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天家父子(宋弘旼&宋时安)

当宋时安回到东宫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夜幕降临。

才匆匆脱下了斗篷,换了件太子常服,还没来得及在殿中暖和一会儿,便听到有人来传话,说是请太子殿下去御书房觐见。

他本就是要去回话的,父皇却好像怕他不来似的。

“殿下,您不在宫中这两日,敬王倒是往宫里跑得勤,昨日得召见时过了半时辰才出来。”杜柏低声回话道。

宋时远真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难道宋时琛的前车之鉴还不够么?

还是他觉得,单凭他弄些口舌,就能扳倒自己?

“孤知道了。”宋时安点点头,带着人立刻过去。

御书房,冬暖阁。

宋弘旼正在看折子,听人通传说是太子在外求见时,这才神色阴晴不定的放下了手中的奏折。

“宣太子进来。”

宋时安进门后,立刻上前行礼。

“儿臣见过父皇。”他朗声道:“儿臣来迟,还请父皇降罪。”

他先发制人,倒让宋弘旼不好借题发挥,只得道:“路上的雪未化,你也不必急着回来。”

“多谢父皇体谅。”宋时安温声道:“儿臣赶路回来时马车又坏了,便骑马回来,故此有些狼狈,是以只得先回去更衣才来见父皇。”

宋弘旼知道他手上的旧伤一直没好,昨日离开时便是坐着马车。

“昨日儿臣的马车坏了,又恰逢下雪,遇到齐王叔带着妍表妹,便一同去了行宫暂避。”宋时安知道这事定然也瞒不过父皇,干脆他先说出来。

看他神色坦荡自若,宋弘旼心中的怀疑稍稍消减了些。

他本就同妍妍有了婚约,实在没必要多此一举。

“既是伤还没好,也不必勉强自己。”宋弘旼神色缓和了些,道:“坐下罢。”

宋时安谢恩坐下。

他先把巡视的情形说了,恭声道:“军中将士们仍是一心忠于父皇,只是曾受骗于二皇兄的人。他们即便到了城门下,也是带着忠君之心来的。”

听他提到宋时琛,宋弘旼面上犹自闪过一抹痛色。

宋弘旼闻言微微颔首。

别的话也不用他多说,宋弘旼心中都有自己的判断,也不是他三言两语能改变的。

当宋时安想离开去太后宫中请安时,宋弘旼忽然看向自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来。

宋时安心中微动,脸上却是一派从容自若。

“前些日子,你跟你四皇兄起了些争执?”宋弘旼看似漫不经心的问。

那件事他并没想着要瞒住谁,可数日前的事才被提起,许是当事人之一的宋时远说了什么罢。

“回父皇的话,确有此事。”宋时安坦然的承认。

宋弘旼抬眸,目光渐渐变得犀利。“因何事起争执?”

“四皇兄纠缠妍表妹,儿臣就上前制止了他。”宋时安从容道。

若是牵扯到楚妍,难免宋时安会动怒。毕竟楚妍已经是准太子妃,宋时远的接近定然令宋时安不喜。

只是看宋时安的态度,宋弘旼有些不喜。

自己命太医察看过宋时远身上的伤,宋时安下手不轻。难道他笃定太子之位万无一失,才这般毫不顾忌?

“只是制止?你下手也太重了。”宋弘旼皱着眉问道:“虽说他有不对的地方,到底还是你的兄长,你指出来便是了。或者着人告诉朕,自有朕处置他。”

“如今你当了太子,一举一动都在众人眼中,更不能肆意妄为。”

果真是宋时远在父皇面前告状了。

如果不是顾忌着父皇那点颜面,他简直要笑出声了。父皇义正言辞的指责他没能做到兄友弟恭,那么父皇对一母同胞的兄弟都能下毒,又该怎么说?

父皇甚至都没多问一句,当时宋时远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人的心,始终都是偏的。

自他幼时起,父皇就不喜欢他。立他为太子,也是无奈之举。一来是没有更合适的皇子,二来是忌惮齐王叔。

或许没有齐王叔,父皇还会继续拖下去。

宋时远很聪明,他笃定自己不会损伤妍妍的名誉,去掰扯那些恶心人的话。

“父皇说得是。”宋时安微微笑了起来,他轻声道:“不知父皇可还记得,儿臣和嘉宁郡主落水一事?那也是四皇兄引父皇来看的罢?”

宋弘旼皱了皱眉。

宋弘旼目露防备之色,冷声道:“朕和你皇兄路过,恰巧碰到。”

“那时你四皇兄还给你求情,求朕别告诉太后和长公主。”宋弘旼不喜欢他这样的神情,这宋弘旼隐隐想起一个人来。“你竟是这样回报他的?”

“父皇,你可曾关心儿臣是如何落水的?”宋时安的心一寸寸发凉。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再计较也回不到过去改变。只是他仍想为那时无助的自己,讨一个说法。

“你小时候顽皮,自己跌了不说,还将妍妍拉入水中。”宋弘旼不假思索道。

这次宋时安是真的笑出了声。

“父皇,您可曾去命人查过,可曾过问此事?”他神色漠然,眼底一片冰凉。“湖面上的冰,冻得结结实实,又是为何在那天脆弱得撑不住一个孩子的重量?”

“若是有人捉弄儿臣,无人去救的话,只怕早就没命了。”

宋弘旼一愣,答案显而易见。

在这之前,他只认为是宋时安调皮,自己跌下水不说,还连累楚妍也落水。那时他帮着隐瞒太后,便已经是格外仁慈了。

“儿臣不求父皇对待所有皇子都同样疼爱,只盼父皇在大是大非上公正对待。”宋时安沉声道。

宋弘旼羞恼道:“难道你觉得朕待你不慈?朕把储君之位给你了,你竟还不知足?”

要很努力的克制自己,宋时安才能不露出嘲讽的笑容。

“你这是什么表情?你喜欢楚妍,朕也把她许给了你,再没有一点儿让你不称心的地方!”宋弘旼怒气冲冲的道:“你究竟还想要朕如何偏心你?”

宋时安的心终于彻底冷了。

父子一场,最终也只是落得个猜忌怨怼的结果。

他本也不该抱有任何期待。

“多谢父皇关心,是儿臣贪心了。”宋时安垂了眸子,淡淡的道。

他忽然很想见妍妍,只要见到妍妍对他笑,就什么烦恼就没有了。

“父皇,若没有旁的事,儿臣去给皇祖母请安。”宋时安绝口不提往事,想要离开。

宋弘旼却是余怒未消。

“宋时安,你的不知足,让朕觉得很是危险。”他起身直面宋时安,厉声道:“你自幼就孤僻冷漠,跟兄弟们玩不到一起去,难道就真的只是朕对你的关爱少么?”

宋时安满面愕然。

父皇把别的皇子排挤他,说得这般清新脱俗、新颖别致。

“父皇,您是想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宋时安大笑,然而他眼神中却没有半分笑意。“没有人跟儿臣交好,定然是儿臣不好。”

宋弘旼冷声道:“难道你自已一点儿错处都没有?”

“对兄弟你都不友善。别的且不论,近在眼前的就是宋时远的事情上,你竟下了死手。”宋弘旼寒声道:“如果没有妍妍制止,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之前,还有半分父子之情么?

宋时安冷笑。

“父皇,若说起兄友弟恭来,儿臣倒想请教您和齐王叔的关系。”那些话憋在心中已经许久,既是父皇怀疑,就索性说给他听。“父皇现如今想齐王叔,是威胁更大些还是助益更多些?”

宋弘旼说不出话来。

他惊疑不定的看着宋时安。

特意提起宋弘偲,到底是情急之下的随口一说,还是他知道些内情?

自从宋弘偲当着他的面捏碎了香囊的那一刻起,宋弘旼心中的不安一刻都没有停止过。

“你到底想说什么?”宋弘旼色厉内荏道。

“儿臣没有别的意思。”他不慌不忙道:“父皇贵为天子,垂范天下,更是儿臣最该学的人。”

宋时安微微一笑。

“父皇放心,儿臣自会以您为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