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楚妍着实被秦皇后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糊涂了。

先前秦皇后因着外祖母这儿,虽是也对她热情殷切,却没有像今日这样,似乎要把凤仪宫的家底都拿出来送她。

等她走后,楚妍才满脸疑惑的看向自己外祖母。

“算是她有求于你罢。”赵太后沉吟片刻,才微微笑道:“无妨,你不必太在意。”

楚妍茫然的点点头,因心里存着别的事,倒也把这事放在一旁。

赵太后满心柔软的看着外孙女。

自从宋时安和楚景珲在边关失去联系以来,她知道妍妍虽然面上镇定自若,心里定是充满了不安,却没有表露出来。

妍妍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可看她尖尖的下巴已经完全褪去小时候肉乎乎的婴儿肥,便知道她这段时日寝食难安。这一年多来,她变得更加沉静从容,只在眉眼间的笑意才能隐约看到小时候活泼的影子。

赵太后既欣慰又心疼。

眼看与妍妍同龄的公主们和亲王、长公主家里的郡主、县主们都定下了亲事,赵太后岂有不着急的。

“外祖母,这次小舅舅会一起回京么?”楚妍的话将赵太后的思绪拉回来,她含笑点点头。

按照上一世的经历,小舅舅已经不再这个世上。可这一世小舅舅拔出了身体里的毒后,听说还照常带兵领军,并没有什么大碍。

这次小舅舅派兵驰援,自己却没有亲自过去,这不像是他的风格,楚妍不由担心是因为身体的缘故。

可外祖母并不知道小舅舅中毒的事,她也不敢直接说,只好委婉的问。

“当然会来。”赵太后没什么犹豫的点点头,道:“他错过了你的及笄,说是要另送一份大礼给你。”

听见外祖母肯定的回答,楚妍便放下心来。

至于大礼是什么,楚妍倒没留意到外祖母意味深长的眼神,只以为是惯常那些新奇或是贵重的玩意儿。

“妍妍,陪外祖母出去走走。”赵太后忽然道。

楚妍忙起身扶起自己外祖母,她本以为是在寿安宫里的小花园散步,却没想到赵太后带着她去了御花园中。

祖孙二人缓缓的沿着月湖散步,正是前世自己被宋时远设计落入冰冷的湖水中,丧命于此的地方。

楚妍的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到湖面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湖水,总有几分眩晕的感觉。

在才重生时,她都是绕着月湖走,从不来这里。那时她无法战胜内心的恐惧,那种窒息的感觉时常萦绕着她,无数次从噩梦中醒来,她要怔怔的醒神好一会儿,才确认自己已经重新活过来了。

“妍妍,来。”赵太后留意到外孙女的沉默,忽然低低的笑道:“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淘气,自己跌下去不说,还把你九表哥也给拉下了水。”

楚妍闻言愕然睁大了眼睛。

宋时远信誓旦旦的说皇舅舅也看到了宋时安把自己推进水里,虽然知道是宋时远的计谋,可楚妍旁敲侧击的问过宋弘旼,也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当时两个人年纪都小,只能算是淘气,宋弘旼对九子也没有过于苛责。

可外祖母竟是知道真相的!

赵太后只以为楚妍先前不知道前情,便解释道:“那时候你被救下来后,当晚整个人都烧糊涂了,昏昏沉沉病了好几日,我和你娘都吓坏了,谁还敢说你一句。”

“后来发现你记不得这段经历了,我们担心告诉你会让你以后怕水,就索性没说。”

“你九表哥也是个品格好的孩子,并没有多说什么。”赵太后想起往事,有些后悔对这个孩子照拂太少。

连外祖母都不知道真正的事实,是有人要害九表哥,然而这个结果也不错。

九表哥已经足够强大。

先前竟是自己眼光太浅,只觉得宋时远懂得让着妍妍、哄着妍妍,却没意识到时安也在默默维护妍妍。

赵太后庆幸这一切还没有太晚。

“咱们去天心阁上看看。”赵太后招呼楚妍。

楚妍本想劝她,毕竟赵太后年纪大了,天心阁却是后宫中最高的一座阁楼,怕她走楼梯费劲儿。可赵太后却很坚持,楚妍只得小心的陪在她身边。

站在天心阁的三层,几乎能看到御花园、甚至大半个后宫的全貌。

当初她就是在这里看到有人欺负九表哥,冲动的跑下去替他“出头”,才有了后来的这一切。

“妍妍,在外祖母当年还未及妃位时,曾陪着钟妃到过这里。”赵太后想起往事,面上有片刻的恍惚。“那时候外祖母才意识到,原来人的眼界不能局限于那小小的一方天地中,站得高才能看得更远。”

那时她是钟妃的眼中钉,钟妃嫉妒她的美貌和有儿子,设计令她失宠后,便把她的儿子、当今皇上宋弘旼抢走。钟妃还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监视,那是她最艰难的一段时日。

直到她生下女儿,日子才好过些。当她扳倒钟妃后,宋弘旼才终于被接回来,后来又生下了小儿子,才重新稳固了自己的地位。

为了更进一步,她准备要争最高的那个位置,便去讨好太后,去照顾出了天花的五皇子。

她舍弃了许多才有了今日,从妍妍出生的那一刻起,她便决定要把这一切都交给外孙女手上。虽说其中几经波折她也改变过想法,如今已近尘埃落定,终究还是跟最初的想法不谋而合。

至于秦皇后,赵太后压根没把她放在眼中,若是识趣就让她有个尊荣的头衔,若不识趣——只能让她给妍妍让路了。

“妍妍,如今你已经站在这里。”赵太后看着外孙女,柔声道:“外祖母相信你,能做的很好。”

楚妍本能的意识到外祖母话中有话。

***

行宫。清辉殿。

宋时远走进这里时,虽是还未入冬,他却感到一阵寒气扑面而来。

院中只有两个灰衣的小内侍在洒扫,从枝头飘落的枯叶被风卷起满院都是,纵然两人努力打扫,仍旧有种凄凉之感。

很难想象,这里是只差一步之遥便能登上太子之位、父皇亲自教养长大的二皇子宋时琛的居所。

“见过惠嫔娘娘、二皇兄。”宋时远走进殿中,依然维持着他温雅从容的形象。

惠嫔比往常明显的显得憔悴了许多,先前美艳的、气势咄咄逼人的她,如今也如同她曾经发落过的人一般落魄,只穿素净的衣裙,面上也不见笑模样。

宋时琛同样也不见了那份“准太子”的雍容气度,眼底有种显而易见的戾气。

“父皇听说二皇兄的病一直都没好,很是担心。”宋时远温声道:“特地派我来看望。”

听到宋时远说父皇还记挂自己,宋时琛眼中蓦地闪过一道亮光,又很快熄灭。“敬王殿下公务繁忙,竟还有空来看我,真真是感激不尽。”

宋时琛也得到些宫中的消息,比如宋时远和宋时安封王,父皇属意的储君人选仍是宋时琛……

“皇兄也不必拿话挤兑我。”宋时远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叹道:“皇兄可能还不知道,如今父皇最看重的皇子,可是大获全胜的怀王。”

宋时安?

看着宋时琛明显不信的目光,宋时远道:“这次怀王以一场奇袭歼敌数倍,立下赫赫战功。皇兄细想,父皇能不看重他么?”

与此同时,宋时琛想到了自己父皇对齐王的忌惮。

宋时远笃定宋时琛还有自己的渠道去打探消息,毕竟父皇对自己曾经最喜欢的儿子总是狠不下心,便煽风点火道:“实不相瞒,我跟二皇兄现下是同病相怜!”

“敬王也不必说这风凉话,难道敬王会坐以待毙?”宋时琛没有上当,冷笑一声。

宋时远早有打算,坦然道:“我自然有准备,只是这次难以跟他抗衡。齐王叔,似有反意。”

他这话一出口,连一旁沉默的惠嫔都投过目光来。

“敬王这话是什么意思?”宋时琛挑眉。

若是齐王要反,他并不奇怪。有太后的支持,齐王本身手中有兵权,只差一点名正言顺。

“没什么,只是在这风雨飘摇时,难免有些凄凉感觉。”宋时远摇摇头,道:“纵然我想反抗,却也做不到。我舅舅如今因病回京修养,哪里能对抗齐王大军?”

他这话说得坦诚又有些模糊的意思,宋时琛脑子飞快的转了起来。

这确实是一次机会,他最后一次能挣脱这泥潭的机会!

“不怕皇兄笑我,妍妍不肯嫁我,便足以证明了咱们皇祖母和明华姑姑的意思。”宋时远无奈道:“如今皇位我已不敢想,能有皇兄这般的结局已是不易!”

赵太后和明华长公主莫非都支持了齐王造反不成?

虽然在情理之中,可宋时琛并不敢轻信宋时远的话,谁知道宋时远是不是想利用自己。

可宋时远这次就像是真的发泄牢骚,找他来抱怨几句,甚至挑拨的话也没有说,只送上了带了的各种补品,很快就离开了。

“母妃,您觉得宋时远的话有几分可信?”宋时琛不得不承认,他还是动心的。

惠嫔皱着眉,道:“他定然没安好心。究竟怎样,还是咱们自己打探消息后,才知道是不是一次离开这里的机会。”

宋弘旼对弟弟宋弘偲从来都不放心,惠妃是清楚的。

若是齐王当兵进京,这里是必经之地。

“母妃,我要的不仅仅是离开这里。”宋弘旼眼底闪过一抹疯狂的光,“既然咱们破釜沉舟的做一次,就索性一步到位。”

“齐王不是要造反么?”

“那儿臣就去平战乱、清君侧。”

惠嫔看着儿子眼底的狂热,心中有几分恐惧的情绪油然而生。

“时琛,你要做什么?”她不由起身道:“你不能乱来!皇上到底是你的父亲!”

宋时琛微微一笑,眼底全是冰冷和漠然。“当然,儿臣自然不会弑君。儿臣只是想讨回自己应得一份,咱们是父皇手中的棋子,到头来得到了什么?”

自己母妃就是顺着父皇的意思,没有接受明华长公主的联姻,才一步错步步错,致使自己落到这般田地。

可父皇哪里有为君为父的担当?

在太后的威压面前,也只能退步。重新扶持宋时远,只为了讨好赵太后母女,让楚妍当上太子妃、皇后。

上一次表面上让自己监国,实际上就是等自己犯错,好彻底发落自己。

种种往事萦绕在他心中,让他蓦地有了破釜沉舟的勇气。

他不会放过最后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