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的风光,犹在冬雪之后。
江尤记得曾有一位伟人作出一首词,里头写着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她没亲眼见过,直到她在北国外度过第一个冬天。
最冷的时候,珠城大雪纷飞,自水路走,还没到珠城,河面就冻成了冰,那冰极厚,人在上头走的稳稳当当。北国的兵习惯了这样的寒冷,华国的兵即使有棉衣穿着,也被冻病了不少。
“不该在冬日陈兵于此,若不是有棉衣送来,恐怕会出大事。”蒋文蹲在火堆旁烤火,小声的同身边的人说着话,他身边蹲着个女人,那女人一身麦色的肌肤,右脸颊还有一道疤,双眸狠厉,身上气势逼人。
这是华国唯一的女将军——蒋冉。
“你还想留北国过年吗?”蒋冉就看不上蒋文犹犹豫豫的样子,蒋震怎么会有个性情如此温和的族弟?
蒋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看他笑的那么憨傻,蒋冉更气了。
“北子童之前向王上请命,要亲自率兵攻下珠城,他还没编入华国的军队,只能带着原来的属下去打。你说,他如果入了城,他手底下的兵,究竟是听他的呢?还是听北王的。”
蒋冉可没有忘记,北子童曾经也是北国的将军,他手底下的兵大多都是北国人,如今吃着华国的兵粮去打北国,若是他改了主意,又叛变了,谁能拦得住他?
“不会吧,北子童他和北王反目成仇,北王之前命令窦长愿追杀他时,可是半点没留情面,他对北王恨之入骨,怎么可能再背叛华国?”蒋文觉得不可能,北子童又不是个傻子,两国交战,他在两国之间来回跳着玩吗?真要是干了这种事,华北两国能活撕了他。
“那可不一定,若没有爱,何来恨?”蒋冉还是不放心,她对北子童一直颇有成见,尤其是在江尤答应北子童的请求后,她更看北子童不爽了,“我之前碰到花容姑娘,她说北王的嫡子前几天降生了,北子童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吧?你去告诉他。”
“蒋冉,这样不好吧?北后之前污蔑北子童轻薄于她,惹得北王和北子童反目成仇,这消息告诉北子童,北子童会被气疯的。”蒋文总觉得北子童和原攸性子有些像,都是那种看上去温和,实则手段狠辣的人,他怕原攸,也怕北子童。
“哼,你这瞻前顾后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大将军怎会有你这样懦弱的族弟,你不去,我去!”蒋冉说着就要离开,蒋文赶忙拦下她。
蒋冉那火爆的脾气,叫她去,就是去结仇的。
不得已之下,蒋文只得去找北子童,将这个消息告诉他,让他惊讶的是,北子童的反应很平淡,就像是在听别人的事一般。
“多谢文少将转告,少将可用过午膳了,要不要留下一起吃?”北子童见蒋文傻愣愣的看着他,好脾气的笑了笑,还打算邀请蒋文一起吃饭。
蒋文这才意识到,他这过来,正好碰上饭点了。
不怪他碰上,他是下午过来的,这个时间华国还没吃晚膳呢,北国一日两餐,北子童习惯下午早些吃饭,这才碰上了。
“不了不了,我们都是晚上才吃,北大人你继续吃,在下先走了。”蒋文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行礼要走,只是他刚走两步,就停了下来,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北大人,北后生下嫡子,你不生气吗?”
“为何要生气,我不恨她,也不恨无辜稚儿。”北子童恨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人。
那个人给了他前程锦绣,又给了他刀光剑影。许了他一生平安,又毁了他半生顺遂。
正如北子童所说,他不恨任何人。一月之后,新年刚过,珠城破了。
北子童亲手杀了妫泱,江尤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只是在听到这个消息时,有些遗憾。
“既然妫泱已死,王后殉情,那就饶了北国王室其他人吧,至于妫泱的儿子,虽说稚子无辜,但他终究是北国王室唯一的血脉,不能留。”江尤知道,这些和孩子没关系,那孩子刚刚出生一个月,什么都不知道。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必须斩草除根,不能留有后患。孩子不知道,但那些妫泱的心腹,北国宗室其他人,可不会放着一个北国直系血脉而不去利用。
花容沉默了一瞬,略有迟疑的说道:“北子童杀了妫泱后,就抱着那个孩子,自城楼一跃而下,跳楼自尽了。”
江尤不知道这年头的人是不是都这样,活着不好吗?一个个的都玩跳城楼自尽的招数。
“所以我才说,我不喜欢聪明人,聪明人总会想的太多,不把自己当回事。”妫浔是如此,北子童也是如此。
外人的看法很重要吗?那些难听的话语,各种厌恶复杂的目光,还有别有用心的利用,真的很重要吗?
江尤不理解,她不是个会为了外人改变自身想法的人,她绝不会因为外人而伤害自己。如果真要用一句话来形容她,那就是宁叫我负天下人。
北子童身为妫泱的男宠,如果他为江尤效力,会成为江尤名声上一辈子都抹不去的污点,再者他是用北国的兵杀北国的王,还亲自杀了一国之王,这是世家大族无法容忍的以下犯上。
同为世家出身的赵赟,因为杀了江白,受尽天下士族唾骂,北子童出身低微,比赵赟又能好到哪儿去?
前尘往事终随风,江尤命令他人将北子童的尸骨好生收敛,葬于天上京外,这是北子童最大的愿望,他曾说,他喜欢天上京的人,喜欢天上京的糖果,如果有机会,他还想去天上京吃一次糖果铺子的糖果。
只是这次,他要自己抱木盒子了。
北国被尽数攻下,江尤的地图上又添了一笔红,接下来,就只剩下魏国了。
魏国如今南北均被华国围着,东西是一片草原,那边根本就没人,也不适合人类居住。
但魏王别无他法,华国吞了北国后,就开始修生养息,如今华国已经基本将那些土地消化完了,他听到了华国征兵的消息,坐立难安。若是等华国来攻,魏国肯定是赢不了的,为了不步其他几国君王的后尘,他只能带着亲信家人去往更西的方向,在艰难困苦的环境中,寻找一线生机。
江尤是在三年后的一天,突然听到魏王扔下国家奔逃的事的,那会儿天气回暖,阳春三月末,草木已复苏。
至此,天下,尽归江尤之手。
“魏王逃了,咱们华国刚刚要兴兵伐魏,魏王就逃了!须水的贾文渊说服了魏国大部分士族,投靠王上。”花容笑的特别灿烂,她从没有笑成这样过,像一朵花,“曾经身负盛名的世家子中,除了庆和窦长愿为北国而亡,其余三人,都已臣服王上,王上,万年!”
她说着,诚心实意的跪伏在地,行了大礼。
江尤这才意识到,魏王奔逃意味着什么。
十五岁的江尤,还是个被幽禁于孟王宫偏僻之地的公主,她即将嫁给自己不想嫁的男人,走上死亡的路。二十五岁的江尤,成了天下共主。
“将这条消息公布于世吧,去请孔直、崔信、原攸、郑顺、蒋震、蒋冉前来议事,今天下终归一统,该商量商量祭祀之事了。”
江尤眼角流出一抹笑意,天下一统,她心中轻松了些许。但她知道,更重的挑战在后头,她还不能马上松懈。
听闻此事后,孔直等人也十分惊喜,魏王奔逃,不用打仗就将魏国收入囊中,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恭贺我王,终成大业!”
六人分属三门,孔直崔信是官府衙门,象征着大半官场,原攸郑顺是监察司,是另一半官场,蒋震蒋冉是军队,如今他们六人跪在殿下,冲江尤行了大礼。
“起来吧,这等大礼,还是等着祭祀封禅之时,再行不迟。”江尤想到如今朝中职责分布还不清晰,士族势力庞大依旧是个隐患,就觉得头疼,“为华国国祚绵延,吾有意行祭祀之礼,为华国祈福。天下一统,无有他国,华国应以前朝为鉴,不得分封土地于公候。依诸位看,此法可行?”
韦朝之所以灭亡,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诸侯立国,这事儿江尤早前就透露过口风,她一统天下后,不会封他人为公候,然后分地。
原攸等人自然答应,这事儿损害的是他们的利益,他们却毫不介意。
只因在追随江尤的那一刻起,他们一生追求的就不止是封侯拜相了,他们跟随一个女子,夺得了天下,史书注定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青史留名,后人永记,这才是他们想要的。
“吾统一中原大地,自认德兼三皇,功盖五帝,自今日起,自号名为皇帝,称始皇帝。”江尤想来想去,还是皇帝这个称呼更适合她。
既然一统中原了,为何不称皇称帝呢?
孔直原攸等人行礼,高呼拜见皇帝,以此表认同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