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明, 星朗朗, 新人笑,树下欢。
红艳的是婚服,带笑的是花颜。
两人情意浓浓, 脉脉相望, 缠臂交杯, 喜酒醇香。
一旁的帝轩看着两人眉眼间无时不流露的盈悦带笑的喜庆模样, 委实羡慕不已。想着自己还未找到媳妇, 相对比老祖的满面春风, 他可十分惆怅。
最近忙着寻找失踪的扶潼, 确实不得不暂把找媳妇的事搁一旁。
站在她身侧的帝玥可就乐乐陶陶地笑开了颜, 看着新郎新娘喝交杯酒,她捂嘴嘻嘻笑。
老祖和楠艾将饮尽的酒杯放回案几上, 帝轩正要开口学着凡人的规矩喊一嗓子。
帝玥兴奋得直拍手, 打断他:“我知道我知道!爹爹, 我来说!接下来是——送入洞房!”
三人一听,忍俊不禁,童言无忌啊。
“唉?”帝轩将她抱起来,捏捏她小鼻头:“小小年纪,打哪儿学来的这词?”
帝玥笑呵呵道:“是摇光小姨带我和娘亲去人界玩耍时听到的,那凡人的婚礼,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可热闹啦!”
帝轩一听,眉梢狐疑地挑得高:“摇光小姨?蓬莱仙岛岛主之妻?”
“嗯!”帝玥未有犹豫地点头。忽而想起什么, 两只小手忙捂着嘴巴,瞪大眼睛,摇头否认。
帝轩嘴角勾着邪气的笑,可让他好找啊,竟是藏在了蓬莱岛?
他冲老祖和楠艾咧嘴笑道:“哈哈!我要抓紧去找媳妇了。”又暧.昧眨眼:“你们二位就自行随意入洞房吧!今夜无人打扰,怎般尽兴怎般来。”
楠艾顿时羞,这有孩子的人了,还说些乱七八糟的害臊话。她嫌弃地催赶:“快去快去!废话颇多。”
帝轩嘴不休地补一句:“碍事的我们先走咯!”
他抱着女儿转身生云,可才飞至半空,眼见前方高空好似有道白影正往这儿飞来。
他觑目定睛,待瞧清,陡然心惊:“扶潼?!”
那白影正是扶潼的式鹤,正背着虚弱不堪的扶潼振翅而至。
***
屋内,扶潼躺在床榻,帝轩正施法帮她恢复体力。
不过数月不见,扶潼面容越发苍老,往日虽瞧着暮容褶褶,但气色绝佳,精神饱满。今日一见,却像突然衰老十年般,仿佛一夜之间耗散了精力。
扶潼缓缓睁开眼,浑沌的目光清晰了许多。
“潼奶奶你醒啦!”帝玥趴在床沿,睁着大眼焦急地看着她。
扶潼朝她点头,视线巡过站立的三人,只见两人身着大红喜服,心中了然,遂贺道:“恭喜族王。”声音虚弱暗哑。
老祖微颔首,楠艾诚意回道:“多谢族长。”又关切地问:“有无哪里不适?”
扶潼道:“只是耗了些法力,气血虚了些,休息调养多日便好。”
扶潼醒来后,帝轩便收了施法的手。方才检查她脉象,只是气虚体乏,的确没查出明显的伤势。
但帝轩仍是担心,尤其自从那日扶潼留下带血的铜镜失踪后,这些日子他更是心急如焚,焦灼不安。
扶潼朝帝轩抬了抬手:“殿下......”
帝轩忙坐在床沿,握住她手,冰凉得令他忧心。他问道:“这几日你究竟发生了何事?我如何也找不到你。”
扶潼苍白的面色几分憔悴:“那晚我做了预言梦,梦中预感不妙,醒来后便用镜灵术想向殿下求救,却来不及,还是被绑了去。”
“绑了去?”帝轩讶异:“谁将你绑走?!用意为何?”
扶潼顿了一瞬,摇摇头:“对方并未显露真容,声音也辨认不出,只要我帮他找出他想要的东西。”
她看向老祖,面色倏然凝重:“族王,八重幻梦术看来不得不解了。这几日,我忖思许久,恐怕师父用八重幻梦术要封印的原本不是她的记忆,封存记忆只是障眼法,她真正要封印的......是擎神珠!”
“擎神珠?!”帝轩惊愕,同老祖相视一眼,问道:“这不过是传说中的远古神珠,你怎确定被封在她体内?”
扶潼道:“那人同我说她体内有擎神珠,需要借助我的力量将神珠从她体内取出。我便猜断,师父对她不惜耗费神力使用八重幻梦术,定不是封印记忆这般简单。待那人说出神珠,我才有了这个假断。”
这也的确是扶潼深思熟虑后下的结论,只不过她对帝轩和老祖隐瞒了自己被帝纪抓走的事实。
帝纪将她抓走,是为要她从八重幻梦术入手,确认楠艾是否为女娃。若是女娃,他就得取走她的心脏。如若不是女娃,她也得进入幻术找出楠艾同女娃的关系,以此找出神珠的下落。
扶潼不解他为何要取女娃心脏,又费尽心思找什么神珠?帝纪并未隐瞒自己的野心,将擎神珠之事道明出来。
擎神珠传说为女娲族人相传的神珠,此珠封存了女娲残留的创世神力,有传言得此珠神力,便可重新创世,神力无穷!
炎帝为女娲的后人,继承此珠,并将其与女娃心脏融合。从此将女娃困在厉山,禁止她踏出厉山半步。
因炎帝与帝纪乃挚友,遂将此事大致同他提过,当时野心勃勃欲掌控南北天界的帝纪便对此神珠上了心。
而后神珠随着女娃的离世下落不明。
帝纪三番两次暗抓楠艾未果,机会甚难,再三斟酌,便要扶潼假装逃离,编谎趁机潜入楠艾神识,确定她前世的真实身份。
扶潼不从,帝纪却不紧不慢地威胁:“不如用整个女巫族族人的性命作为交换?”
扶潼愕然震惊,哪料他不折手段到如此地步,连自己妻子的族人性命也不放过!
她道:“我进入过楠艾记忆的梦境,已能确定她前世并非女娃,而是师父赠与她的精卫鸟。是以,她的心脏并不是女娃的心脏,更遑论帝君要的神珠。”
帝纪默思片刻,忽而两眼乍放兴奋,恍然哈哈笑道:“如今我终于明白伏魅对她用八重幻梦术的真正原因了!她要封存的,并非那些无足轻重的记忆,可真是隐藏极深,煞费苦心。实则是为了封印擎神珠!神珠就在八重幻梦术中!小溪在她梦境中看到了女娃的记忆,定然是神珠的作用,神珠曾与女娃心脏融合,便残留了女娃的记忆。”
扶潼原本是想通过告诉他楠艾前世的身份而劝他放弃,却不想他心思细密到如此程度,不过片刻的推敲,就拨云扫雾,将真相揭露出来。
与她的猜断分毫不差,着然可怕......
帝纪以全族性命扼住了扶潼的咽喉,她思量不出万全之策,不得不应下来。若不照做,他决计会残忍地屠尽女巫一族。
因扶潼如今的法力恐难破除八重幻梦术,只怕还未解开,就得丧命。帝纪便给了她一颗西海鲛族族长赠予的复生丹,可续她一命。
接过复生丹时,她顿觉千万斤重,犹如身处摇摇欲坠的云端,随时会摔个粉身碎骨!
*
却说回浮华山,几人听得扶潼所言神珠一事。
帝轩大为疑惑:“那人又如何得知她体内有神珠?总不能随意揣测而来?空穴来风不成?”
扶潼摇头:“不知。”
老祖目色微沉,暗幽的双眼带着探究,将她睇了一眼。刹那收了神色,说道:“扶潼的猜测是对的,她体内的确有神物。”
而绑走扶潼的神秘人,应当就是几次以控魂术靠近楠艾的人。原来不是取她性命,而是冲着神珠。
楠树曾说,伏魅叮嘱他时,有交代那只青鸟体内有神物,想必就是神珠。且不谈楠艾体内如何有这神物,目前情况,一切谜团都在幻术中,解术是必然。
除了原本就不懂的帝玥,在场独独楠艾听得是一头雾水,视线游走他们三人脸上,疑惑不已:“你们究竟说的什么?谁中了幻术,谁体内有神珠?”
三人同时望来,楠艾被盯得莫名。
老祖弯身,一手搭在她肩头,缓声道:“待会儿我要同你说的话,你需有些心理准备。”
***
山顶月下。
听完老祖将实情详尽陈述,楠艾怔在当下,久未有动静。
目视前方月光照不透的暮林,昏暗森森,犹如她此刻茫茫濛濛的脑子,乱成麻,迷成雾。
她有记忆以来,便在楠树下修炼。却不曾想,这一切是注定好的?而楠树爷爷竟也瞒了她许多事。
她前世竟然是女娃身边的精卫鸟?而她体内还封存着残留女娃记忆的神珠?
“我、我有些不知如何,我究竟是谁呢?”楠艾彷徨地呢喃。
老祖将她拥在怀中,大掌轻轻顺着她的长发:“在我眼中,你一直是小艾草,这永远不会变。”
楠艾攥着他衣襟,沉默良久,抬头望着他:“我只是突然无措,好似个天方夜谭啊,我竟活了二十万年?是个老姑娘,不对,是一只老鸟。”
她自嘲的笑音听得老祖甚为心疼,他松开些怀抱,低身探入她茫然的神色:“突然出现前世的记忆,任凭谁都一时难以接受。但你无需逃避,那颗神珠于你而言只会带来祸端,将它取出,我才安心。”
见她愣然似在犹豫,老祖鼓励道:“我一直陪在你身边,莫怕,即便回忆过去,那也是你的一部分,所有你的一切,我都陪你面对。如果你极为排斥,不愿与过往有联系,那便不解除,我即刻带你离开。往后我们隐世不出,不再理会任何纷扰,你若想远离六界,我便创一个小仙镜,都随你。”
这番倾心之言瞬间驱散楠艾心头不少的霾雾。
对啊......只要老祖在身边,她何惧之有?
楠艾会心一笑,展开手臂,抖了抖红婚服,故作哀怨:“你瞧,今晚可是咱们的新婚夜,老天不太厚道,良辰吉时都不让我安宁。”
老祖弯腰将她抱起,嘴角带喜:“既是新婚良辰,如何能错过。”
言罢,在楠艾羞涩的娇笑下,他大踏步朝屋子走去。
***
十日后,扶潼身子恢复,开始帮楠艾解术。
解术较为复杂,必须集中心思找到术根,扶潼便让老祖在旁边守着,她单独进入楠艾的神识。
老祖默然应下,八重幻梦术不比一般幻术,当是一丝半毫的差池都不得有。
解除这个幻术,的确劳心伤神,颇耗法力,轻则修为重创,重则性命堪忧。
扶潼元神遁入幻术空间后,一刻未曾停歇,在她封存的记忆中寻找术根,如大海捞针。
幻眼使用过度,以至于两眼充血,但她不能懈怠,一旦撑不住而离开空间,再回来又得重头开始。必须一步到位,否则就是个死循环。
好在复生丹护住了她心脉,即便重损修为,至少性命无虑。
终于在进入幻梦术的第六日,扶潼找到了术根——女娃的心脏。
原来破解幻术的术根正是女娃的心脏,也就是擎神珠!
扶潼睁着耗损过度而布满血丝的幻眼,几分难以置信看着前方的场景:女娃的心脏被精卫含在了口中......
不免惊疑,当初是精卫吞了女娃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