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个巴掌声,仿佛在狭小的房间里久久回荡。
付勋州没有恼怒,神色平静如常,若不是脸上几道红痕,大概根本看不出来他被甩了一巴掌。
周又菱紧张地上前,连忙拉住容慧英惊呼一声:“妈!你这是干什么?”
“你不要说话!”容慧英将女儿轻轻推向一边。
今天的容慧英精心打扮,年过五旬的她完全看不出来真实年龄,她傲气,目中无人,在外人前永远昂首挺胸。
容慧英做这一切不为了别人,全是为了女儿周又菱。
豪门深似海,容慧英自己在漩涡里挣扎过,更明白有多不容易。
有底气的娘家,女儿在婆家才能不受委屈。这是容慧英一直深谙的道理。
容慧英走到付勋州面前,痛心地问他:“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还记得吗?”
“你当初说,你不知道怎么照顾人但会学着去照顾人,你说你不会让菱菱在付家受半点委屈,你说……”容慧英说着竟然红了眼眶。
女儿是她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是她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支撑。当年周家破产,周启山想要去跳楼自杀,容慧英和恨不得一了百了。
当时周又菱也已经懂事,一句天塌下来又高个子顶着,让夫妻二人如梦初醒。全是因为有周又菱这个女儿的贴心,他们夫妻二人才互相支撑着走到了现在。
周家如今虽然比不上当年,却也衣食无忧,从不少了周又菱一分一毫。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要提起多大的勇气、不在意世俗的眼光,亲口提出离婚啊。
容慧英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的疼痛,这个女儿是她们无比珍贵的宝贝,却要嫁入人家受委屈。
周又菱拉着妈妈的手,企图将她拉开:“妈,你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
“我要说,我要说个清楚明白。”容慧英看着眼前这个高了自己大半个脑袋的女婿,她心疼、不甘、恼怒,所有的情绪在最后全化为失望。
三年前的一切仿佛还历历在目。
这门亲事是付家来提的,那天付勋州礼貌地出席,甚少发言。
对于这段婚事,容慧英虽然不太赞成的。可没想到,女儿周又菱得知后却执意要嫁给付勋州。
容慧英也看得出来女儿脸上对付勋的爱慕,她狠不下心来阻止,不得不找付勋州私底下谈话。是付勋州一一向她承诺保证,她才会同意把女儿嫁给他。
“我不知道怎么照顾人,但我会为了她去学习照顾。我不会让她在付家受半点委屈,希望她开开心心。我会给她幸福,和她过一辈子。”
一字一句,言犹在耳。
付勋州沉默者没有开口说话。
这些话,其实他都记在心里。
他不是轻易承诺的人,说出这番话并不是违心,而是真的想要做到。
可是付勋州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婚后不久,爷爷就把付氏集团全权交到了他的手中。彼时他才进入付氏集团,原本是打算从一个基层员工做起,没想到一朝成为了最高管理者。不服气他的人很多,想把他拉下台的人很多,他能做的只能是舍弃家庭生活把尽可能多的时间投入到工作中。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而今付勋州终于有了一口喘息的机会,面临的却是这段破损的婚姻。
付勋州站在容慧英面前,像是一个等待宣判的囚徒。
他似乎被点醒,终于明白周又菱不是闹闹而已,她是真的对这段婚姻绝望了。
容慧英红着眼还想上前打付勋州,被周又菱死死拉住:“妈,你不要怪他,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我。”
周又菱强忍着眼里的泪水。
到现在,她的心比谁都疼痛。
结婚相处三年,她对付勋州的爱慕早已经在潜移默化中变为爱。即便她自己不想承认,可心却痛如刀割。
容慧英转过身来,伸出手想打周又菱,却怎么都下不去手。
最后她将周又菱抱在怀里,母女二人哭成一团。
付勋州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终于开口:“对不起。”
除了这句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容慧英没有理会付勋州的道歉,而是转头问周又菱:“你真的想离婚吗?”
周又菱点头,下意识说:“妈,求你不要拦我。”
容慧英痛心地摇摇头,颤着声说:“我怎么会拦你。”
其实早在这两人结婚的时候容慧英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
一开始周又菱刚结婚的时候,容慧英整天以泪洗面,她做梦都是女儿在付家受了委屈要离婚的事情,可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付家是个什么样子,容慧英是最清楚不过的,她一直最害怕的就是女儿嫁过去受了委屈。
可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每次周又菱回娘家总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容慧英才渐渐地把这件事情看淡。
然而容慧英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现在她非但不会阻拦,而且会义无反顾地站在女儿背后当她最大的后盾。
离婚又如何,能亲手掌握自己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这番动静,很快引来些许围观。一传十,十传百。
首先听到风声闻讯赶来的便是付家那位小姑姑付之清。
付之清今天皮草傍身,意气风发。今天她主持这场大寿,颇有种当家做主的感觉。
见这个情形,付之清连忙假装一副惊讶又关心的样子问:“怎么了呀?今天那么重要的日子,你们夫妻两人怎么那么不懂事还吵起来了?”
俞婉容紧随其后,相较于付之清恨不得把事情越闹越大的样子,她永远喜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尤其今天这样重要的日子,宾朋满座,家丑不可外扬。
“夫妻间嘛,难免有口角。”俞婉容干干笑着解释,“牙齿都能咬到舌头呢,大家都散了吧。”
付之清笑,跟着附和道:“也是也是,大家都散了吧。”
可站在付之清身边的付家二伯母却一惊一乍德指着付勋州脸上的五指印,问:“小州这脸上……你们还不会还动手了吧。看来不只是口角那么简单呀。”
容慧英看着这小姑和二伯母一唱一和的,忍不住站出来说:“你们算是个什么东西?我们的家事有你们什么说话的份!”
“付小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们菱菱在付家没少受你的欺负吧?还有付家二伯母,你是看我女婿现在坐着集团董事长的位置,窥伺很久了吧!”
付之清和付家二伯母这一听脸立马黑了下来,十分不乐意。
可她们刚要开口反驳,就被强势的容慧英堵住:“你们不用狡辩!今天我容慧英就一句话,我女儿在你们付家受委屈,现在要和你们付家离婚!”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气。
容慧英好一句先发制人,让在场所有人都先入为主,认为周又菱是在付家受了委屈才要离婚。
一向喜欢大事化小的俞婉容这个时候却沉默。
付之清反应过来,连忙说:“亲家,你可把话说清楚了,什么叫在我们付家受委屈?”
付家二伯母也说:“就是,我们可不敢欺负你们周家人。”
“好一句你们周家人!我相信在场所有人所有人都长着眼睛和耳朵吧!”容慧英冷冷地看了在场的付家人一眼,拉着周又菱的手迈开步子离开。
从始至终这母女二人仪态大方,看得出来像是哭过的,却不见任何狼狈之色。
容慧英拉着女儿周又菱走得决绝,腰杆挺直,不回头看一眼。
而全程,付勋州这个当时像是不存在似的,不发一言。
他的脑袋里一片空白,眼前的喧闹对他来说像是一场儿戏。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刚才周又菱坐过的那张椅子上,落寞地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从小到大,他受到瞩目的原因都是因为优秀:拿一等奖,得全国冠军,被评为经济风云人物。只有这一次,他收到的瞩目让他不敢面对。
人群散去,付勋州回过头来,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
他很想逃离这一切,却明白自己身处风暴中心,无能为力。
不多时,付和煦走过来站在付勋州面前,他搬了条椅子坐下,语气轻松地说:“怎么搞得?你坐在这里干嘛?去把你老婆追回来呀!”
事情的大概付和煦也已经了然,突然很同情被婚姻束缚的付勋州。这么一想付和煦内心十分复杂,若不是当年他逃婚,这段婚姻原本是属于他的。
现在付家上下算是乱做了一团,看得出来周家这次十分决绝,甚至连一向好说话的周启山都冷着脸离开了。
俞婉容忙着善后,一向韬光养晦的她第一时间是瞒着付老爷子不敢让他知道,早早就把付老爷子送回了祖宅。付老爷子八十大寿发生这种事情,万一若是知道了,怕是容易病倒。
“爷爷刚才走的时候还提了一句周又菱呢,说今天宴席上的饭菜还没有你老婆做的好吃。”付和煦笑说,“搞得我都想尝尝弟媳的厨艺呢。”
付勋州抬起头看着这个和自己模样相似的堂哥。
他想起周又菱那日喝醉时喃喃了一夜说过的那些话:“你不是我的英雄,我想找到我的盖世英雄。”
周又菱一直把他认成了当年救她一命的付和煦,她对他的爱慕和喜欢其实都是一个误会。而他这些年确实没能履行当初的承诺,他没能好好照顾她,没能给她一个幸福的家。
手机震动了一下,付勋州突然有某种预感,于是拿出来看了眼。
周又菱:【我现在在民政局等你。还请你尽快过来。】
一旁的付和煦探头看了眼消息内容,操了一声,大声说:“这丫头真那么狠心啊?”
付和煦一脸不敢相信:“你们还真的要去离婚啊?有什么事情是一个男人低头认个错不能解决的呢?你们真的离婚了,家里这一堆烂摊子怎么办?”
“怎么办?”付勋州忍不住一笑,语气淡漠,“关我什么事?”
从小到大,他的母亲俞婉容教导他韬光养晦,长大担负起一个男人的责任。他自幼努力学习,别人在玩,他在练字,别人在闹,他在看书。他也曾想自由自在的,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可就连婚姻,他都无法自己选择。
看着眼前的付和煦,付勋州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笑话。
难道他就不能随心所欲地做一回自己?
付勋州拿着手机,低下头缓缓打下一个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