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京内城前的队伍排得老长,鱼娘和三郎什么都不懂, 只呆呆的站在原地, 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们在这儿站着做什么?过来排队啊。”
一同下车的旅人拉上三郎就往右走, 鱼娘仔细看, 发现城门是三扇,中间那扇城门又宽又大,打开后,中间画着一条白线,来回一直跑着马车, 左边是进城的马车, 右边是出城的马车。
而旁边两扇, 则是小门, 只有左边有许多人在排队,右边则一个都没有。
鱼娘抬腿想往右边走,那边没人,应该可以早些进去。
“这位大姐, 你去哪儿啊?不能去那边, 那边是出城的人行道。”旅人见鱼娘要走, 连忙拦住她, “哎呀,你们夫妻俩是第一次来天上京吧?这天上京规矩多, 不比外头,多听多看多学,像这种单行道, 你们如果走错了,被守卫看见,会被批评教育的。”
鱼娘以前还觉得自己孟国话学的还不错,至少跟孟国人正常交流没问题了。
魏国和孟国毗邻而居,两国的话本就相似,她学起来也快,但她今天才发现,她想太多了,孟国话她学会了,还有天上京的许多词要学呢。
鱼娘和三郎就像两只鹌鹑一样,缩着脖子跟在旅人的身后,一路旅人做什么,他们就跟着做什么。身份木牌他们倒是有,之前户籍部的大人去九渔村登记村民,每个村民都被发了一个。
因为是官府大人给的,并且言明一人一个,村长特意叮嘱他们要拿好,只要出了九渔村,就一定要带在身上。
天上京,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已经在此定居的百姓说不出什么,因为他们是看着天上京从无到有,即使天上京的变化非常大,他们也感觉不出来。
就像每天和一个人在一起,是感觉不到那个人外貌上的变化的,只有那种十来年不见,猛地一见的人,才能惊觉时光让人面目全非。
鱼娘从未见过那么宽的街道,也没见过如此整洁漂亮的城市。
街道两边种着花草,清新怡人,花草之外还有两条路,上头有行人在走。
中间最宽的地方和城门那里一样,中间由粗粗的白线划开,马车在上头走着,左右分开,因为严格按照这种要求行驶,撞到一起的概率变得很小。
鱼娘去过最大的城池,便是九渔村附近的城池,那个城池的街道有的地方很窄,一辆马车还能勉强通过,两辆一起走,很容易撞上,更别说行走在路上的老百姓了,被马车刮蹭是常有的事,被马蹄直接踏死的都有。
而且那个城池到处弥漫着臭味,比九渔村还要臭,只有那种大户人家能好一些,城池里行走的普通百姓每日要去耕作,累的双眼发直,手脚无力,大族则一个个面色红润,趾高气昂者不在少数。
这些在天上京都看不到。
鱼娘傻愣愣的站在城门口不远处的街道上,旅人身上没有三州之地的身份木牌,要拿着户籍部发给他的临时户籍去户籍部在城门口的分部去核实信息,叫她和三郎在此处等一会儿。
来往的人,都穿戴整齐,有不少人穿着上好的麻布衣裳,头上还有漂亮的发簪,三五成群说说笑笑的往城外走的,或是入城的,鱼娘站在那里,像根柱子,也不敢动弹。
她总觉得来往的行人在看她,她的衣服算不上新了,衣角甚至还有破洞,而且是最下等的麻布,这些以往她从不在意的东西,这一刻变得十分重要。
抬头看着乐呵呵往四周看的三郎,鱼娘心里跟着欢快了些,像三郎这样傻乎乎多好。
只是九渔村和天上京比起来,真的差太多了。
“久等了久等了,每次入天上京都要来一趟户籍部,真是羡慕你们这些三州之地的人。”
在鱼娘快不耐烦的等不下去的时候,旅人从户籍部出来了,他羡慕的看了鱼娘和三郎一眼,将手上的临时身份证明妥善放好。
如果丢了这个东西,他今次就什么事儿都办不了了。
羡慕?
鱼娘听了这个词感觉很奇怪,心里又不知是什么滋味,又酸又苦。
穷了半生,苦了半生,鱼娘第一次被别人说羡慕,只是因为她出身清州,是长公主的子民,哪怕她穿的不体面,也听不懂天上京的许多话,她也是令人羡慕的。
满足一个人的虚荣,才能提升他的自尊。自尊与自由没什么用处,但这两样东西可以让人重获新生。
“我姓周,名同,林州人,此次来天上京是为了寻我族内一堂叔的。你们不知道啊,现在林州真是乱成一团,我们周家这位堂叔在天上京混得不错,所以族内的族长与长老决定举族搬到天上京来了。”周同大概是个话唠,一路上拉着三郎和鱼娘一直在说话。几句话就将自己的老底全交代了。
鱼娘默默低头,真不知道这周家是什么样的家族,为何要叫家中这么年轻的后辈出来做事?也不怕后辈碰到不怀好意的坏人,被人卖了。
“好了,在这儿等一会儿吧,马上就能来马车了。我记得三哥你们车上的时候说也是来天上京寻人的?那人住在哪儿啊?”
周同带着鱼娘与三郎走到街道边的一个小棚子底下,棚子下头有一排木椅,三人坐了下来,又开始聊天。
“我们寻得人是在……”三郎想起族长的话,那位族妹是在一个什么书院读书。
叫什么来着?
“藏书学院,她在藏书学院。”鱼娘见三郎憋得脸都红了,也没想起族妹在哪儿读书,叹了口气说道。
她家这个男人,性情憨厚,心地善良,也肯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就是脑子笨的很。
“对对对,藏书学院,族长说,族妹在藏书学院念书呢。”田三哈哈一笑,笑的特别傻。
周同倒吸口凉气,一把握住了田三的手,“三哥的族妹在藏书学院念书?真是巧了,我堂叔家的堂妹也在藏书学院念书!那藏书学院位于藏书阁之后,在天上京的正中,咱们可以顺路一起过去。”
“是吗?真是巧,那咱们快点儿走吧,别在这儿坐着了。”田三也很高兴,起身拉着周同就要走,他觉得周同很和他脾气,和以前见过的人不一样。
以前见过的同龄人,大多表面对他客气,实则心里看不起他,认为他是个傻子。
娶了一个克父克母命硬的鱼娘,鱼娘刚过门,他父母就去世了,第一年他出海,差点儿死在海里。好几年没有孩子,每天辛苦的捕鱼,偏生鱼娘是个娇贵命,如果老吃鱼会生病,必须去外头换粮食,常常一年到头,连一匹布都不舍的扯。
但田三知道,他家娘子很好。
他父母早年遭了大罪,除了他以外,上头两个哥哥都死了,等他成了亲,父母没了牵挂,便也相继去了。鱼娘身子弱,是因为他们在一起后的第一年,他在海里遇到风暴,船翻了,他被冲到岸上,那日大雨滂沱,他晕过去了,差点儿没死在雨里,是鱼娘冒着大雨,硬将他背回家的。
从那以后,鱼娘的身子就垮了,还没了一个孩子。
“三哥别急!咱们是能走过去,但我看大姐身体不好,走过去肯定累得慌,咱们在这儿等一会儿,一会儿会有马车过来,一人一个铜板,可以坐在马车上直接去藏书馆。”周同被田三拉的身子一歪,赶紧说道,这位三哥,人看上去不聪明,但这一把子力气是真可怕。
田三听罢,放了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坐了回来。
铜钱他们还是有的。
之前那位大人将田萌带走后,九渔村的路也修好了,随后就有不少商人去他们那边订购水产,他们将水产养在海水里,快马一路拉到天上京,可以卖上不错的价钱。
穷他们是不穷了,之所以穿的不怎么样,是以前节俭的习惯,再者,鱼娘和三郎的衣裳也算不上是破旧,放在以前,他们穿着这身去孟国国都,都算是体面的。
不是他们穿的不好,也不是他们穷,而是天上京的人太富足,天上京的繁盛是脱离整个时代的。
用两枚铜钱,田三和鱼娘就舒舒服服的坐在马车上,一路到了藏书馆。
下了马车,两人还没来得及感叹这马车真大,车夫竟然到站还报什么站名,下车的时候还提醒一句小心些之类的话,就被藏书馆镇住了。
藏书馆,顾名思义,是藏书的地方。
鱼娘和田三没见过书长什么样,他们最多是看到过竹简,用纸做的书到底是什么样,他们只听说过而已。
现在,藏书馆在面前,这是一座十分雄伟的建筑,两侧挂上去的富有书香气息,五层楼的高度更是鹤立鸡群般的显眼。
“真是令人惊叹的地方,这牌匾上写的是什么?博览群书万卷,修养人生百年?真是好字啊!”
周同第一眼看到的是牌匾上的两句话,随后是进出藏书馆的人,他发现那些人身上穿的多是绫罗绸缎,且许多人穿的衣服一样。
“那些人应该是学院的学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