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噤声!”听到那几个女学子议论吕国太子的外貌,周阮眉头一皱, 警告了一句。
几个女学子也察觉到自己言语上的不妥, 冲周阮行了一礼后,乖乖闭嘴了。
“咱们藏书学院, 确实是主张敢做敢说,只是这世上有谁能真做到这四个字?多数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当着吕国使臣们的面,如此议论吕国太子,还是在这样的场合, 这些个人,真是读书读傻了。”
周阮年纪小,在藏书学院却有几分话语权,只因她课业极佳, 且是藏书学院第一批学生, 深受讲女们喜爱。只是有一点, 她说起话来一针见血, 从来不给旁人面子,还好她知道分寸,有些话只私下同孟青说。孟青年纪同样不大, 但她平日里最是沉稳且嘴严,与众学子关系都不错。
“她们也只是闲得无聊,私下议论,这世上谁在背后不议人,谁人背后无人议?”孟青的一句话,浇灭了周阮的火气, 严格来说,周阮也算是背后议人者。
周阮不服输的哼了一声,看着吕国太子等人上了三楼,然后她双眼冒光的盯着三楼,王上肯定在三楼呢!
另一头,江尤坐在三楼的观景台上,这里四面被绸布掩盖,中间还生有火盆,虽是冬日,却无比温暖,比下头那些靠一身正气硬抗低温的学子要舒服的多。
吕国太子名颜奇,颜是吕国王姓,只是他的长相,和这个字并不太搭配。
仔细看,他最多只是个普通人的长相,因常年沉迷声色犬马而眼底泛青,身体羸弱瘦小,是个放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人物。可他站在原攸与蔺珏中间,那真是充分体现了一句话。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江尤见到蔺珏时,不禁暗自感叹,本以为原攸这等神仙颜值挺少见的,没想到吕国还能有个蔺翊君。
“见过南王。”
吕太子上来后,挤了一脸的笑容出来,给江尤行了个礼。虽然他表现的很平常,但江尤能看出他不情不愿的态度。
哟,很不开心的样子啊。
江尤微微挑眉,随后恢复了温和亲切的笑容,这是她的外交专用脸,面对北王那个冰山,她都能笑得出来,更别说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吕太子了。
“免礼,入座吧。”
按照正常的程序,江尤现在应该和吕太子寒暄几句,问候一下吕老不死王的身体啊,谈谈吕太子一路上经历过什么艰难险阻啊,再说说吕太子这次献上的贺礼如何等等。
但是江尤直接让吕太子入座了。
吕太子心中一怒,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怠慢,他抬头双眼一瞪就要发火,却对上江尤温和有礼的目光。
看江尤的模样,怎么也不像是心存不满,恶意为难的样子。
说起来,江尤今年才十八岁,想想这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女子在十八岁的时候成了一国之主,而他都三十多了,还是个太子,吕太子更觉得难受了。
他心中暗骂,一个十八了还未成亲的女子,注定受到天下人的指责,竟好意思与诸侯平起平坐,如今这世道,真是越来越荒唐了!
想到江尤为孟国公主时,差点儿就嫁给他父王,成了继王后,吕太子心中一阵恶心,更觉得江尤上不得台面。
江尤叫吕太子入座,吕太子站在原地脸上一阵青一阵紫的,看着就很是滑稽。
蔺珏抬眸看了眼江尤,又看了眼吕太子,他不得不承认,二者真是天差地别。
原攸看戏般的站在一旁,对吕太子真是刮目相看,他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吕太子还是和当初刚从魏国回吕国时差不多。吕太子在魏国忍辱负重十数年,没学到魏王的果断明智,反倒学会了魏王的喜怒无常。
人家魏王是强魏之主,诸侯中强大者之一,他颜奇呢?这太子之位,指不定哪天都保不住了,还敢在别人的地盘上挑事。
江尤对吕太子有所研究,既然他们都打算要对吕国开刀,自然要了解敌方的一切信息。
颜奇之上,还曾有过嫡兄,那是吕王第一任王后所生,后来死在了吕王前头。颜奇当年被交换到魏国为质,就是成了弃子,谁知吕王活的太久,硬生生熬死了他最重视的嫡长子,只能拿颜奇这个第二任王后所出的嫡子填补缺漏。
最后吕太子还是落座了,这里那么多人盯着他,他就是当场气死,也不敢反驳江尤的命令。
江尤可不是他爹,也不是其他性情温和的诸侯,别看吕太子很看不上江尤,但他心里很清楚,江尤笑的多温和,手段就有多狠。
连自己兄长被挂在城门上三天,被活活折磨死都不曾心软的女人,惹不起惹不起。
“听闻今日文会是南王亲手创办的藏书学院,与桃李先生的桃李学院之战?本太子还真是有些期待,不知道一堆出身低贱的庶民,能不能赢过世家子们。”
“太子。”蔺珏微微皱眉,轻声叫了吕太子一声,希望他能收敛些,不要蠢蠢欲动的一直挑事。
吕太子发出一声嗤笑,心里诸多不服,还是闭嘴了。
江尤觉得这个吕太子活的挺卑微,看上去风光无限,实则处处遭受管制。只是这个蔺珏,倒是有些本事,能叫一个心比天高的家伙乖乖听话,也是不容易。
江尤不着痕迹的看了蔺珏两眼,蔺珏与原攸是相似风格的帅气,两人都一样出身极高,受过世家礼仪的熏陶,身上带着守礼克制的痕迹,蔺珏貌若好女,唇红齿白,身上还有股熏香的味道,身高九尺,按照现在一尺差不多二十厘米的高度,蔺珏有一米八左右。
蔺珏的手上有茧,显然是常习琴剑,所以他的身形并不削弱,腰间玉带勒得极紧,勾勒出瘦腰长腿的模样。
他似乎是天生的微笑唇,又带着桃花眼,眼中自有氤氲,嘴角有笑,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比原攸看着纯良。
然而江尤还是选择原攸,这外头的哪儿有家里的好?家里的臣子,最听话,而这外头的,只会误事。
“吕太子所言不假,本王也很好奇,这士族与贫民,是否真的天生注定,一方强大,一方弱小。”江尤摆摆手,花容安排宫女上前为每个小桌上添热茶,摆上糕点。“边吃边看吧。”
看着小桌上散发着甜香味的糕点,还有冒着热气的茶,吕太子又不舒服了,他在吕国时,想要吃上用上华国的东西,要花费许多钱财,而他进凤栖城后,见街边店铺中都以低价卖着糖盐果子还有书,他身为吕国太子,竟与江尤治下的百姓无甚区别!
越想越气,吕太子又开始找事,“听闻南王境内出了一名为椅子的东西,应该就是南王所坐之物吧?南王可是对我等不满,为何南王有,我们无?”
江尤闻言,发出了一声“呵呵”。
她笑的突兀,且短促,无端叫人听出了一种嘲讽。
吕太子对上江尤温和的目光,只觉得那目光像是在看街边耍猴一般,充满了戏谑与嘲讽之色,这一眼就使他怒火高涨,自他成为吕国太子后,再也无人敢用这种高高在上的眼神看他了!
“是本王的疏忽,吕太子远来为客,本王自然要满足太子的些许要求,太子想要椅子是吧?花容,去寻把椅子来。”江尤非常好说话,既然客人觉得不舒服了,那她就让这恶客更不舒服。
吕太子到嘴边的怒火被江尤的这一句话憋了回去,江尤这样大方得体,显得他更为不堪。
两国外交,却因为一把椅子闹事,看上去行为真的很可笑。
只是有句话说的好,外交无小事,吕太子在江尤这儿耍威风,就等于吕国对华国耍威风。蔺珏微微抿唇,觉得有些棘手,今日的吕太子,似乎更为暴躁易怒,昨日明明已经安抚好,为何今日吕太子这样奇怪?
蔺珏抬头,正巧看见花容出去,他心中一阵不安。
那宫女看上去十分瘦小,但蔺珏知道此人,花容是江尤的贴身侍女,是在江尤为孟国公主时便跟着了,后来江尤成为长公主,又成了南王,这一路上,花容一直跟在江尤身边。
江尤其人,蔺珏也研究过,这天下诸侯在性格上大多有致命的弱点,比如魏王暴戾多疑,吕王刚愎霸道,北王冷淡绝情等等。
但江尤呢?蔺珏思来想去,只觉得江尤最大的弱点,就是她是个女子。而现在,这个弱点已经无法被称之为弱点了。
花容很快就回来了,她搬来一把十分高的椅子。
江尤坐在上位,大殿之中,上位是有两阶台阶的,这两阶台阶至少有人小腿高。而吕太子坐在椅子上后,粗略看去,只比江尤低半头。
可想而知,这椅子是有多高了。
吕太子坐上去后,因为腿短,只得双脚离地。最可笑的是,花容换了他的椅子,却没换他的桌子。
那桌子还是跪坐时用的小矮桌,吕太子坐到椅子上后,微微伸脚,就能站在矮桌之上。
这画面,真是说不出的滑稽。
吕太子坐上椅子后,也看出这其中的种种不妥,他瞬间脸黑如墨,气的额角鼓起,跳下椅子就要嚷。蔺珏见此,连忙上前拉住吕太子,轻声说道:“南王此举,是为太子考虑,太子要好好感谢南王。”
他在“感谢”二字上加了重音,听起来似乎别有安排。
江尤本以为按照吕太子的性子,蔺珏是无法安抚住他的,谁知吕太子竟低头冲她行礼,安安分分的谢了恩。
看着弯身自己拿了一盘糕点,坐在椅子上吃的吕太子,江尤和原攸对视一眼,同时将目光放在了一旁淡定自若的蔺珏。
这个蔺珏,真是了不得啊。
不说其他能力,就他能将一国太子拿捏到这种程度,便可窥见他的手段。
只是蔺珏再谨慎,他能防得住人心吗?
原攸今日是带着任务的,自然不能叫蔺珏顺心,他跪坐拱手行礼,向吕太子说道:“吕太子既然看好桃李学院的学子,那不如与在下打一个赌?”
“原大人,吕国禁赌,您应该很清楚吧?”既然原攸出招了,蔺珏只得应招。
吕太子本想开口问询,听到蔺珏的话,乖乖闭上了嘴。
“自然,在下本是吕国人,对吕国之法很是了解。只是翊君,此处乃是华国,所谓入乡随俗,在华国有一句话,叫小赌怡情大赌伤身,今日值此文会盛事,何不喜上加喜,添些彩头呢?在下愿拿出《丰城山水曜日图》,若藏书学院赢了,此图便是翊君的了。”
翊君翊君,我和你很熟吗?蔺珏笑的有些勉强。
看来,今天这真是鸿门宴啊,以吕太子的性子,若是输了赌,丢了面子,定会闹事。
让吕太子在此处闹事有什么好处吗?
蔺珏心中一惊,他想到一件事,江尤当初打下孟国国都与林州时,兵强马壮,行动迅速,完全不像是临时起意,被逼无奈而发兵攻城。
难道时隔半年,江尤又想开疆扩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