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轩惊得瞠目, 噬心蛊——顾名思义, 吞噬心肉。
这是母亲曾在一处仙山发现的蛊,之后培养出来,用以惩戒行恶的族人, 也被用以同魔物的战斗。
竟被父亲拿来肆意滥用!
“此蛊你能否解?”
扶潼摇头道:“此蛊只听命于蛊咒, 而我不知蛊咒。”
帝轩面色一沉, 此时再责怪扶潼已无济于事, 倘若父亲激发了楠艾的噬心蛊, 伤了她, 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帝轩正琢磨两全的办法......
“呃......”帝纪终是败下阵来, 肩膀被黑箭射中, 黑箭瞬间化做细丝,趁机将他双臂缠裹, 从他肌肤毛孔遁入他体内。
帝纪施法抽离黑丝, 可他抽离的速度远远不及黑丝涌入体内的速度, 很快他便感受到那腐蚀筋骨的剧痛滋味。
帝纪压下胸口翻涌上扬的血气,忍住一口血在喉头。唇边忽而一抹阴冷笑意:“你要腐蚀我身,我便吞噬她心,如何?”
老祖闻言莫名一顿,便见他双唇耸动,似在念咒。
帝轩听明白了这话,视线一转,见不远处半空的楠艾正与帝溪不分上下缠斗中。他慌忙飞冲过去,一边大喊:“父亲!不要!”
可却来不及, 帝纪已默念蛊咒。蛊咒方出口,正举剑劈向帝溪的楠艾心口陡然一阵抽搐,痛得她弯下.身,举剑的手也垂了下来。
楠艾窒着一口气,缓了缓这莫名其妙的疼痛,正欲举剑再刺去。倏然,那痛意再次袭来,且比方才更剧烈,像有什么在啃食心脏一般。
她痛得呲牙抽气,捂住胸口飞落地面,面色苍白,冷汗淋漓。
老祖这才察觉帝纪所言意思,忙扭头朝楠艾那看去,见她面色尽失,握剑跪撑在地面,神情十分痛苦。他心下猛悸,赶忙飞身过去。
可他和帝轩都离得远,还未靠近,帝溪一刹幻出白色光带,缠住楠艾腰部,猝然一提,楠艾被她拽至身前。
帝溪不敢迟疑,一跃而起,飞向高处拉开距离。
恰时,趁老祖分心,帝纪施法摆脱黑丝,飞至帝溪身旁。
帝溪将楠艾禁锢在身前,一手掐住她脖子,朝对面紧张万分的男人露出一抹讥笑。威胁道:“你们若敢再动手亦或靠近,不如我将她脖子拧断送你们?”
老祖双唇绷得冷峻,暗晦一片的眼底正压抑着雷鸣电闪般的怒意,似乎下一瞬就要扑将而去,将她灼烧殆尽。
帝纪见他隐忍却无策,心底一阵爽适,哈哈笑道:“忘记同你说,她心脏种了噬心蛊,如此还得多谢扶潼的配合才是。”
老祖听言,身上黑雾骤然涌动,他猛地转身,双目寒意凛冽,慑得扶潼浑身惶惧,如坠冰窟般凉入心骨。
这眼神......扶潼知晓,他不会放过自己。
老祖回过身,面色沉寒地看着被掐住脖子的楠艾。她面容惨白,疼得浑身止不住抽搐,难怪她方才会突生异常……
老祖袖中双拳攥得青筋凸.起,怒意难遏。
帝溪却是幸灾乐祸见楠艾煎熬痛苦,凑在她耳边道:“很痛吗?你若敢乱动,那蛊便多吞噬一寸,痛不欲生想尝尝吗?”
楠艾咬牙忍着痛,口吻满是轻蔑:“不过噬心,我有何惧怕!挖眼断臂割喉我都经历过了!”
“哦?”帝溪手中使了狠力,掐得楠艾开不了声,“你这般无所畏惧,待会儿可莫要痛哭求饶。”
站在老祖身旁的帝轩听得是气恼不已,喝斥:“小溪,你当真要走到这一步,善恶不分,像父亲那般暴戾恣睢吗!快将楠艾放了!莫要一错再错!”
帝溪却只是一笑,这笑再无往日的轻松随意,满是阴狠和嫉恨。
帝轩见状摇头,她已然不是自己熟知的妹妹,心下不住嗟叹,她怎会变得如此狰狞可怖?
恐怕从她帮助父亲残害女娃,她就变了,只不过他一直以为她是小时候那般天真烂漫的女孩。
原来从头到尾,他才是与父亲和妹妹格格不入的那个人,倘若母亲还在,她定能告诉他该如何做?她海在该有能力阻止这一切。或许母亲想过阻止,却最终也无能为力吧......
帝轩陷入两难抉择——他该帮拂墨大义灭亲?还是袖手旁观?他是万不可能帮父亲,却又难眼睁睁看自己亲人死在自己面前!
老祖忽开口对他说道:“我说过,我不愿与你为敌。你若能明辨是非,从此刻开始就莫要插手。他们的命,我不可能再留。”
帝轩眉头紧皱,绕过他的话,说道:“眼下还是将楠艾救出来先吧。”
帝纪当是听到他们对话,不禁可笑。他太懂拂墨的性子,表面看似冷漠无情,内心实在软弱可欺!为了所谓的感情,他可以决然放弃一切。当初不也因为女娃之死而放弃成为三界帝王吗?自甘堕落至归墟海底。
此刻,心爱的女人被扼住了命脉,还敢妄称要取他性命,真是大言不惭!
帝纪扬声高喊:“若要她活命,就将擎神珠交出。但你休要再使诈,倘若神珠为假,就让她尝尝心肉一点点被吞噬的滋味,届时你便替她收尸吧!”
老祖几未犹豫,直接幻出神珠,展开在手掌:“解除噬心蛊。”
帝纪见到神珠通体的紫光,眼中乍亮,几近贪婪的目光流连稍刻。
他收敛视线,又笑着说道:“不若这样。你当场自废修为,我便解除她的噬心蛊,然后你再用神珠来交换她。神珠与你而言并无用处,换你爱妻,这个条件妥当公平吧?”
在场之人闻言莫不愕然。
帝轩更是哑然无言,父亲的举止越发令他不齿和厌恶!
即便帝溪听父亲要他自废修为也是惊了惊,她想除掉楠艾,但她从未想过废除拂墨的修为。
“父亲......”她嗫嚅着:“我们不是只要擎神珠吗?为何......”
帝纪给了她一个勿躁的眼神:“废除他的修为,往后你便能将他留在身边,他哪儿也逃不去。”
一旁的楠艾听言,心底发笑。艰难地从嗓子眼里挤出嘶哑的话音,极为鄙夷:“一个个的,没有能力去夺取想要的东西,尽攀想一些卑鄙可耻的手段。你曾当过天帝,却不敢正面与我夫君对抗,无耻地要我夫君自行废除修为!而你呢,帝溪,妄称什么神女?我夫君从未对你有过一丝半毫的情愫,你却恬不知耻,妄想强行霸占,根本就是个嫉妒丑陋的怨女!”
“闭嘴!”帝溪恼羞成怒,五指收紧。尖利的指甲直陷入楠艾脖颈,刺穿肌肤,鲜血顺着手指留下,在她脖子蜿蜒而下。
楠艾字句带刺,却字句直戳她的痛处,毫不留情地,将她的自欺欺人扒露个鲜血淋漓。
她越发痛恨楠艾,口中开始念咒。蛊咒她也知,她定要楠艾尝尽心肉被噬的求死不得的痛!
楠艾不由自主地一阵哆嗦,死命咬牙忍住欲破口的痛呼。她不想让老祖听到,以免他分心担忧。
可老祖视线未曾从她身上移开,她面部任何变化,哪怕只是微微皱眉,皆落在他眼里。
老祖神色越发沉峻,他将擎神珠握在手心,冷声警告:“你们若敢再伤她分毫,我即刻将其化为粉齑!”
帝纪对帝溪使个神色,拂墨很有可能因为楠艾而真毁掉神珠,他冒不得这个险。帝溪气恼不甘,却不得不停下咒语,钳住楠艾脖子的手指也松开些。
楠艾得以喘了两口气,可心脏的痛仍未散去,她望向前方的老祖,费劲地扯了一抹笑,示意他无需过于担心,自己还好。
老祖被她这强装镇定的样子刺得心口像剐了般的疼,她这模样怎可能会好?噬心蛊他虽未体验过,可又如何不知这蛊的厉害。
神仙失去心脏虽不会丧命,但这噬心蛊就是一点一点蚕食心肉,吞噬心血,让人生不如死。当初甚至有犯人因受不住这剧痛而直接挖心。
丢却心脏便会大损修为,往后也不能再修炼,衰老极快,等同凡人。
从方才得知楠艾中了噬心蛊,老祖拢起的眉心一瞬也未松缓过,全然记挂她的安危,怎堪忍她受苦受痛半分。
千算万算,行差一步!他还是没有预料到帝纪歹毒狡诈的程度,更未料扶潼会依他指示埋入噬心蛊。
老祖将神珠用一团黑雾包裹,送至半空,说道:“我可以答应你废除修为。”
此话一出,各人面色迥异。震惊的、愕然的、不可置信的。而帝纪勾起的嘴角堪称得意不已。
“不、不可以......”楠艾则是痛心万分,眼中盈泪。
她蓦然想起在金乌族的卜卦——诛王卦!
怎能容许老祖被他们胁迫威逼,倘若老祖当真除尽法力,而帝纪又手握擎神珠,神力莫测无穷,他如何会放过老祖?
以帝纪阴狠的作风,定然第一时间就杀了老祖,以绝后患!根本不会如他所言,将其留在帝溪身边。
所以……诛王卦的意思果然是老祖会因她而死?
只听老祖冷声说道:“我若废除修为,你即刻解除噬心蛊,且让帝轩带她离开。我可留下将神珠交给你,否则,即便我法力丧失,我也可用神珠外残留的法力开启空间术,这神珠你永远都寻不到。”
帝纪看着近在眼前的神珠,那团黑雾就是他分散出的法力,他所言不假,他完全有能力在法力丧失的情况下用这团黑雾开启空间术。
既然他修为都废除了,有何担心,到时不过是个废人,任他也掀不起风浪来。
这般想来,帝纪点头应道:“好!”
老祖转身对帝轩,传音叮嘱:“待会儿你去接下楠艾,只管带她离开,莫要回头。我同他们的恩怨,今日也该了断。”
帝轩忧心忡忡:“可你修为废除,如何......”
如何能对抗父亲二人,这句他沉重得没说出口,无脸面对挚友。
老祖将他看了一眼,几分严肃道:“此事你无需担心。但是,这事你最好不要牵扯进来,他们业障深重,永世难赎滔天罪孽。你置身度外吧!一旦噬心蛊解除,即刻带她远离这里。”
帝轩默然,他说的没错,纵使能挽救他们的命,却对他们病入膏肓的魂魄回天乏术。
他几番纠结,终是轻点头,算是应答。
帝轩飞去,离他们三人约莫三丈距离处,只待老祖废除修为,立即将楠艾带走。
帝轩神色复杂地看了帝纪和帝溪一眼,沉痛地别过头。今日之后,亲情断却了......
楠艾奇怪帝轩为何会过来,更不知老祖同他的交代。她一心悬在老祖方才答应帝纪的条件——废除修为。
她越发觉着那凶卦十之八.九预言今日之事。
楠艾盯着神珠的目光逐渐坚决,她断不会让这事成真!只有将威胁到老祖的因素祛除,他便不会再束手束脚。他们今日来是要替女娃报仇,更不能将女娃舍命护住的神珠交到帝纪手中!
思此,她视线转向老祖,老祖恰也朝她望来,目光相碰的一瞬间,彼此皆柔和了神色,都只为让对方放心。
忽而,楠艾眸眼一颤,方才老祖动了动唇,却没发声,但她看出他的唇语:莫要害怕。
简短四个字,足以令她感到心安。有他在,她从不害怕,他便是她最大的支撑!所以,她也万不能拖累他。
所谓夫妻,就该风雨同济,并肩同行。
楠艾朝他微微一笑,见他抬起双掌,是当真要自废修为啊!
楠艾双手被帝溪禁锢,无法握剑,遂默念口诀,红光瞬间闪现身前。
帝纪和帝溪注意力此时聚集在老祖的一举一动中,还未回过视线反应过来,只听噗呲一声,穿透骨肉声。
饮血剑从楠艾心口刺入,贯穿她整个身躯,再狠狠刺入贴着她后背的帝溪胸口,从她后背贯出。
饮血剑能读懂剑主的意识,当剑身刺入帝溪身躯,饮血剑便急速吸取帝溪心口的血,疯狂吞咽。
眨眼间的事,谁都未反应过来,而饮血剑红光暴涨,已吞了帝溪半数心血。
“唔......噗......”帝溪痛得猝然喷出一口血。
大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谁能料想楠艾会以剑刺入自己心脏!
老祖眸孔骤然一缩,施法的手骇得停了下来,顾不得什么计划,即刻收回神珠,朝楠艾冲了过去。
楠艾一瞬未缓,趁帝溪松了手,她猛地拔出剑,一个翻身闪跳,跃出十丈远。
饮血剑重创帝溪,她胸口血流不止,摇晃着欲坠。帝纪忙扶住她,将她接在怀里,于她胸口施法止血。
帝纪目眦欲裂,怒瞪楠艾。此时老祖和帝轩皆已站在楠艾身旁。
老祖忙将楠艾护在怀中,鲜血染遍了她碧绿裙裳,触目惊心!他欲施法止住她心口的血。
“啊!!!”楠艾再忍不住,扯住他手臂,弓着背,痛喊出声。
老祖感觉到她在不停哆嗦颤抖,胸口的血流得更快了。他迅速施法止血,却止不住她心口的痛,因为帝纪正默念蛊咒,一刻未停,楠艾心脏里的噬心蛊正痛快地吞食她血肉。
见她痛得咬破下唇,冷汗直冒,老祖当真心急如焚。抱着楠艾,面沉声厉地冲帝纪喊道:“你不想要神珠了?!”
帝纪阴骘的目色迸出杀意,威胁道:“如若不交出神珠,我便咒语不歇!不如拼个鱼死网破,届时人亡珠毁,休怪我!”他已是破釜沉舟之态。
老祖周身黑雾漫散,怒意盛积,却不能拿楠艾冒险。他正要抬手,楠艾转身扑入老祖怀中,攥着他衣襟。老祖以为她剧痛难捱,将她轻轻拥住。
“别交给他......不能交给他。”楠艾在他怀中不住摇头恳请。
老祖默了稍刻,吻在她发间,柔声一句:“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楠艾双手一颤,仍是缩在他胸前,未开口。
老祖抬头,手掌摊开来,幻出神珠。
恰时,他耳尖地忽听到什么声音,好似穿破肌骨血肉之声,又闻浓烈的血腥味。直至胸前感觉到一片湿漉和温热……
他猛地想到什么,推开楠艾。这一看,顿时骇得他面色骤失,眼睛瞪得要突裂一般!
只见楠艾手中赫然握着鲜红的心脏,她抬头朝他虚弱一笑:“如此,他便不能威胁老祖了。”
说罢,她施法猛得一握,手中心脏爆裂,瞬间化做一滩血水,染透了两人的衣裳。
老祖甚至没反应过来.....
“老祖,我没事......我、我先睡一下......”
她说得好似一点事也没有,仿佛掏出的捏碎的不过是别人的心脏。可她实在痛极了,承受不住地合眼倒了下来。
楠艾自始至终没喊过一个痛字,就连晕倒也是缀着一抹欣慰笑。毕竟再没有什么能再束缚他。她还想,是不是这就消除了诛王卦。
帝纪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就连帝溪也惊讶得瞠目,竟为了他不被威胁,自毁心脏!
一旁的帝轩愕得说不出话。
“不......不对,这不对!”
老祖抱着晕厥的楠艾,慌得语无伦次。一切发生得太猝然,他根本还未晃过神来。
“小艾草?”他小心翼翼唤着。
可面色苍白的楠艾身受重创,给不了半点回应。
他心下剧惧,低头贴着她的脸,很凉,凉得他心底发冷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