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骄阳公主回宫的事,宫内外都保持着诡异的寂静。骄阳公主去往万里城,放言重建万里城,此话刚出时,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她笑话。
结果三个月过去了,万里城没有传出任何不利于骄阳公主的消息,能打听到的,是万里城百姓日益富足的生活,还有那些奇奇怪怪,均可以用在百姓身上的东西。
比如透明琉璃,白玉石头,如今连昌安城都有不少人家换上了这些东西。比起原来的纸糊窗户,透明琉璃又保暖又透光,谁不换谁傻子。
曾经嘲讽骄阳公主,说她很快就会灰溜溜回来的人,这下子脸都被打肿了,有前车之鉴,许多人明智的选择在骄阳公主的事上,先闭口不言。
“骄阳,你母后有孕的事,你知道了吧?”
江常洛小心翼翼的和江尤提起此事,江尤早不回来晚不回来,他刚在宫中宣布皇后有孕,江尤就回来了,这让他内心忐忑不安,觉得江尤回来就是为了皇后有孕之事。
江尤还真不知道皇后有孕了,她回来是为了徐贵妃与大皇子,谁知竟正好碰上这天。
屋漏偏逢连夜雨,江尤开始怀疑,徐贵妃兵是不是知道皇后有孕了,才兵行险着。那也说不通啊,一个孩子,从出生到长大,需要十几年,十几年总有松懈之时,徐贵妃怎么会在江常洛最警惕的时候动手?
“骄阳不知,此乃喜事,没想到女儿回来会碰上这样大的喜事,母后可是在寝殿休息?女儿这就去贺喜母后。”江尤本来想跟江常洛聊聊关于徐贵妃和大皇子的事,但现在梅香凝怀孕了,此事只能暂且压后。
江常洛点点头,“应该的,走,爹陪你去。”
“父皇,长姐也同我回来了,你要不要见见她?”江尤试探性的问了一句,若是江常洛见江陶,说明此事另有隐情。
如果江常洛不见,那就说明徐贵妃和大皇子确实是想要亲手害他。
江常洛的反应很奇怪,江尤发现,自己问完后,江常洛是心动的,可最后他似乎是有所顾忌,只说了一句,“长途跋涉,清川肯定累了,不去了,走吧,大喜之日,不要想其他人了。”
江常洛对江陶的态度一如既往,虽然江陶是他女儿,但在他口中,江陶和外人没有区别。
江尤笑了笑,心中确认了,徐贵妃和大皇子确实是害了江常洛,但这其中,肯定有其他原因,那些原因叫江常洛并未改变对江陶的看法。
江常洛亲自下旨,灭了徐家上下百余人,心中却没有对徐贵妃和大皇子的愧疚,说明其他原因并不会让他心软。
江常洛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江尤看过梅香凝后,和帝后二人分开,回了自己的日明宫,她的侍女锦和锦瑟早就等着她了。
“我在万里城接到一份圣旨,是有关徐贵妃与大皇子的,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情报还是要向宫女打听,江常洛那边只能试探他的态度。
江尤不指望宫女能知晓太多有关这次造反的事,其中内情可能连经历一切的局中人都不清楚,更何况道听途说的外人。
“公主走后,神使从仙人居拿走了一样东西,便回天庭复命去了,不到半个月,封神阵的事便渐渐平息,没了下文。”锦和并未直接说造反的事,而是提起了之前的封神阵一事,“神使走后不久,玄女庙的梁庙祝进宫,传了一道神谕。”
“玄女神君言,有天之子降落于世,正着凤命之人肚中。”这则神谕是在清晨传遍皇宫的,是江常洛和梅香凝在众宫妃面前亲自说的。
“在那之后,徐贵妃曾与皇后起了争执,后又与陛下起了争执,陛下一怒之下将徐贵妃禁足,大皇子几次去求情,陛下都不曾松口。两月前,有御史弹劾大皇子,说大皇子与一邪道勾结,以活婴炼金丹,服用以增气运,还说徐贵妃同用此丹,以求长生。”
江尤闻言吃了一惊,“此事你们为何没有传信于我?”
锦瑟连忙行礼,“皇宫戒严,奴等无法将消息传出宫外,后来事态平息,想要传讯,玄女庙的道长拦住了所有情报,说是庙祝言,昌安不可与万里城联系。”
玄女庙?
这件事里,玄女庙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江尤指尖轻敲桌面,没有再继续问,“接着说。”
“陛下一力担保徐贵妃与大皇子绝不会做这等丧尽天良之事,仙人居的道长们被派出去仔细探查那邪道,并未找到其踪影,后来玄女庙的山鬼道长请示玄女神君,才得到邪道下落。只是捉到邪道时,邪道已是气绝身亡,在他居住的道观里,搜出来一个账本,上头记录着所有购买此丹之人,其中包括大皇子和徐贵妃。”
“铁证如山,陛下有意回护,百姓与大臣们说要严惩不贷,朝中僵持半月,后来大皇子举兵谋反,陛下不得不处置他们。”
锦瑟话音刚落,锦和皱眉说道:“说来有一事,如今想来,奴觉得十分奇怪。”
“何事?”江尤听到现在,也觉得事态发展很是奇怪。
怎么就那么巧呢?而且在每一个关节,都有玄女庙的人出现。
“邪道伏诛之后,大皇子与徐贵妃闭门谢客,奴听绮罗宫的栖灵说,徐贵妃备好白绫三尺,意欲赴死,被人拦下过好几次。”因着江陶和江尤去了万里城,锦和锦瑟与江陶的侍女栖灵栖秋熟络不少,“徐贵妃已有赴死之心,怎会突然意图谋反?”
“或是想要相助大皇子?”锦瑟不确定的反问一句,“以前见大皇子温文尔雅,礼贤下士,谁知他心肠狠毒,竟同邪道做如此伤天害理之勾当,他想谋反,徐贵妃心疼儿子,相助一二,很正常吧?”
锦和不说话了。
江尤抬头见外头日头高挂,将近晌午,有些饿了,“我去绮罗宫用膳,你们带上饭食过去,我先行一步。”
在万里城三个月,江尤习惯自己一个人到处晃,回了皇宫,哪儿哪儿都是人,她挺不习惯的。
锦和锦瑟躬身称是。
不光江尤不习惯,江陶也不习惯。
在万里城当了三个月的账房,猛然闲下来,又没地儿可以去,江陶浑身不自在。尤其她的母妃已死,大兄离宫,因着徐贵妃是戴罪之身,江陶甚至无法在宫中祭拜她。
“大公主,娘娘去了,您一定要保重身子。”
“是啊,公主,您吃一口吧。”
栖灵和栖秋劝说着江陶,江陶看着桌子上的清汤寡水,完全没胃口。
一则她骤然逢此灾祸,无心用饭,二则这饭菜放到昌安城寻常百姓家中都显得寡淡,更别说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这辈子都没吃过如此不用心的吃食。
即使是在万里城,她也没在吃食上亏待自己,毕竟有骄阳在,骄阳就是让宋妙玥去白云城来回跑,也不会让她吃糠咽菜。
“撤下去吧,没胃口。”
“长姐,不吃饭可不行。”江尤从门外走进来,刚巧听见江陶这句话。
绮罗宫比之江尤第一次来时,没落了许多,外头的宫人一个都没了,院子里还有落叶,走廊栏杆上还有不少灰尘,也就江陶住的偏殿还干净些。
主殿的落败,和偏殿的整洁,形成鲜明的对比,若不是还能听见江陶说话,江尤几乎要以为自己走进了鬼域。
“绮罗宫怎么就剩你们两了,其余人呢?”江陶是公主,按理说,一个公主底下至少要有十几个宫人才对。
结果就栖灵栖秋两个,江尤不用问,也知道那些宫人去哪儿了。
左不过是觉得绮罗宫没落了,他们没了前途,各自寻路子出去了。
栖灵栖秋不是多嘴的人,而且从心底里,她们不觉得其他宫人的做法不对,在这个宫里,捧高踩低很正常,她们若不是江陶的贴身大宫女,可能也会另寻他处。
大宫女和公主是绑定关系,还是一辈子无法解绑那种,江尤一瞧她们神色,就知道她们两对不能解绑一事,颇有意见。
墙倒众人推,人间真实。
“你们先退下吧。”江陶也不傻,栖灵栖秋是什么想法,她看的清楚。
栖灵栖秋乖乖行礼退下,见此,江陶自嘲的笑了笑,等她们走远,江陶冷笑一声,“她们自我十岁起,便跟在我身边,七八年了,依旧没有归心。”
“没有谁会对另一个人死心塌地一辈子,人总要为自己打算。”江尤对此见怪不怪,即使是她的下属,也会有私心,她允许旁人有私心,只要这份私心不踩在她的底线上。“你要守孝吗?上了这么多清汤寡水。”
徐贵妃是戴罪而亡,为人女,江陶可以守孝,但她最好不守,因为她名义上的母亲是梅香凝,而梅香凝现在正有身孕,嫡母有孕,庶母去世,不宜守孝。
“不是我要来的。”江陶和徐贵妃,其实并没有太多感情。
徐贵妃一心扑在皇帝身上,剩下的注意力则在大皇子江乾身上,对于江陶,她恨江陶无法像江尤一样受宠,而且小时江陶还和山鬼来往密切,她更是不喜。
这样一来,母女两生分得很,骤然闻得徐贵妃去世,江陶伤心,却还能保持理智。
甚至,江陶心里是暗暗松了口气的,至少以后她能自由选择自己的路,不必听从徐贵妃的安排,如同提线傀儡般活着了。
“年后同我回万里城吧,这宫里没什么好呆的。”江尤明了,又是踩高捧低那一套。
“何时走?”曾经说再也不想回去的江陶,现在觉得万里城真不错,尤其是万里城的饭菜,真香!
“等我查清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