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眠心绪不宁之感, 在霍珩突如其来的袭吻里有了短暂的平复。霍珩只是擦过她的脸颊, 便觉得花眠身上衣单,吹久了风恐会寒气入骨生出风寒,于是他霸道地把窗拉下来, 一手扣住花眠, 将她往回拖去。
“霍珩。”花眠微愠, 小手推他两肩和胸膛, “我……”
她的急切软语, 入了红绡帐中, 便湮没无闻。
霍珩是按捺已久,昨夜里放过了她,今日可不会。花眠旅途劳顿, 一觉醒来更是腰酸背痛, 再看天色,已近黄昏,心中一惊正要下床去给孩子喂奶,却被墨梅告知,有奶娘照看着,小世勋好得很,花眠微松口气, 穿上棉鞋抱起摇床里的小孩儿。这会儿他也正睡醒,但还显得困倦,因此眨着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打着哈欠困惑地盯着娘亲看。
世勋打从生下来始, 听话乖巧,除非身体不舒服,不然绝不会惊扰到父母,安安静静的,像极了一块初生美玉,她自己在襁褓时也是文文静静的性子,祖父见了喜欢,教她诗书礼义,也是最尽心的。花眠倒不盼望他子承父业,只愿他一生平安快乐,行自己所行,无拘无束,已经够了。
窗外密雪簌簌,原野上一片积白,霍珩难得空闲,约了几个弟兄到城外乘雪放马。
有个西厥的儿郎,降了大魏之后,便成了魏军的引路人,正是他提的主意,原本耿六几人都嫌弃天色昏暗,又冒着大雪,懒得动弹了,打了几个月的仗正好趁此机会休养。但这个西厥人穆律一个劲地怂恿霍珩,还说已经命人把狐裘毡帽都备好了,只等将军一声令下。
于是霍珩就信了他的蛊惑,不但自己应了下来,此时更约了花眠出门。
花眠嫌他一大早的对自己下手过重,这会儿还有些疼,但仍是伴着霍珩出门了,霍珩的乌骓载着两人,赶至城外与他们会合。
萧承志微微一笑,用蹩脚的西厥语对穆律说道:“不得了,咱们的将军带着夫人来了,你必要后悔。”
穆律不大明白这话,只觉得将军和夫人恩爱非常。萧承志对他解释,这是因为将军喜爱夫人,眼里心里都只有夫人,即便是那个英姿飒爽、美艳绝伦的蒙初公主也入不了霍将军法眼,但提及蒙初公主,穆律反而目露不快:“在我们草原,都是一夫一妻,蒙初公主要做别人的小老婆,是让人看不起的!”
“哦?咱们大魏不兴这个,男人要娶多少娶多少。”萧承志继续笑道。
穆律一挥手,“你们魏人这点真不好!像将军夫人这样的大美人,有了她足以,除非是不能传宗接代才娶小老婆,否则都是将军不是。”
花眠微微耳红,霍珩怕她是冻得,腾出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双耳,却温温热热的,不觉诧异,又看向那咕哝个不停的穆律,低声询问道:“你还懂西厥语?”
花眠偏过脸,微凉的红唇瓣擦到霍珩的衣襟上。
“懂一些。不过只能听,说还是不行。”
霍珩愈发惊异,仿佛又发现了一块稀世宝藏一般,目放精光。
他的双臂横在她的身前,未免她从马背上滑下去,搂得让花眠感到几乎要透不过气,霍珩是知道她的马术的,还如此谨慎,让她甜蜜却怅然。
马前积雪已深,雪没过马蹄,无边的旷野之上,十几道黢黑的身影如箭矢般穿过如牛乳的雪雾,沿着沙州城跑了几圈,人身子暖了,霍珩正感到背后有了发汗的意思,怕一热一冷地着了寒,两臂拢紧了花眠身上的猩红鹤氅,对诸人说道:“霍某怜夫人辛苦,带她先回了,诸君自便。”
说完,他不顾穆律的拦阻,拨转马头疾驰而去。
战场上这位霍将军与袍泽同甘共苦,是绝对不会丢下他的部将逃之夭夭的,穆律诧异万分,萧承志与耿六一左一右地策马而来,与穆律并辔而行。
萧承志轻轻一笑,说道:“如何,穆律大人仍然觉得,这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么?”
穆律说不出话来了,哑口望了望萧承志,对方会心一笑,一夹马腹,也不愿再游,踩着霍珩留下的一串马蹄印往城门而去。
霍珩只管让花眠舒坦,她身上发热了,立时就收手了,将她一路抱回衙署。自己不常歇寝屋,怕炭火不够,索性就让她睡书房,命人准备炭盆,烧好火炉给她烘烤,又命人去烧水,备好裳服供花眠沐浴。
她先看过了熟睡的儿子,才稍稍放心下来,坐在檀木椅上看他忙前忙后地交代,等霍珩一过来,她就伸出了臂膀箍住他的瘦腰,脸颊贴着他的上腹,闭目宛然睡着了般乖巧。
霍珩找不着话,咳了一声,俊脸上沁出了淡淡的红云,被她如眼下这般依赖着,今早的旖旎柔情和温香脉脉又重临心头。
“沙州城的草料不够了,前不久打仗挥霍了不少,如今仅剩的这些都还不够过年,我打算明日一早就问向元圭借点儿去。这边暂时很安全,但这瓦屋终归是没有我的督军府大,你这两天就搬到那去,等着我,不过几日我就能回来了。”
花眠没说什么,只是嗤声一笑,说道:“向大人对你头疼不已,你可别总是去祸害人家,这回又是要靠马球赢回来?”
霍珩也是一阵窘迫,说道:“他不敢和我打了,不然不是傻子么,我还有别的办法。总之我现在是这里的大都督,即便手不握圣旨,我去借粮,他姓向的敢不给么。”
去年才让霍将军坑了那么一回,向大人已是杯弓蛇影了。花眠摇了摇头,失笑一声,双手捉住了他背后的一截腰带,扣得紧紧的,仿佛不许他去。
霍珩被扯住玉带,顿了一顿,意会过来,他弯腰下来立马便把花眠抱起,花眠但觉身子一轻,回神之时人已经被放倒在了红绡帐暖深处,清圆的双眸泄露出了一丝呆滞和惶恐,急忙要推他肩膀,但挣不过男人的力气,她恼了:“霍珩!早上不是……”
他的唇落了下来,带点儿委屈:“眠眠,不是你要的么?”
“我什么时候……”花眠软了。
她想终究是大半年不见了,也许是该让他放肆了。她咬牙隐忍着,纤纤玉指揪紧了身下的褥子,只软语低微地埋怨:“热汤都放好了……”
“等会再去,正合适不过。”
“等一会儿……等你完了,水都冷了……唔……”
只能说幸甚,世勋歇在了别的屋里。
花眠疲倦地被霍珩从浴桶之中捞出来时,窗外的风雪仍然未停,呜呜地与屋檐回廊之下悲哭。
花眠怕霍珩还意犹未尽,忙让墨梅去把儿子抱来。
她把世勋放在中间,不许霍珩逾矩,否则先阻挠的可是他的儿子。霍珩头痛不已。
和衣躺了一会儿,屋外传来敲门声,花眠把厚重的大氅披在身上,开门,见是姜葵拖着一盏漆黑的药汁于屋外立着,她忙接过药碗,对姜葵说道:“晚了,你也去歇了吧。”
姜葵听话地应是,只嘱咐了花眠此药终是不可多用,用多了会损福气。
她离去之后,将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的霍珩诧异地爬坐了起来,见花眠手里端着一碗药,登时心惊肉跳,从床榻上靴子也不曾套上便跳下来了,“眠眠,你身子不适?”
“不是,”花眠看了他一眼,把药碗放在桌上,“避子药。”
“你……”
霍珩话到嘴边突然哽住,说不出来。
花眠望他几眼,怅然一叹:“不是你总说,生下长子之后,暂时就不要孩儿了么,早上才说过的,我听你话怎么了。”
霍珩更是心跳如雷,“你、你不高兴了?”
“也不是。”花眠笑靥温柔,看他忐忑地走过来蹲在自己身边,瞬也不瞬地惊慌失措地凝着自己,不觉好笑,双掌捧住了他的面颊,微微俯身,额头就抵在他的额上,目光温柔至极,“我怀孕之后,你总埋怨不能碰我,想使坏又不敢,憋得不难受?我知道你就是个小混蛋,心里就是这么想的,才不愿让我再生,我这是在周全你的心意啊。”
他一愣,花眠请抬起头,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记香吻。
她知道,圆房之后没几天,小世勋便已经坐在她的腹中,这件事让霍珩欢喜,也让他不喜,偏偏半个字不敢埋怨,于是迂回十八弯地说,暂时就不要生第二个了。
他还不说话,花眠又道:“这是最温和的,不伤身的,郎君不用害怕,我晓得分寸。”
霍珩扬起头,咬一咬牙,“终究还是损福报!你不用这个,我自己去想办法。”
“嗯?”
花眠诧异他又能想出什么鬼主意。
床榻里头,小世勋忽然发出了一声哭叫,于是夫妇俩手忙脚乱,都忘了这茬儿,忙去照料世勋。他只是突然又尿床了,并不是什么大事,但婴孩哭哭闹闹的无非是为了引起父母的在意。霍珩自告奋勇要换尿布,结果忙了半天,弄了一手童子尿,最后长长地吐了口气,无奈让花眠接手了。
看着她熟练地为世勋穿上开裆裤,霍珩转身去了盆盂里的毛巾,将手擦拭干净,对花眠忙碌的背影幽幽说道:“眠眠,你不要吃那药。”
再温和的避子汤,又怎能真的完全都不伤身?
她才转面,只见霍珩已扭过头,起身去将那一晚还腾着热气的避子汤端了出去,倒入了台阶下的一片身后的积雪之中,雪遇热融化,被浇开了洞。
霍珩隔日去了青楼,瞒着花眠,一大早蒙着脸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