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离开之时, 老祖只淡淡颔首, 一句:“慢走。”便打发,丝毫没有送客的意思。
天帝捋着胡子干扯了笑:“老祖若有空便带楠艾来天庭坐坐吧,莲花会也快开始了。”
老祖面无表情, 敷衍一般:“嗯。”
天帝笑意僵在脸上, 想来老祖还因方才的事记恨呢?他也只不过下意识瞟了老祖一眼, 哪里真敢怀疑他不孕。
药神君则怯怯瞄了眼旁边的老祖, 颇为委屈。作为仙医, 定然要排查所有问题, 诊断症结所在, 这下可是得罪了老祖?
楠艾将大家迥异的神色看在眼里, 只得拼命忍住笑,着实憋得难受。
方才药神君给老祖诊脉, 又用仙术探查他身子状况, 而后恭恭敬敬拱手道:“老祖身子无碍。”
老祖面上却无喜无忧, 仍旧沉着一张脸,说:“药神君不如再诊断一次,以确定我身子并未出问题。”
药神君即刻吓白了脸,哪里敢再诊断,连忙道:“确诊无误,无需再诊,老祖身子硬朗,精气盛然,血盈骨健, 真真是好得不能再好。”
楠艾虽觉好笑,却能理解老祖摆出冷脸的原因。想来他身强体健,夫妻之事何时不是生龙活虎,为了生娃更是精力充沛,卖力十足。这会儿被天帝和药神君给怀疑了,在他看来,岂不是怀疑自己年纪大而影响生育?
这面子如何挂得住?自然气恼。
楠艾便上前在老祖耳边悄声劝道:“老祖的威猛我知便足矣,何须在意他人看法。天帝同药神君也是一片好意,确诊你我没有问题,孕事不过时日长短,也能安下心来。莫再生气了,嗯?”
暧.昧又略带撒娇的口吻多少安抚了老祖的情绪,他却才与楠艾一道送众人出归墟岛。
待老祖和楠艾将浩浩荡荡的天兵神将和天帝送到归墟岛外,天帝同老祖又聊了聊荒邙的事宜,言下之意自然希望老祖将来能帮天庭处理荒邙之事。
站在一旁的药神君觉得空手而来礼数不妥,尤其得想办法让老祖消消气。
琢磨片刻,他取出三瓶白玉瓶子,递给楠艾,和颜悦色道:“兴许你是压力过大,心里总惦记这事,有些着急了。往后多放松些,无需刻意专注此事,顺其自然便好。此仙丹可以调理心气,舒缓心绪,百利无害。”
他这番话也在理,夫妇两身子都没问题,身孕之事不过就等个契机,这事还真是急不得。何况神仙寿命不短,婚后百年千年才怀上的也是大有仙在。
楠艾欣然收下,知药神君实为好意,便诚恳道了谢。
***
送走众人,楠艾与老祖转身回山谷。
楠艾想慢悠悠走回去,老祖便依她,散了雾,抱着她落在荒林。
两人十指交握,缓步而行。
楠艾侧头看着他:“老祖会急着想要娃娃吗?”
方才药神君的一番话老祖也听到了,生怕她果真是压力大,便紧了紧她的手,说道:“我并不急,你也莫要再逼自己。倘若将来没有孩子,你我两人生活有何不可?其实你若没提出孩子一事,于我而言,与你一起生活才是我所期盼。若是有孩子,当然也好,无论哪种结果,我都欢喜。”
“嗯。”楠艾点点头,视线落在远处,没再说话。
片刻,老祖察觉她似乎情绪低落,便停下脚步,站她面前弯身定定锁着她目光,捕捉到她一晃而过的愁绪。
她嘴上不说,实则对孩子一事相当介怀吧?
“如若没有孩子,你就会很难过,不愿同我两人走过这一生吗?”他竟有些吃味,那未出现的孩子已经夺取她太多心思和注意力。
楠艾懵然眨眨眼:“我从未不愿与你过这一生啊。我只是很期待有个孩子,偶尔会想像我们的孩子是什么样。所以,如果没有孩子,多少会有些难过。”
老祖两手轻捧她脸颊:“会有的,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我不愿你将精力都贯注于此,我们还可以做许多事不是吗?孩子若有缘,自然会来。”
“嗯。”楠艾也不愿他过于担心。忽而悦然一笑:“老祖,倘若将来生个男娃,一定要长得像你,唔……但是性格最好就别像了。”
她咯咯地笑,眼里闪着俏皮的光。
老祖挑着眉梢侧睨她:“怎的?嫌弃我性格不好?”
“我哪敢嫌弃老祖呢!动不动就寒着一张脸,冷冷清清地怪吓人!”说着,她猛推开他,哈哈大笑,跑开了。
没跑多远,她又转过身来,朝他扬声喊道:“所以老祖要对我温柔多些,可不要总吓唬我!不然我哪天就真带娃跑咯!”
她笑靥明媚,眉眼像绽开花儿般。老祖凝看她雀跃欢快的样子,也不禁心间喜悦,扬唇笑了起来。
两人正一前一后走着,一个欢快蹦哒,一个静静踱步在后。
突然,天上一个炸雷猛地响起,轰得楠艾笑意顿收,缩了缩脖子。
她抬头望去,奇怪了,万里晴空的天气,怎突然响个惊雷?
楠艾没太在意,继续朝前走着,可没几步,又一声惊雷乍响,且比方才那雷更响,裂天般的剧烈轰鸣传遍归墟,吓得飞鸟振翅哆嗦。
楠艾脚步陡然停住,两眼惊瞪,又抬头望向高空,她方才好似听到了什么......
老祖也觉这雷响得有些莫名,抬眼瞧了瞧,不见乌云,不见逆风,也不是渡劫,只是凭空而响。
见楠艾杵在原地望着上方,半晌未动,他走过去问道:“怎不走了?”
楠艾问:“老祖方才听到了吗?”
老祖顿觉她这问话奇怪,“这么大的雷声怎会听不见。”
楠艾却是摇头,一脸惊奇地说:“方才那雷声的余音荡过时,还有一道声音,有人在喊着什么......好像是在呼唤谁?”
她努力回想一番,说道:“那声音很沉很厚,又很空灵,似乎叫着‘青儿,该回家了。’”
老祖疑惑地看着她,方才除了雷声,他什么也没听见......可楠艾这认真思索的样子,又形容得这般具体,不像是出现了幻听。
难不成是他没留意?
*
回到山谷,楠艾问楠树是否听到空中有人在呼唤,楠树也只听见了两道雷声。
直到她又问了洛霜和桀云等人,楠艾已然确定,除了她,没有人听到那一道呼唤。
楠艾也开始怀疑,是不是雷声太大,震得耳膜发鸣,产生了幻听?
而后这事渐渐被她抛诸脑后,没再在意。
直到十日后,姞元来到归墟。
老祖恰去了归墟殿开朝会,楠艾便在山谷里先接待姞元。
两人各垫一张蒲团,围着茶几席地而坐。楠艾斟了一杯花茶递给他。
姞元端杯一嗅,笑了笑:“海棠花?”随即轻呷一口。
花香馨芳,回味清甜,沁鼻润喉。他不吝夸赞:“这花茶好,可否予我一些带回去?”
楠艾一边给自己倒上一杯,一边说道:“好啊!这是前几日才晒的,花味浓一些,你若喜欢清淡的口味,可以回去后放外边再晾几日。”
两人又闲聊了会儿,姞元终是切入今天来的重点,抬袖在茶几上轻轻一拂,一盘黄绿色的果子赫然显现。
“这是母亲托我带来的盘谷果,有助于身孕。无论孕前亦或孕后,对你来说都极为有利。尤其可助你修炼,速速恢复修为。”
楠艾不免诧异,她记起了老祖曾带她回金乌族的事,包括姞灵对她的态度,以及老祖的过往。
她记得姞灵并不喜欢她,更不愿接受她为族后,这又是为何?
姞元见她疑惑地看着盘谷果,看来心底还是有些芥蒂,遂同她解释:“母亲此次是真心实意托我送来这果子,盘谷果乃金乌族供奉先祖的仙果,万年一结果,前几日正好结下新果,母亲亲自去摘的。此番她也是有诚意与你示好。”
“因她作为上任族王,性情难免高傲冷漠,希望姞玄娶的族后将来可以利于金乌族,思想固封守旧,认为强族联手方能助金乌鼎盛于六界,又怎知帝纪和帝溪原来是那等凶险狠毒的面目。母亲说了,不论你是否接受她,这果子你还是该收下,也是为着你们好。”
楠艾考虑了片刻,最终还是收下了姞灵的一番心意。只不过这与她心底因老祖的过往而对姞灵心生埋怨并不冲突。
过往老祖受过的伤害,她不会原谅。但今时今日姞灵的示好,她也不会断然拒绝。她心底还是希望姞灵会懊悔过往的所作所为,将来更好地辅助老祖统管金乌族。
就在楠艾伸手想拿一颗盘谷果尝尝时,上空猛然间响起雷声,又是晴空万里之时。
楠艾狐疑地抬头,接着响过一道比方才更震撼的雷声,仿佛震得整座岛都晃了晃。
“怎么大晴天的打雷?”姞元看向上空。
楠艾耸耸肩:“不知,前些日子也是如此,同样的时辰响了两道雷。”
雷声消却,余音荡去,天空依然湛蓝清澈,看不出端倪。
楠艾收了视线,看向姞元,猛地怔住,反应过来迅速飞跳数丈远,紧握饮血剑横在身前,警惕盯着对面之人。
原本的姞元不知为何变成了一个陌生的模样,如何不惊慌!
这人一身雪白长裳,轻飘如羽。一头银发迆地倾泻,在阳光下耀眼明亮,眉似初霁流黛,褐眸如缀星芒。落来的神色,蔼然中透出几分威严。
“青儿。”那人亲昵地唤着,声音宛若隔着万叠崇山,空灵而飘渺,入耳却浑厚清晰。
他起身朝她走去:“你想经历的众生之相都让你尽数经历了,是时候收收心,同为父回去了。”
为父?
楠艾大惊瞪着他,这是在做梦?她何时有了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