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在楚妍的坚持下,宋时安不得不当着她的面揭开了手上的绷带,他手背上纵横交错的伤痕,刺痛了楚妍的眼睛。

昨晚在林中他背着自己快步走,前面碰到的枝条,无论带刺与否他都是毫不犹豫的用手替她挡开,护得她安稳周全,他自己却从没叫一声痛。

“微臣这就替殿下重新上药。”被宋弘旼派来的刘太医看过了宋时安手上的伤,微微蹙着眉道:“殿下万不可轻忽,有些枝叶是有毒性的,弄不好你的手会肿了,甚至……”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宋时安咳嗽一声。

刘太医抬头,便看到九皇子对自己轻轻摇头。

楚妍在一旁听着,不由咬紧了下唇。她又红了眼圈,心疼的几乎要落下泪来。

“既是刘太医已经开好了药,我让杜松他们帮着涂就是了。”宋时安打岔道:“过个三五日,也就好了。”

九皇子是皇上面前新近得重视的皇子,刘太医虽是不明白他为何不让自己说下去,仍是识趣的道:“微臣回去就让人把药膏送来,殿下并无大碍。”

待到他离开后,楚妍拿起刘太医留下的一小罐晶莹剔透的绿色药膏,就要亲自帮宋时安涂药膏。

她挑起一点药膏,扑面而来有种清凉的药香。

“九表哥,你疼的话就说一声。”楚妍拿起挑棒,小心翼翼的把药膏往宋时安的伤口处涂。她的神色专注又认真,仿佛在做天底下最要紧的事情。

宋时安看着她,唇边的笑容始终没有散去。

九表哥的伤处主要是在手背上,楚妍一点点替他涂好,才松了口气。

她抬起头,不期然撞入他含笑的目光。楚妍蓦地俏脸染上绯色,慌忙低下了头。

“九表哥,我先回去了,让杜松和杜柏帮你涂剩下的地方罢。”说完她放下了挑棒和药盒就要离开。

然而还没等楚妍离开,便听见宋时安低低的痛呼一声。

杜柏极有眼色的“慌”了神,连声道:“都是奴才不好,笨手笨脚的,请殿下责罚。”

这下楚妍想迈出去的步伐不由停了下来。

“还是我来罢。”楚妍默默的走回来,又接过了杜柏手中的东西。

在楚妍看不到的地方,宋时安给杜柏了一个赞赏的眼色。

“劳烦妍妍了。”宋时安神色坦然,温和的道。

这会儿“妍妍”倒是叫得顺口,楚妍在心里默默腹诽,当初他一口一个“嘉宁郡主”、“妍表妹”叫得生疏又客气,如今使唤起她来却很顺手。

等楚妍帮他全都涂完,宋时安瞅了瞅自己的手背,想着若多几条伤痕也无妨。

“多谢妍妍。”宋时安故作苦恼的轻叹一声,道:“只是妍妍本也不必如此费心,左右明日再涂药膏时,仍是杜柏他们笨手笨脚的。”

九表哥是为了保护她受伤的,她无动于衷确是有些不妥。

“九表哥不必客气,我还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呢。”楚妍扬了扬眉。

宋时安点点头,淡然道:“这个容易,便以身相许罢。”

楚妍愕然的睁大了眼睛。

“妍妍见谅,是我说错了。”宋时安眼睛都不眨的改口道:“是以劳相代。”

“帮我来涂药膏。就算是你的感谢了,如何?”

楚妍这才松了口气,却觉得自己的脸烫得厉害。

她匆忙叫上在外头候着的宫人一起走了,脸上的热度稍稍散去,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

莫非九表哥被什么精怪鬼魅附身了不成,竟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偏生还是那样一本正经的神色,他真的是口误说错了么?

楚妍气鼓鼓的把帕子一甩,带着人往自己院中走去。

宋时安自是想着妍妍娇憨的模样,觉得妍妍怎样都可爱。

“殿下,皇后娘娘来看您了。”杜柏上前回话道。

很快宋时安脸上便恢复了一贯的冷淡成熟,他整理好衣袍起身,迎了出去。

“见过皇后娘娘。”宋时安上前行礼。

秦皇后立刻瞧见了他手上的伤,忙关切的瞧了瞧,又问了伤势,这才在主位上坐下。

“本宫似是瞧着嘉宁郡主才从你这儿离开。”秦皇后状似不经意的问道:“看起来小郡主状态不错,昨日玩得很高兴罢?”

宋时安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情绪来。

因楚妍是宋弘偲秘密送回宫中的,对外只说是小郡主迷路后遇上了前来行宫的靖国公府等人,便一起过来了。宋时安等到楚妍露面后,才慢悠悠的骑着马回了行宫。

对外并没说是他找到了楚妍,甚至都没提楚妍被掳走的事。

都是为了皇家颜面么。

“嘉宁郡主听说儿臣受伤,便特来瞧瞧。”宋时安平静的道:“旁的事,她并没有提。”

秦皇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你可知道,惠嫔和二皇子来了行宫?”她屏退了服侍的人,低声道:“这里头着实透着古怪,只怕这母子二人在京中动了歪心思,才被押送到行宫中。”

她这么说其实也没错,宋时安脸上并没露出惊讶之色,倒让秦皇后对他更好奇了些。

“儿臣不敢置喙,一切自有父皇圣裁。”宋时安四两拨千斤的回道。

秦皇后笑了笑,并没因此不悦。

“那你好好养伤,若是缺什么便让人去本宫那儿知会一声。”秦皇后温声道:“不必跟本宫客气。”

宋时安起身应了。

在秦皇后看来,宋时琛的事多半是宋时远所为。既是扳倒了宋时琛,那么储君人选几乎能确定了。若没有宋时安的存在,一切都将顺理成章。

可宋时安突然显露出来,变数也就来了。

***

宋弘旼只跟惠嫔母子见了一面。

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被揭露出来,宋时琛并没有宋弘旼想象中的恐惧、或是痛哭流涕的认错。

“父皇,儿臣和母妃也不过是您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宋时琛嘲讽的笑了笑,道:“当初您对抗太后不成,儿臣和母妃便成了要付出代价的人。”

宋弘旼满面怒容的看着他。

自己在离京时,也在宫中和京城里布下了眼线,看两位皇子是否安分。结果令他失望,宋时琛觉得是太后报复他们母子曾经拒亲,竟想要掳走妍妍伤害她。

那自己没能给他太子之位,他是不是也怀恨在心,要来抢皇位了?

十数年的精心栽培、细心呵护,如今换来的竟是儿子的背叛。

“你自小学的忠孝,竟都学到狗肚子里不成?”宋弘旼冷冷的道:“掳走了嘉宁郡主,是不是还要报复朕?”

“成王败寇,儿臣技不如人,儿臣认命!可儿臣也心有不甘,不甘您扶持宋时远取代儿臣。”宋时琛古怪的一笑,道:“难道他就是您心目中储君的最佳人选?”

虽是宋弘旼对宋时琛满心失望,可宋时琛这话,却让他警醒。

宋时远只怕并非他往日里所表现出来的那般温文尔雅、知足忠心。

“二皇子病了,要留在行宫中养病。”宋弘旼淡淡的道:“惠嫔心疼儿子,朕特准她在行宫照顾。”

说罢,他就摆摆手,让人将母子二人带下去。

这相当于软禁,不,应该是囚禁了。

宋时琛的话提醒了宋弘旼,他拿出了本来拟好的旨意,拿出朱笔将宋时安的郡王封号划掉,提笔添上了“怀王”二字。

先前他看好宋时琛,便一心一意栽培;对宋时琛失望后,又对专心栽培宋时远,结果也不尽如人意。宋时远需得经过磨砺、有人制衡才是。

宋时安是个最好的人选。

***

行宫之行有些仓促的结束了。

本在京中留守的二皇子,以养病的名义被送到了行宫中,连带着惠嫔也跟着到了行宫。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二皇子这是彻底失了圣心。

原本大家都以为四皇子赢得了最后的胜利,要被立为太子了。甚至宋时远本人都有这种想法,解决了宋时琛,自己除去了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太子之位唾手可得。

他自认为在宋弘旼离京期间,安分守己,没有半分逾矩的行为,朝中事务亦是处理得井井有条。

等圣驾回宫的头一个早朝,宋时远竟意外的看到了宋时安。

宋时安先前从没出现过,这次他亦是穿着皇子礼服,让宋时远心中隐隐有了些不安。

朝臣们之间甚至有了传言,说是这次早朝,或许会宣读立宋时远为太子的旨意。

然而事情却出乎了大家的意料。

“四子时远,日表英奇、惠心通敏,立为敬亲王。”

“九子时安,仁孝端醇,克肩重器,立为怀亲王。”

哪怕是宋时远一时没被封太子,他先被封亲王也实属正常。可宋时安竟一同被封为王,还是比肩宋时远的亲王爵位!

这道旨意才下,朝中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