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下午,穆黔还是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惠甄坐在病床边,抹了把脸,澎湃在心头的烦躁感几乎要溢出来。
忽然,敲门声响起。
惠甄转头看去,只见惠母提着两个保温桶走进来,和模样颓靡的惠甄比起来,她的状态看起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小甄,你还是吃点东西吧。”惠母把两个保温桶放到小茶几上面,走过来低声劝道,“妈妈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太自责。”
惠甄摇了摇头:“我不饿。”
惠母蹙眉:“可是你中午都没有吃饭。”
闻言,惠甄便想起穆黔连早饭也没有吃,一时间更加吃不下去了。
母女俩僵持半晌,最后还是惠母率先妥协,把刚才盛好的饭和筷子往小茶几上一放,从沙发上站起身,对着惠甄的背影说道:“你跟我出来一下。”
惠甄抿着唇,一言不发的跟着走出去。
惠母领着惠甄来到走廊尽头的窗户前面,才慢慢停下脚步,表情严肃的转身面向惠甄。
惠甄到底还是心虚的,低眉顺眼,搅着手指,安静得有点过分。
“小甄,你实话告诉妈妈,你和穆黔在早恋吗?”惠母不想绕弯子,开口就直接切入主题。
在惠母的虎视眈眈下,惠甄老实地摇了摇头:“他根本不知道我是女生。”
惠母急道:“两个男生也可以早恋。”
“……”
惠甄懵了一瞬,随即抬眸诧异的看向惠母,她没想到惠母的思想还能这么开放,一点也不像是炮灰父母该有设定。
“没有。”她继续摇头,“真的没有。”
惠母狐疑地眯起眼:“宝贝儿,我也是从你们这个年纪过来的人,你们之间有没有点什么,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惠甄道:“可是这次您看错了。”
惠母见惠甄咬死不肯承认,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她总不能按着自家女儿的脑袋逼迫她承认,而且她也舍不得这么做。
无奈之下,惠母只好换了个话题:“那你对穆黔还有感觉吗?”
惠甄条件反射性的想说没有,然而话到了嘴边,她居然开始犹豫了,脑海里不自觉的冒出穆黔对她说喜欢的画面。
那些画面太清晰了。
以至于她到现在还清楚记得穆黔的一举一动,以及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当时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惠甄的眼睛,眉宇间没了往日的敷衍,而是多了一分郑重。
不知为何,好不容易平静了一些的惠甄再次变得焦躁不安起来。
她感觉她心里有个尘封已久的盒子,被穆黔强行的撬开了一些,她想重新把那个盒子合上,却怎么也合不上,那个盒子慢慢打开,里面有什么东西要出来。
惠甄十分急切,扑过去,试图阻止盒子里面的东西出来,结果发现里面装着的是穆黔。
躺在病床上没有一点声息的穆黔。
脸色苍白得可怕。
惠甄逐渐收敛了思绪,目光定格在惠母那张略显担忧的脸上,她缓缓开口:“我……”
刚吐出一个字,就没了声。
惠甄顿了顿,继续说:“我……”
还是这样。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答惠母的问题,她很想否认,又不想撒谎——不得不说,穆黔在她生活中的存在感越来越强烈,她无法忽视。
惠母等待半天,没有等来惠甄的下文。
当然,她也不傻,光是从惠甄犯难的表情中,就能轻而易举的猜到了自家女儿的回答。
“好了,我明白了。”惠母出声打断了惠甄内心的纠结,“不管你怎么想,我和你爸爸都尊重你的选择,不过……”
惠甄问:“不过什么?”
“我们还是会搬家,我也会说服张校长给你办理退学手续,也许你不能再以现在这副形象出现在穆黔面前了。”
惠甄垂眸:“我知道,谢谢您。”
惠母看着女儿苍白的脸,突然间感到心疼,伸出双手轻轻拥住了惠甄。
母女俩磨蹭了一会儿,直到惠母的工作电话响起,惠母便让惠甄先回病房看着穆黔,她则赶去公司处理工作上的事务。
惠甄回到病房,推开门就看到原本躺在病床上的穆黔已经醒来,正吃力的撑起上半身,伸长了手想拿放在不远处柜子上的手机。
“穆黔!”惠甄急忙走过去,一边拿过手机递给他一边欣喜道,“你终于醒了!”
穆黔脸色发白,嘴唇泛干,漆黑的眸子透出些许茫然的色泽,看起来像极了迷路的小孩,又可怜又有点可爱。
他呆呆的接过手机,似乎想给谁打电话,结果刚把手机摁亮,就在突然间想起了什么,猛地把视线转到惠甄身上。
片刻后,他扯了扯嘴角:“你来了。”
惠甄看了眼穆黔紧握着的手机,由于心里有着愧疚,说话时也底气不足:“你要给谁打电话吗?”
末了,她又解释道,“我没有你家人的联系方式,也就没有跟你家人说你生病住院的事,不过医生说你已经没有大碍了,在医院住两天就可以出院,就是你身上的伤需要好好养着。”
穆黔明显怔了一下,下意识用手摸向腰侧,随即疼得嘶了一声。
虽然医生为他重新包扎了一遍,但是伤口的深度不算太浅,也还没有开始愈合,摸着自然会疼。
惠甄忙道:“你先别碰,万一伤口裂开就糟了。”
穆黔讪讪收回手,并把手机放到床头。
惠甄见状,不由得问道:“你不是要打电话吗?如果你不方便的话,我先出去好了。”
说着,惠甄转身要往外走。
哪知道还没走出两步,冷不丁被穆黔拽住了手腕,穆黔的指尖很凉,与惠甄的皮肤接触时,那股凉意仿佛要渗透进她的血管里。
惠甄回头:“怎么了?”
穆黔刚才的动作过于急促,似乎是扯着腰间的伤口了,他的眉头蹙得很紧,蝶翼般浓密的长睫微微发颤,说话几乎是喘着气:“别走。”
惠甄愣了愣,刚要开口。
“我是要给你打电话。”穆黔忽然说道,“你和阿姨送我来医院时,我还有点意识,我还以为我醒来时,你也会在。”
“……”
惠甄沉默下来,突然感觉有点难受,她试图把自己手腕从穆黔手里抽出来,可惜不知道穆黔这个病号哪儿来那么大力气,怎么也不肯松手。
她叹口气,干脆将另只手覆上穆黔冰凉的手背,安抚性的轻轻拍了两下。
“我没有走。”她说,“刚才我妈来了,她有些话想跟我说,就把我喊出去了,我们才出去不到五分钟,你就醒来了。”
穆黔没有说话,漆黑深沉的眸子定定望着惠甄,似乎在判断她这句话是真是假。
惠甄无奈,就着穆黔抓她手腕的姿势坐到病床边的椅子上,然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放在小茶几上的两个保温桶。
“我妈带了饭菜来,你吃吗?”
“没胃口。”回答恹恹的。
“不然你再躺会儿?”
“睡够了。”似乎连话都懒得说了。
惠甄看着穆黔一副又累又困还坚决不让自己睡过去的倔强模样,顿时感到又好气又好笑,只得问道:“那你现在想做什么?”
穆黔当真想了一会儿,道:“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什么故事?”
“就是你妈发现我躲在你家里后,怎么揍你的故事。”说完,穆黔眨了眨眼,尽管他脸色苍白也不太健康,却并不影响幸灾乐祸的笑容荡漾开来。
“……”三条黑线出现在惠甄额头上。
“去你的!”惠甄气得直接甩开了穆黔抓着她的手: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你才被揍,要不是看你生病了,可能你早就被我爸妈揍成猪头了。”
这话不假,虽然惠甄在假扮男生,但她毕竟是个货真价实的女生,若是穆黔一直活蹦乱跳着的话,恐怕惠父和惠母已经开启男女混合双打模式了。
不过说到这里,她倒是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她还是个“男生”呢!
别说让穆黔躲在她家里,就算是在她家里过夜,也实属正常。
相比较起来,反而是惠甄一直藏藏掖掖不让穆黔见人的行为有些不正常,再加上穆黔刚才那些话……
难道——
穆黔猜到什么了?!
意识到这点后,惠甄忽然坐立难安起来,她把昨晚发生的事翻来覆去的回忆了一遍,骤然想起穆黔似乎在某个时候说了“姑娘”这个词。
对!
就是姑娘!
可是穆黔具体说了什么话,她已经不记得了。
惠甄的第六感告诉她,哪怕穆黔没有完全找到她是女生的证据,也发现了一些端倪,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就如同落入清水里的黑墨似的,怎么都挥之不去,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在惠甄的脑海里扎根。
接下来的几天里,惠甄放学就跑来医院照顾穆黔,为了方便,她向陆春梅请了假,申请这段时间就在家里住。
不知道陆春梅从哪里听到了些风声,趁着办公室里没什么人的时候,把惠甄拉到角落的窗台前询问:“你不是要退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