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艾维持着怔怔目呆的模样。
这可让老祖起了忧心, 他飞上去, 悬于她面前,这才发现她的脸有些异红。
老祖掌心抚在她脸上,有些烫, 晒久了还是身子不适?
楠艾眨眨眼, 恍过神来, 后知后觉他手掌贴着自己脸颊, 便又红了几分。
老祖担忧地蹙着眉:“身子哪里不适吗?”
楠艾扯住他袖子, 轻轻将他手拽离自己脸颊, 只怕再被继续贴着, 就要因心跳不稳而当真不适了!
“没、没不适。”她心虚得不敢正眼回看, 视线定在他下巴。
唔,近看老祖下巴, 微微翘着, 线条优美, 好看!
......
楠艾郁闷:她昏头不成?这时候还在想个甚的好不好看啊!
老祖狐疑谛视她,她眼神闪烁,话音带颤,并不是生病,更像是努力掩盖情绪的样子。
“发生了什么事?”他问道。
的确发生了一些事,而且挺严重!楠艾暗自应着,口中却小声地问:“老祖,我有事想过问一二......”
“你说。”
她轻咬下唇,嗫嚅着更小声:“在这海棠林中, 我是不是......曾对老祖做过什么?”
她实在没脸问自己是否曾将他扑在身下强吻!这话过于羞耻,只得换个含蓄点的问话。
老祖一愣,随即想到什么,顿时不解,他们从未一起来过海棠林,即便真在此处有过什么,那也是她曾说的那个吻了他的梦。
这话问得,好似她自己都忘记那是个梦境,误以为是真实的事?
老祖疑惑端量她,这才明白她脸红因何。可她怎会将梦境和现实给混淆了?
就在楠艾一口气滞在嗓子眼,默等他回答,老祖很轻很短地吟了一声“嗯。”
嗯?!
虽是很简短的回答,却是个肯定的回答。她哪里还需问个透彻,显而易见她做了那档子的羞事啊!
最终,楠艾面红耳赤地抱着花篮,跃下树,逃离海棠林,哪敢多看老祖一眼,只匆匆道了句:“我有事先走一步。”
羞愧不已!
自己不仅喜欢过老祖,还对他做了那等无礼的色胆纵横之事!最后她竟甩手不认账,忘了一切。这怎么想,她都像个不负责任的负心人啊!
***
次日,曦光穿过山林洒遍山谷,透窗落在床榻。
“啊!!!”
抱坐在床上的楠艾捧着脑袋哀叫,越想越觉羞耻极了!
她是一宿没合眼,只要闭目,就会回想那羞得想就地掩埋了自个儿的无礼行径,清晰得还能回忆起老祖睫毛的长度。
其实,这事已过去,若要坦然面对,也不是做不到。就当作自己一时被老祖色相迷惑,起了邪念,失去理智,作出不齿之举。时隔如此久,依老祖昨日淡然的样子,应当没怪罪过她。
可让她无法释怀而整夜难眠的是,昨日老祖站在海棠树下仰头望着她时,那双映花盈星的眸子在她脑中飘来荡去,勾人心魄,媚媚生春。
她就控制不住地心间怦怦,久久难平静。
看来那春就是荡在她心头的春!
就如此刻......只需一个念想,那双黑眸似乎就在眼前,藏着暗涌般,直要将她心思夺去。
她已不是对男女情愫懵懂无知的小娃,这意为何?她岂会不明。
不知不觉就对老祖生了情......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洛霜的话和自己记起的海棠树下一吻,而潜移默化影响她的心绪。
她忘记了对老祖的感情,从而喜欢昱琅。如今,同昱琅解除婚约不过数年,又对老祖上了心?
整日整夜,她脑中闪现四个大字——朝三暮四!就像个章印,直戳在她脑门上!
“我怎么会朝三暮四呢!我应该是用情专一才对啊!”楠艾渐渐对自己的道德生出了几分怀疑。
她又沉思:都说妖有劣根性,许是多情又或许滥情。可我都成仙千余年了,难道是劣根尚在,仍未根除?
自责无果的楠艾,决定去一趟林间的涧泉,泡个冷水浴,舒缓疲乏,顺便静心。
***
晌午,烈日当空,林间的月牙涧泉却是沁肤的凉。
泉水清澈见底,水面波光粼粼。偶有雀鸟飞落泉边,啄两口解渴,再振翅离去。
可此时,楠艾正窘迫地整个身子缩在泉下,泉中的浮草遮挡了身躯。
她屏住呼吸,怯眼看向前方——刚刚入泉,正靠在泉边,微阖双目惬意享受的老祖。
她如何能料到,自己正泡得爽适,就听后方一阵哗啦啦下水声,惊得她忙转身,就见老祖抬着光溜溜的长腿,下了泉。
她登时吓得像只小虾米一样滑入泉中。
这泉是月牙形状,中间有一道浮草,她在里边泡,浮草遮住了身,老祖没看见也正常。
可老祖怎会兴致盎然地过来泡冷泉?还是将衣裳悉数剥光的泡法。就不能留一件内裳遮羞吗?好歹留条裤子也行啊!
心下这般嘀咕,她视线却又不由自主歪去了老祖赤白白的身躯.....
成妖前,她在浮华山的幽源谷窥见过老祖的身子。此时,躲在清澈泉下,宛若无物遮掩,尤其日光堂堂,轻易就能瞅个清清楚楚。
肌理细腻,肤质光滑,宽广健硕的胸膛、强而有力的臂膀、紧致结实的腰身。
还有——
那高昂头颅的巨龙,如今再瞧,勾起久远前春光无限的回忆,依然如初次印象那般的昂扬健硕......
楠艾心下陡惊,她竟大剌剌不害臊地观察老祖的巨龙!
羞得她忙别开视线,顿觉脸颊火辣辣地烧,就连冷泉也降不下温。
初初见过男性之体,乃老祖的,第二次再见男性之体,依旧是老祖的。
她怕是逃不开这下了咒般的缘分!
楠艾捂着躁动的胸口,咚咚要震出一圈圈涟漪似的。绞尽脑汁琢磨如何悄无声息地逃走,以老祖的法力,倘若一直待在水里,他早晚会发现。
恰有一条手指粗的褐色小鱼游在她眼前,楠艾灵光乍现,有了!
她悄悄捻诀,身形一闪,顷刻化作一只红色小鲤鱼。
楠艾摆晃两下尾巴,得意地朝岸边游去,远离老祖的视线范围。
忽而泉中一阵荡漾,楠艾尚未感知发生何情况,身子猝然被一股力量包裹,拽向后方。
楠艾大惊,在水中不住扑腾,那力道蛮横,她无力对抗,眨眼就被拽离泉水,落入一只宽大手掌。
“呵!”老祖将小红鲤鱼牢牢握在手中:“这泉中竟养了条红鲤鱼。”
被抓住的楠艾拼命扭动鱼身,可他手跟铁钳似的,她除了鱼尾能摆动,根本挣脱不开他的手掌。
就在楠艾放弃挣扎,等着老祖瞧够了就将她放生时。只听老祖颇有兴致地道:“在归墟还未食过淡水鱼,今日倒是可以烤来试试。”
“?!”你是神仙!怎能乱杀生啊!
最后被老祖抓着上岸的楠艾欲哭无泪,这么小的红鲤鱼他都忍心吃。
眼下是现身也不对,不现身就要被老祖宰了……
***
死鱼一般直挺挺躺在草地的楠艾,两眼瞪着盘坐在地上,正准备生火的老祖。
只见他两指一打,面前的干柴瞬间起了火星,火星燎灼开来,燃起火苗。
老祖一手拿着根刚折的树枝,一手握着把小刀,专心削着。
若要逃,趁现在!
楠艾莫敢迟疑,一鼓肚皮来个鲤鱼打挺。却一动不动,没翻成功。
许是姿势不对,她又高高抬起鱼头,想试个鲤鱼跃龙门,失败......
这才发现,老祖不知何时对她身子下了禁制,别说蹦跶了,连恢复原身都没办法。就是块铁板钉钉的肉!
她沮丧地复躺下来,像一条真正的死鱼,死气沉沉看向面前那团火苗。这火仿佛要将她吞噬殆尽般,嚣张地扬起了高高的火焰,悚得她鱼鳞瑟瑟。
她瞟了两眼老祖手中动作,只见他麻利地削着树枝,每一笔都恰到好处,将枝端削成十足地尖,一扎就能破腹穿身。
从未见过老祖烤鱼,可这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娴熟得很,今日可算活久见,归墟老祖要烤鱼咧!
但她没心情欢呼,因为再耗下去,老祖手中这削得尖锐的枝干朝她身子一捅,她可就彻底一命呜呼了。
楠艾嗫嚅良久,顾不得面子里子,保命要紧。张嘴憋出两个字:“老祖......”
声音约莫比蚊子大一点,被上方簌簌作响的树叶声淹没。
但老祖听清了,他动作一顿,睨看身旁的红鲤鱼:“成了精的鲤鱼?”
楠艾撅着圆圆的鱼嘴:“不是成了精的鲤鱼,是变成鲤鱼的艾草。”
“小艾草?”老祖奇怪地看着她,放下刀子,伸出手指点了点鱼腹,一阵抚触。
楠艾受不住痒,又动弹不得,扭动胖胖的鱼身咯咯笑地求饶:“老祖啊!真是我,求你别试了!”眼泪都飚了出来。
老祖这才松手,状若不解:“你不好好待在谷里,跑来泉里头当鲤鱼做甚?”
楠艾喘着气:“我是来泡冷泉的,一时兴致,就变成条鱼试试呗!”反正是条鱼,说谎也看不出脸红。
老祖点点头:“方才我也在泡冷泉,而你化作鲤鱼游在泉水中,是如此吧?”
楠艾没深思他的话,随口应道:“对啊!”
“那泉水清澈通透......”老祖微微弯身,睇看她那圆鱼眼:“我既能瞧见你,你可是将我看了个清楚?”
老祖陡然贴近的面容,仿若一股强烈压迫,吓得楠艾惶惧,心虚地结结巴巴:“看、看什么?我什么也没看见!”
“哦......”老祖略长的语调辨不出意味。
然后他默不作声地又拿起刀子,继续慢条斯理地削着树枝。
楠艾被他这无声的威胁慑破了胆,憋屈地含糊一句实话:“看清了。”
老祖没瞧她,手中动作也没停,又问:“看了多久?”
楠艾抖着一张鱼皮,交代个透彻:“大抵是......全部看完就收了视线。”
老祖点点头,将刀子和树枝如树搁置一旁,广袖一拂,火焰瞬熄。楠艾总算松了口气。
就听老祖不紧不慢道:“通常而言,男子若不小心窥探了女子的净身,就该负责到底,甚至承诺一生不弃。如若反过来,女子将男子身体肌肤给看了个遍,又当如何?”
楠艾刚松去的那口气又猛的岔在咽喉。
当如何?她哪敢如何?!
“这......”她沉吟着,委实不知如何回应,犹疑地咕哝一句:“男女毕竟不同吧?”
“怎的不同?”老祖眉梢挑出几分不愉:“男子被女子窥见了身子,就该若无其事,任君赏看?你修仙倒是修成了女为尊男为卑。”
说罢,他起身撤了楠艾的禁制,风一荡,人远去。
恢复人形的楠艾坐在地上,半晌未动,面颊通红,心绪杂乱。
她哪里有什么女为尊男为卑的想法,不过是羞于启口说对老祖负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