈,一路摸爬滚打到今天,曾经没有的一切,现在统统得到了,全世界痴迷他热恋他的人比比皆是。”
谢衣衣定定地凝视着这个人举起奖杯的那一幕,心中更热了几分。
“还有她,”秋兰珊又往后滑了一下,震耳欲聋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全场的欢呼声极为感染人,解说语速飞快地说着什么,以及那句震动全场的“我们是冠军”。
“电竞圈第一位女选手,也是去年世界赛的fmvp,在她之前,除了吸人眼圈的女队之外,没有任何队伍拥有女选手,更没有女选手登上季后赛世界赛的舞台。”
“但是她并不是一帆风顺的,但凡她们队伍输了,锅都是她的,她经历了数不尽的网络暴力,还有来自于各方面的歧视、谩骂和厌恶,她换了四次队伍,经常被摁在下面看饮水机,每一次需要背锅了才让她上场,每天都能收到大量的私信,别误会,全是骂她的。”
“她被一次一次地人肉,她的家人也被一次一次地骚扰,有人给她寄各种可怕的东西,P遗照什么的都是小问题,她一度崩溃想要自尽,但是最终,她站在这个舞台上,替华国拿了第一个世界赛的奖杯,第一个fmvp奖杯,整个华国电竞圈以她为傲,她的粉丝遍布全世界,每一场比赛为她加油的声音都响彻整个会场。”
“她们,还有许许多多的人,曾经都跟你一样,不被人喜欢,不被人期待,忍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厌恶、排斥、反感、恶意,她们也会跟你一样,怀疑自己不被爱,怀疑自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有一点什么东西,就想要紧紧地抓住。”
“但是衣衣,”秋兰珊的神情突然温柔了下来,她的眼睛那么明亮,让谢衣衣根本移不开眼睛,“她们不会只有这么一点点东西,你也不会只有我。”
“我们的衣衣啊,那么漂亮,那么聪慧,那么温柔而体贴,她会得到很多很多的爱,她会有很多很多人喜欢,就像他们一样。”
“到那个时候,衣衣甚至不会把我放在心上了,”秋兰珊笑眯眯地说道,“衣衣都没有时间去理会我了。”
“才不会。”谢衣衣张了张口,好多话想要说,最后只艰难地吐出了这三个字。
秋兰珊对她伸出了手,轻声道:“来,衣衣,站起来。”
谢衣衣定定地看着秋兰珊这只手,这只手白皙细嫩,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力气,却让谢衣衣觉得,这是她的支柱。
谢衣衣不由自主地将手放到秋兰珊的手上,秋兰珊用力将她拉了起来。
“你看,站起来,其实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艰难,不是吗?”秋兰珊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
谢衣衣定定地看着秋兰珊,突然缓慢地点了点头。
“所有的一切,都需要自己去争取,怨天尤人是没有用的,”秋兰珊温柔地说道,“你觉得你配不上我,那就去努力配上我啊,说不定以后都是我追在你身后,祈求你回头看我一眼呢。”
谢衣衣的眼睛有些发涩,她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秋兰珊神色温柔地打断。
“我们的衣衣啊,比所有人都更适合这个舞台,你会让许许多多的人为你着迷,为你疯狂,就像他们一样。”
“我……”谢衣衣心脏跳的有些快,但是她有些踌躇,也有些害怕。
“你怕什么呢?”秋兰珊耐心地问道,“你有什么好怕的呢?这条路或许会难走,或许会很累,但是别告诉我,你没有这么幻想过。”
成为光芒万丈的明星,无数人为她痴为她狂为她哐哐撞大墙,在舞台上轻轻一挥手,就有无数尖叫声响应,这是哪个女孩青春年少时都曾经幻想过的事情吧。
对于谢衣衣这种缺爱的人来说,不可能没有幻想过这样的事情。
“……我能行吗?”谢衣衣舔了舔自己有些干涩的嘴唇,“我没有一技之长,我的长相也没有那么出众,还不是现在大众都喜欢的清纯风,也没有进行过系统的学习,全世界有那么多明星艺人,粉丝们凭什么喜欢我?”
秋兰珊知道谢衣衣有着深藏于骨子里的自卑,但是真的听她这么说,还是觉得有些难受。
“那又怎么样?”秋兰珊心平气和地对着谢衣衣笑了一下,理所应当地说道,“你有我啊。”
谢衣衣愣愣地看着秋兰珊,似乎有些懵懂的模样。
“我有钱有势啊,”秋兰珊理所应当地说道,“我捧你啊。”
“有钱能使鬼推磨懂不懂?”
“资源我给你找,电影电视剧我给你砸,只要有你,我就做投资商,我罩着你,让你从娱乐圈里横着走,谁让你不痛快,我就让谁全家不痛快!”
谢衣衣看着秋兰珊那副模样,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秋兰珊也笑了起来,她温柔道:“反正我钱多的没地方花,你就替我花一下,就当是我的前期投资了,等你红的家喻户晓,继续让我投资,让我全都赚回来,好不好?”
谢衣衣心里还有好多担忧,她怕自己没有那个天赋怕自己不招人喜欢怕自己没有办法红起来怕让秋兰珊的苦心打水漂,她有那么多害怕的东西,可是看着秋兰珊,她就不舍得将这些说出来败兴。
她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即使秋兰珊描绘的这些不过是个童话,也是一个,让她愿意铭记的童话。
她会成为万丈瞩目的明星,有那么多人喜欢她,她再也不会自卑,她可以和秋兰珊做好朋友,再也不会有人说闲话,不会有人觉得她只是个跟班。
她会红,会为秋兰珊赚很多钱,秋兰珊数钱数到手软,曾经所投资的一切都得到回报。
她们会一直一直好下去,直到永远。
“所以——”秋兰珊捏了捏谢衣衣的脸,“你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谢衣衣摇了摇头,有些迷茫。
“当然是护肤品!”秋兰珊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要保护好自己这张脸,懂得吗?”
“你以后上镜,肯定要画浓妆,这也没办法,高光实在是太影响了,再好的化妆品长期浓妆都会伤脸的,所以现在你就要开始保护自己的脸蛋,明白吗?”
“以后我可是你的金主爸爸,你的一切都属于我,知不知道?”
“要将自己保护好,还我一个漂漂亮亮的衣衣,懂吗?”
谢衣衣愣愣地看着秋兰珊,秋兰珊脸上的温柔让她心酸极了,她眼眶发热,泪水止不住地落下,却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秋兰珊不知道谢衣衣为什么会哭,有些手足无措,谢衣衣捂着自己的脸,沙哑地说道:“……我只是太高兴了。”
“别管我。”
“我本来以为我说了那些话,你又走了,我们之后就形同陌路,没有想到你会回来,你没有不要我……”
秋兰珊好笑又心酸,只好弹了弹谢衣衣的脑门,叹息道:“傻瓜。”
“不许哭了,伤了你的脸,就是断了我的财路啊。”秋兰珊假装生气地说道,“你这样我可不带你出门了哦。”
谢衣衣不理会她,哭的更厉害了。
仿佛要将自己前半生所受的委屈统统发泄出来一般。
秋兰珊终于捧起谢衣衣的脸,谢衣衣想要避开,但是秋兰珊并不让她避开,她的额头抵到秋兰珊的额头,她们两个靠的极近,几乎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声。
“我的衣衣,是世界上最好的衣衣。”
“总有一天,她会站在所有抛弃她伤害她的人面前,告诉她们,抛弃她伤害她,是她们这辈子做的最瞎眼的决定。”
谢衣衣抽泣地点了点头。
“没关系,”秋兰珊豪爽大气地说道,“实在不行,你也可以把我拉过去,告诉她们,你抱上了她们永远也抱不到的大腿。”
谢衣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