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珩望着于坍落的火烛光影里,那张如生了晕的白璧般的脸蛋,粉面樱唇近在咫尺,绿鬓低垂,腮晕潮红,不由心神一荡,忙错开了眼睛。
正要脸红一下,忽然撞见手里抓着的别的男人的裳服,立时冷冷地哼了一声,将针线一股脑扔入了簸箕里。
“痴心妄想。”他道。
花眠明眸微闪,如银河里徜徉着的两粒明珠般的星子,“我亲你一口也是一样。”
霍珩恼羞成怒,正要叱责她不羞,猛一扭过头来,便被花眠捧住了的两腮,他望着那越来越近的少女的粉嫩的面颊,身体的血液仿佛僵住,一时竟没有下手将她推开。
花眠便得逞地在他的嘴唇上咬了一口,重重地嘬出一道响声。
霍珩呆呆的,猛地一把将花眠的肩摁住,推开了去,脑中直嗡鸣不辍:我被亲了?我被亲了?我被亲了?
“你——无耻卑鄙,不知羞!”
少年气得跳脚,一下从椅子上跳起了身来,捂着嘴痛斥她的卑劣下流。
花眠侧卧在榻,一张敷粉的花面上带着软绵的笑容,轻轻睨着他。
霍珩更火大了,正要痛骂她,花眠笑道:“霍将军力冠三军之人,就算我偷袭,也未必亲得到你的嘴唇,你方才自己没有推开,为什么怪我?”
她这口吻似还有几分委屈,霍珩瞪圆了眼珠。
她又将嘴唇轻轻舔了下:“很甜。”
千杯不醉的霍将军蹭地红晕上脸,宛如醉去,直气极不知道说什么,还有点被戳破了心思的尴尬。
花眠弯腰去,笑着将双履套在冰凉如玉的足上,从虎皮上缓慢地起身,拉着他衣袖朝外走去。
霍珩要挣开,“做甚么?”
“挑人啊。”花眠笑道,“时辰晚了,已不能加紧特训,但人要找齐,不然如何排兵布阵。长安的马球赛也没有特别的规矩,但一场下来怎么也需五人,不然将军打算明日一人对抗曹参训练有素的那支马球队伍?你依着我,明日不与曹参硬碰,听我部署与他玩玩田忌赛马,要赢不难。”
被她如此一说,霍珩自知确实托大,被她拉拉扯扯出了营门入训练的校场。这时分,萧承志还督着巡防兵正绕着校场巡逻。
夜色漆然,直插在地的旌旗杆,红幡随风卷起猎猎作响。
霍珩招了几人,让萧承志过来待命,手下用力一挣,将自己的衣袖扯了回来,不让花眠再染指半分。
花眠笑着抱起了双臂,等着萧承志命众人停下,朝着这边踅来。
“将军,夜已深了,除了巡防的将士们,这会儿大多已入帐中歇息,将军来这儿是——”
霍珩道:“我要挑几个会打马球的。”
他说话声音顿停,“我记得你马背功夫不错,会打球么?”
萧承志忙低垂头颅,“会。”说罢又道,“将军是为了明日的马球赛?我记得,班昌烨的马球功夫是一等的,未必输给马场那边,将军不是让他戴罪立功么,这正是个好机会。”
他为了要地和向元圭作赌的事,眼下在营中传得是沸沸扬扬。若赢了还好,输了,不但输了地,连他勇冠三军战无不胜的名和脸也也一并都输了。
霍珩点了头,一数已有三个,再凑两个便可以上场了。
“将军稍待片刻,我去问问。”
不一会儿,萧承志命巡防兵全部燃起了火杖,将各个帐篷里的人全部唤醒。
听说是霍将军要挑会打马球的,只是,这马球在长安虽然时兴,却也是贵族子弟玩弄的游戏,出身寒门幼年时恐怕连马都没见过。当初霍珩带着他们出来时,不少人甚至是投笔从戎的文士骨架,一点风刀都抗不下来的,如今也才勉强能上马背而已。
而这些人里,仅剩的那一批学过马球的,也因为幼年时学艺不精,再加上荒疏多年,唯恐拖累了霍将军和同袍们,到时讨得一片骂名,也不敢自告奋勇而出。
霍珩环视周遭,在火杖的光芒后,半明半昧之处,英俊的面孔上浮出了一丝焦急不耐的神色。
最后还是朱乐站了出来,霍珩微微一怔,仿佛没想到朱乐怎么也在。
朱乐被罚到马场去后,时时想着昔日的同袍们,想着回来,这次也是偷偷藏入营中的,趁着将军伤势未愈,在他眼皮底下私藏了几日。
“将军,小的在马场也有段时日了,日日观摩,有时也有机会被曹参他们叫上场的,也知道他们的厉害和短处!”
霍珩正缺一个朱乐这样知己知彼之人,眼睛滚亮:“正好。”
“四个了,”霍珩一数,见朱乐站出来之后,仍未有勇士站出列的,霍珩看了眼这帮火光映衬下脸庞黧黑的男人们,胡乱点兵了,“耿六,剩下一个便是你了!明日一早,卯时随我出发。”
霍珩这晚并没有在人群之中看到耿六,他实在困乏,便倚着枕头睡了,直至次日才得知自己竟被霍珩选中了要去打马球。
虽说自己只是去凑个人头,可耿六却浑身冒冷汗,他根本连球杖都没有摸过啊!何况这赢了还好说,若是输了,自己在场上明显是个扯后腿的,不让这些平日里最幸灾乐祸的同袍们耻笑痛骂到后年去。
耿六实在坐不住了,偏偏卯时一到,萧承志便过来催人。
耿六心不在焉地梳洗,跟着霍珩去马厩牵马。
霍珩点齐了五人,令让陆规河带了点人手出了营门。
身后的那一双柔软宛如无骨的手臂,始终紧紧不放地环着自己的腰,霍珩大不自在,一想到曾被她无数次在马背上趁他不备时轻薄,肌肉便崩得更紧了,直至僵硬。
花眠的小手贴着他的腹肌,又岂能不知。闷闷地发出一声笑来。
没想到却笑恼了霍珩,他冷冷道:“我是让你来布阵的。若不是看在你不会骑马的份上,你岂有机会与我同乘。”
花眠的脸颊贴着他的后背,嘤嘤软语着:“我就喜欢挨着你,挨着你我就舒坦了,霍郎的背也这么结实,让人感到很是心安呢。”
“……无耻妖妇。”
花眠笑着不作声,闭上了双眼。
马场的人天不亮便起身了,在霍珩带着人马赶到时,曹参已经带着人打赢了一场热身赛,脸上布满了热汗,回去沐浴用了早膳,正神清气爽以待人来。
霍珩勒马,从马背上滑下来,伸手给花眠。
花眠撩过细腿,踩着马镫一下跳进了少年怀里,霍珩微微一愣,恐她摔了本能地接住了花眠,双臂揽住了她的腰肢,过后忙将人放在地上。“不许再闹了!”他沉声告诫。
花眠朝他娇笑着,手指在衣袖底下非要缠着他的小拇指。
霍珩正要挣开,耿六忽然越众而出,扑倒在霍珩跟前,“将军……”
“怎么了?”霍珩有种预感,姓耿的要临危变卦了。
果不其然,“将军,小的昨夜不知吃了什么,闹肚子闹得厉害,怕是要如厕耽搁了。”
霍珩皱眉,明知耿六心思,却仍旧不想允,“无妨,我让向大人多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耿六头摇得像拨浪鼓,本以为自己还能滥竽充数,来了马场一见曹参等人已换上便装手握鞠仗的阵势,愈发感到自己这是自投罗网,是说什么也不肯了,“不行的!小的这肚子闹得厉害,怕是要……不行了我去了……”说罢便捂着下裳如兔子般窜出了马场。
霍珩大为震怒和惊讶,问萧承志:“你早上没问过他?”既然不肯下场打球,跟来做甚么!太耽误事了!
萧承志也道:“将军,是我的过失,只是耿六今早只说身体稍有不适,我问他能不能打,他也不说,一句话也没有便跟来了。”
“姓耿的要军法处置。”霍珩的俊脸气得红了,指头掐得极紧,紧到花眠吃痛,娇哼了一声,才让他蓦然意识到,忙皱眉松了手。
花眠抱住了他的胳膊,“你也无人可用,就用我吧。”
霍珩吃惊地回头,这时不止他,萧承志等人也惊讶地看了过来。
“你不是说,只是站在边上替我看着他们的破绽吗?你会吗?你不是连马都不会骑?”
花眠眨了眨眼,檀口呵气如兰,“那是骗你的,我只想骗你载我,霍郎。你看你怎么总是被我骗到呢。”
霍珩的眼角抽搐了几下,一时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