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盯着只露出一丝头发的人,不敢相信,“去天龙寺?”
床上的人没回答。
胤禛张了张口,还想再问什么,不禁打了和哈欠。心想他都不急,自个也没必要急,来的时候他汗阿玛说了,凡事以太子为主。
“弟弟再去睡会儿。”说完床上还没反应,胤禛转身回隔壁。
旭日东升,睡个回笼觉醒来的太子神清气爽,洗漱后看到才八点一刻,就带着胤禛慢慢找个人最多的铺子进去吃早饭。
哥四个的贴身太监留在客栈里看家、喂马,太子的大舅子庆德带走四人,胤禩和胤禔带走八个,以致于太子和胤禛身边只有八名侍卫。
太原达官显贵多不胜数,每每出来都带着一群奴仆,以致于太子一行在城里走动也没太过显眼。可他俩带着八个“打手”进早餐铺就过分了。
早餐铺不大,只有两间店面,还没有楼上。太子长相俊美,身姿修长,往小店里一站,宛如鹤立鸡群,早餐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直勾勾盯着他们。
胤禛被看得不自在,小声说,“二哥,去别家吃吧。”
“就这家。”太子见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皱了皱眉,来的真不是时候,“这家人最多,说明东西好吃。”
这个道理胤禛懂,可是他饿,“我们得等到何时?”
“我看看。”太子仿佛没发现有人在偷偷打量他,把玩着用来防身的铁骨折扇走到只有三个人的桌子旁,见他们碗里的面还剩三分之一,转向三人中唯一一名女子,“大嫂子,我们能坐这儿吗?”说完就盯着人家。
三十多岁的女子只觉得心跳加快,热气上头,霍然起身,“您坐,您坐。”
“你不吃了?”太子好奇地问。
女子低头一看,碗里还有面,迟疑一下,端起碗三两口呼啦完,打个饱嗝,“好了。”递给店里的伙计,就往后退。
太子微微笑道,“谢谢。”
“不谢。”女子下意识摆手,觉得失礼又连忙把手放下,“这位公子,你坐吧。”
太子摇摇头,“等一下,你家人还没吃好。”看向盯着他看的两名男子。
女子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朝离她最近的男子身上一巴掌,“快吃!”
男子痛的轻呼一声,下意识端起碗,随即又想放下,感觉有人看他,抬起头对上太子含笑的眸子。男子脸热,很是不好意思——自己吃太慢,让别人等。连忙喝完站起来给人腾地方。
女子立刻说:“好了。”
“谢谢。”太子依然没坐。
女子想问怎么还不坐,看到跟他一起来的一群男人挤在过道上一动不敢动,好像动一下就会碰到正在吃东西的人,犹豫片刻拽住她男子的胳膊,“屋里人太多,这位公子我们出去了。”
太子笑吟吟道,“慢走。”随即低头看还坐着的男子,“你们,不是一起的?”
被同伴一番动作搞蒙的男子回过神来,“是一起的。”
“他们走了。”太子不给人家说话的机会,“你还得再吃一碗?”
男子愣了愣,吃什么?顺着太子的视线看到自己的碗,“哦,我,我吃好了。”
“伙计,收一下。”太子扭头喊人。
男子站起来,注意到碗里还有一块羊杂,端起来呼啦一大口,鼓着腮帮子就往外跑。
店内的伙计连忙把桌子擦干净。
太子坐下,冲胤禛招招手,“老四,愣着干什么?”
胤禛回过神,望着早已消失的两男一女,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如果没看错,他二哥刚才用了美人计,美人计吧。
“想吃什么?”太子问。
胤禛艰难的开口,“都行。”
都行太子就不跟他假客套。
一碗豆腐脑,两根油条,一碗肉丸汤,两块巴掌大的烙饼,两个肉包子,一碗馄饨,最后又添一碗油茶和一碟羊肉。
伙计端上来,整张桌子摆的满满的,胤禛不禁说,“这么多?”
“你我两人吃,不多。”太子努一下嘴,“吃吧。”
胤禛看看面前的豆腐脑,让伙计拿两个碗,和太子一人一半。
太子和胤禛两个人点一桌,还有八个人正找地方坐,伙计相信那八人坐下,他们今天能提前收摊。于是把碗给胤禛,就去催相熟的街坊快吃,给别人腾地方。
八个侍卫不敢跟太子学每样都点,瞧着哪样东西卖出去的最多,他们就点哪个。末了要一盘羊肉,就往太子那边看。
胤禛眼角余光瞥见侍卫的动作,就开口问,“一盘够不够?不够再加一盘。”
“加一盆。”太子抬起头,转向伙计,“一桌上六斤。”
八人两桌就是十二斤,伙计大乐,高声道,“好的!”冲灶头喊,“再切八斤羊肉。”
胤禛见伙计高兴的咧开嘴,不禁想笑,“几斤肉而已。”
太子扭头看一眼伙计,“巡抚不作为,百姓辛苦,他们这种小店都做好开一日少一日的打算了。能多赚一文钱也高兴。”
“这么严重?”胤禛不禁说。
太子压低声音,“噶礼到这边有两年了。山西偏远地方,他的手没够到或许好点。太原城早已是他的天下。”
“我们怎么做?”胤禛小声问,“庆德能查到证据吗?”
太子摇头,“难。”
“二哥还让他去查?”胤禛问出口,面露不解。
太子:“我让他查谁跟噶礼往来甚密。”
“查到之后呢?”胤禛又问。
太子掰半个油条,望着窗外的朝阳,“到时候再说。”
“连弟弟也不能说?”胤禛好生失望。
太子:“我还没想好是先把噶礼的同党抓起来,用刑逼他们指证噶礼,还是从噶礼入手。”
“我觉得从底下人入手比较好。不过,就怕他们畏罪自杀。”胤禛在江南碰到过畏罪自杀的,“被噶礼察觉到,他狗急跳墙就更麻烦了。”
太子点头,“这点也正是我所担心的。去年兵部给山西送来六门炮,百支鸟铳,那些东西到噶礼手里,我们只能任他宰割。”
胤禛听到此话,不禁叹气,“他不是巡抚就好办了。”
巡抚管着军政和民政,调几支鸟铳出来比他们还容易。
“他不是巡抚,也无需我亲自过来。”太子道。
胤禛点头,“是呀。如果——”说着,往四周看了看。
太子眉心一跳,直觉不好,“如果什么?”
“弟弟忘了问,噶礼所犯之事属实,是把他押往京城,还是就地正法?”胤禛问。
太子明白他想说什么,“直接说你想怎么正法。”
“如有反抗,格杀勿论。”胤禛说出来,就忙解释,“这只是弟弟的一个建议。”
太子瞥他一眼,咬一口油条咽下去,“在江南杀顺手了?”
胤禛脸色微变,低下头喝一口豆腐脑掩饰自己的不自在,随后恢复正常才说,“特殊情况用特殊办法。”
“噶礼乃封疆大吏。”太子提醒他,“即便是我,也不能随便找个理由把人处决。”
胤禛:“没让二哥找理由,弟弟说的是他反抗。”
“他反抗还有你我什么事?”太子反问。
胤禛呼吸一窒,“怪弟弟没说清楚。先查清噶礼身上有没有鸟铳,没有的时候咱们突然现身吓唬他,噶礼猝不及防,第一反应一定是命人抓咱们,到那时候随便谁给他一下,让他血流不止慢慢的死。汗阿玛日后追究起来,也不知该找谁问责。”
“你真聪明。”太子没好气的瞥他一眼,“你以为这种小把戏能骗过汗阿玛?”
胤禛往四周看看,两侧是他们的人,旁的人离得远,听不清他和太子说什么,“所以弟弟才问,汗阿玛有没有让二哥务必把噶礼带回京城。”
“没有。汗阿玛的原话是我看着办。”太子道。
胤禛眼中一喜,“那就好办。不用吓唬他,回头挑两个身手好的,摸到噶礼府上把人做掉。”
“说什么?孤没听清楚。”太子盯着他问。
胤禛一凛,他的办法好像太粗暴。
封疆大吏被人杀死,于公于私乾清宫都得派人来山西详查,还必须得查出凶手。
太子见他表情变来变去,“什么事都像你说的那么简单,要刑部干什么?把你脑子里那些不切实际的给我收一收。”顿了顿,“拿到证据,可以试着逼噶礼以下犯上。”
胤禛猛的直视他,“二哥同意了?”
“我没有不同意,前提有证据。”太子道,“赶紧吃,吃好去天龙寺。”
胤禛下意识咬一口烙饼,“真去?”
“噶礼不可能去天龙寺,我们去看看能不能碰到普通百姓。明日去晋祠,听说山西的文人喜欢往那边去。”太子道,“他们最是清楚谁跟噶礼关系好。”
胤禛:“百姓是直接受害者,文人关心政事,指不定比噶礼府上的人都清楚。”
太子也是这样想的,随即吩咐两个侍卫回去牵马。
胤禩坐在石头上,揉揉酸痛的脚,望着如洗的天空,第一次觉得天高云淡风气也很堵心,“应该骑马过来。”
“我让你骑马,你说不行。”胤禔脱掉靴,坐在地上皱着眉头说。
胤禩不想搭理他,“天蒙蒙亮,城门没开,十来个人骑马在街上走动,我们没到城门口就会被噶礼请去喝茶。”
“这,也怪你,昨日就该让太子来这边,我们在城里转转。”胤禔道。
胤禩想骂人,“我昨天说出城的时候,大哥可没说跟我一起来。大哥不跟过来,我也不可能天不亮起来,成为今天第二个出城的人。”
第一个人是想干一番大事,好羞辱太子的胤禔。
胤禔听胤禩这样说,脸微热,扭头瞪着他,“你是在怪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