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公子怎么也想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
一张四四方方的桌子上,他的正对面与左边是自己带来的同伴,右边便是那个上次让他吃了一个大亏的赵公子,而江公子则站在赵公子的身后,弯腰殷勤地教赵公子打牌九。
卢公子看看桌上其他的人,他的友人眉头紧锁,看着面前的牌发愁。他再看看江公子,江公子却是热心肠地在教那位赵公子玩牌,与他讲解玩法,一脸的讨好之意连他都看得出来,让卢公子十分嫌弃。最后一个赵公子,就是他最不了解的人了。
卢公子迟疑地摸出一张牌,犹豫了一下,又换了一张牌打了出去。
果然听赵昱很快问:“然后我要出什么?”
江公子一听,立刻凑了过去,将赵昱眼前的牌全部看过,然后指了指其中一个:“出这个。”
卢公子眼皮一跳,果然见那位赵公子按着江公子的指示出了牌。
他怎么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打牌九还有这样的玩法?!
卢公子终于忍不住了,指着赵昱问道:“他这还叫做玩吗?”
江公子立刻瞪圆了眼睛,恨不得立刻要冲过来捂住他的嘴。江公子道:“这怎么就不能叫做玩了?就准你会玩,还不准赵公子头一回玩,先熟悉玩法吗?”
“既然不会,那玩起来也没什么意思。”卢公子哼了一声,把手边的牌一推,道:“本公子可忙的很,不是来陪你过家家的。既然是要打,那就好好打,你在后面指指点点,让本公子打的也不尽兴。”
江公子给他使眼色:“等赵公子学会了,自然就可以和你打了。”
卢公子却是哼了一声:“你眼睛不舒服?”
江公子:“……”
他恨恨提醒道:“我先劝你一句,别太大胆,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卢公子昂着头哼了一声,毫不畏惧。
他方才都看好了,那个可怕的赵夫人并不在这个院子里,他还问过,说是那个赵夫人到黄昏时才会回来。既然人不在,他的小命就安全的很,还有什么可怕的?
等那赵夫人回来的时候,他早就走了,他们卢家在北地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怕那赵夫人敢做什么吗?
卢公子说:“你不玩?那我就走了啊。”
他说着站了起来,桌上其他二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江公子的汗都快滴下来了。
他低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见皇帝脸上并未露出不悦,这才长舒一口气,心中也不禁把卢公子骂了数遍。他早知道卢公子与自己不对付,可没想到人都拉过来了,竟然还要给自己找麻烦。也是他的错,怎么就偏偏拉了卢公子过来?
要是让卢公子知道坐在这儿的是谁,知道他得罪了皇帝,还不知道怎么跪地求饶呢!
他左右为难,卢公子看着都不禁咦了一声:“这姓赵的是什么来头,还要让你江公子这样讨好?我听说他是从京城里来的,你们江家还需要看京城里的谁的脸色?”
江公子心说:那是,谁敢不看皇帝的脸色?
他含糊道:“赵公子是个厉害人物,你也对赵公子客气一些。”
卢公子不屑:“京城来的什么人,能有这么厉害,还能管到北地的事?你们江家怕了?那我们卢家可不是吃素的,谁还敢在北地动我?”
赵昱都不禁向他侧目。
他来到北地之后,这还是第二个在他面前大放厥词的人。
第一个是江公子,这会儿已经沦为他的小弟,为他鞍前马后。
赵昱问:“你们卢家很厉害?”
“那是。”卢公子牛气地道:“你既然和江家来往多,那也知道江家是什么人,我们卢家可没差了哪里去。我也提醒你一声,对我客气一些,要是本公子一个不高兴,你也吃不了兜着走!”
“哦?”赵昱又问:“你还能把我怎么样?”
“你还当真是大胆。”卢公子理了理衣领,冲着他冷笑了一声:“本公子今日走在路上好端端的就被拉来陪你打一副烂牌,心情差得很,你知道上一个得罪过本公子的人怎么了吗?”
“怎么了?”
“这会儿还在牢里关着呢!”
赵昱看了江公子一眼,江公子立刻垂下头,冷汗都快流到脖子了。
赵昱问:“北地的知府,也听你的话?”
“那是自然。”
江公子:“……”
“那你知道北地的知府现在怎么了吗?”赵昱冷冷地说:“他也还在牢里关着呢。”
卢公子一愣,继而又挺直了腰板:“那又如何?不管北地的知府换多少个,他可都听我的话!”
“我看这北地实在是奇怪的很,堂堂知府,本该是个大官,可我见着一个就有一个说知府听他的话。”赵昱又凉凉地看了江公子一眼,江公子恨不得立刻跪下磕头认罪了。“既然你们都这样说了,那我也要说,我说北地知府他听我的话。”
“你?”卢公子上下看了他一眼,“你虽然是京城来的,应当也不是小人物,可北地的事情,京城还管不了。”
赵昱淡淡说:“我说能管,那就能管。”
江公子听不下去了,连忙把卢公子拉到一边,低声提醒道:“你听他的,你惹不起,他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卢公子嗤笑一声:“我知道他是从京城来的,可京城来的又怎么了,就算他是什么皇亲国戚,哪怕是王爷来了,那又怎么样?除非是皇上亲临,那我可谁都不怕。”
江公子心说:站在你面前可不就是皇上?
赵昱见他这副样子,还有几分眼熟。他想了想,好像第一次见到江公子时,江公子在他面前就是这样趾高气昂的模样,就连说的话都十分相似。
赵昱问:“那镇国公你也不怕?”
“镇国公?”此话一出,卢公子顿时面露迟疑,但是他又很快挺直了腰板,说:“镇国公又怎么了?镇国公与你有什么关系?”
赵昱比他更牛气:“他是我爹!”
卢公子:“……”
卢公子的气焰顿时矮了几分,他想了想,又说:“你胡说!镇国公可没有儿子,再说了,你要是镇国公的儿子,我能不知道?”
镇国公到了北地之后,北地的人可都收到了消息,要是镇国公的儿子来了,他爹肯定耳提面命地让他过来交好。这赵公子来了北地这么久了,他也是一点消息都没听着。再说了,镇国公哪里来的儿子?
这样一想,卢公子又神气起来,轻蔑地看了赵昱一眼:“镇国公是什么人,你也敢冒充他的儿子?”
赵昱比他更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不信你问他?”
旁边的江公子连连点头,用眼神疯狂暗示。
卢公子顿时迟疑了:“难道是……养子?”
赵昱哼了一声,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现在知道了吧。”江公子拉了他一把,小声提醒:“你再多说一句,说不定脑袋都要掉了!”
这话又激怒了卢公子:“镇国公又怎么了?他到了北地,难道还敢对我做什么?还掉脑袋?镇国公敢让我掉脑袋,明日皇上可就让他掉脑袋!”
赵昱心说:我也不敢。
江公子又问:“那你不怕赵夫人了?”
卢公子:“……”
卢公子色厉内荏地道:“我会怕……怕一个女人?!”
江公子小声说:“我们都做了这么多年的死对头,你还瞒得过我?虽然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你身边的人早就说漏了嘴,说你怕赵夫人怕的要死,那日回去就做了噩梦。”
要不是要给皇上办事,他早就第一时间去嘲笑卢公子了。
卢公子:“……”
他回头恶狠狠地瞪了身边的同伴一眼,看谁都像是泄露了消息的人。
“那又怎么样?现在那个赵夫人也不在这儿……”他顿了顿,又底气十足地说:“她敢对我做什么?我爹是什么人,她要是敢对我做什么,我爹可不会放过她。”
这儿也不是城郊野外,他的尸体可藏不住!
想到这儿,卢公子便底气十足起来。
他还大放厥词:“上回是我不与她计较,她要是敢对我做什么,我就要让她做牛做马,跪下来求我!”
江公子心中叹了一口气,怎么从前就不知道自己的死对头竟然是这么个蠢蛋。
没看见旁边的皇上脸色都不好了?连皇上都还要看贵妃娘娘的脸色,你还想要让贵妃娘娘给你做牛做马?
小心皇上砍了你的脑袋!
“你说要谁跪下来求你?”赵昱脸色阴沉,他忽然伸手,桌上玉牌哗啦啦掉了一地。还有几块滚落到江公子的脚边,江公子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赵昱沉着脸,盯着卢公子:“我的人,你也敢动?”
卢公子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气势,咕咚吞咽了一下口水。
“赵……赵公子。”江公子慌张地道:“他并非是有心的,他这人就喜欢说大话,您别放在心上……”说完,他用力拽了卢公子一把。
卢公子终于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让江公子这样小心对待的,定然身份不一般。连江将军都不敢动的人,他爹再厉害,也没厉害到这种程度。
卢公子哆哆嗦嗦地道:“是……是我错了。”
“你错了?”赵昱的视线紧紧盯着他:“你有什么错,你刚才不是还说,这北地是你说了算,你还要把我关进大牢里,还要我的夫人给你做牛做马。你这样厉害,你错了?”
“我我我……”
卢公子恨不得一巴掌扇在自己的脸上。
他偷偷朝江公子看去,暗想江公子不愧是自己的死对头,好端端的竟然将他带到这儿来。不但那赵夫人看着可怕,连这位赵公子都凶得很。
可什么人值得江家这样忌惮?江将军那样厉害的人,竟然还舍得让自己的儿子过来给别人做低伏小?
也没听说过京城里有哪个王爷厉害的……
等等?
镇国公?
卢公子一下子脸色煞白。
镇国公只有一个女儿,入了皇宫,做了当朝贵妃,真要说,皇上也得喊镇国公一声爹……
他腿一软,膝盖一屈,扑通跪在了脚边的玉牌上。
“皇……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