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两个商量好,立刻就开始行动了。
孟庭提着鸟笼进宫,将小宝贝交给祁临帝。
孟庭进宫那日,因是提了鸟笼,一路都有宫人好奇的张望猜测。
前来迎接孟庭的大内总管也觉得稀奇,孟大人这般一丝不苟的人,提一只鹩哥来是做什么?
随即,孟庭见到了祁临帝。他请祁临帝屏退众人,尔后他将在二老爷家发生的所有事都一五一十告诉了祁临帝。
祁临帝面色略沉,不由盯着小宝贝看。
孟庭又将二老爷购买小宝贝的票据凭证呈递给祁临帝。票据凭证上写了购买小宝贝的日期,是几天前购买的,这足以证明小宝贝不是被二老爷教出来的。
凭据上还有买卖双方的签名,那个卖家,祁临帝只消让人去查,就能顺着查到小宝贝曾经在魏愠那里待了很久。
倒是小宝贝,在离开二老爷家后,就再也不说话了。直到它进宫面圣,也没有再说出任何大逆不道的话。
当然,即便小宝贝不说话,但通过祁临帝的调查结果,也可以查到小宝贝先前说的那些话,都是从魏愠嘴里学的。
这下,祁临帝确定了魏愠的反心。
这一日,孟庭在皇宫里待了很久。他和祁临帝在御书房里关着门谈话,谈了近两个时辰。
除了他二人,宫里没有人知道他们都谈了些什么。
而孟庭在回家后,将自己与祁临帝的安排告诉了韩嫣。
为防止走漏风声,夫妻俩在自家密话也十分小心。是等到夜深人静,双双在红罗帐里,贴耳说的。
韩嫣听罢孟庭所说,还伸了小手在他身上掐了下,窝进他怀里说:“知道啦,放心。”
接着,次日,韩嫣就出动了。
韩嫣按照孟庭的吩咐,去黑市上砸钱雇人。
她雇了一群能说会道之人,让这些人去魏愠府邸附近的酒楼、茶馆、乐坊,讨论汾阴伯府是多么的遗憾又憋屈。
大致就是讨论,本来汾阴伯府是皇亲国戚位高权重,还是祁临帝登基的功臣,结果现在就因为沾染了些人命而落败成这个样子。想来,汾阴伯定然不甘心,不过人家好歹也是积淀多时的老臣,在朝堂里盘根错节,也说不定能再爬起来。
韩嫣雇得这些人每天都改头换面,兢兢业业的在魏愠家附近说这些话,将汾阴伯一家塑造成实力雄厚却时运不容的可怜世家。
这些话,自然是说给魏愠听的。
不出三日,这些话就都到了魏愠的耳朵里。
魏愠每天都听着类似的街头流言,日复一日,他动了拉拢汾阴伯的心思。
魏愠开始关注起汾阴伯府。
眼看着年关就要到了,汾阴伯府始终毫无起色。
朝堂上不少汾阴伯一党的官员,人人自危。
魏愠仔细的观察这些官员,这些人明面上和汾阴伯府划清了界限,私底下却还是互相来往。汾阴伯府到底是多年积淀,手中依旧握着不小的势力和人脉。纵然伯府失势,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些官员依旧没有离开汾阴伯这棵树。
魏愠就这么留心观察着。
随着年关将至,终于,魏愠行动了。
魏愠找到了汾阴伯的面前,让汾阴伯投靠他。
魏愠想要东山再起,拉拢朝臣必不可少。
那些从前的梁王党,虽说在祁临帝登基后被肃清了不少,但势力没有完全消失殆尽。这些人里有许多还在暗中追随魏愠,只有魏愠东山再起了,他们才能得到荣华权势。
汾阴伯从前就是个两头倒的,梁王和楚王夺位时,汾阴伯察觉到梁王败相已露,便在最后时机投靠楚王。
也就是说,汾阴伯对祁临帝并非忠诚,只是想争个从龙之功。
如今祁临帝对汾阴伯府发难,汾阴伯落进泥地。那么,从汾阴伯的角度来说,他跟着祁临帝必定再无指望,可若是跟着魏愠拼一拼,说不定能重回权势之巅。
而魏愠便以此游说汾阴伯,拉拢他为自己效力。
起初,汾阴伯没有答应魏愠。
私下里投靠反贼,相当于是把全家人的脑袋都别在了裤腰上,汾阴伯哪敢轻易就下这个赌注。
但紧接着,没多久,一件事的发生让汾阴伯产生了动摇。
——曹元亮在中书省工作失误,中书省的袁尚书给祁临帝递上文件,请祁临帝处置曹元亮。
祁临帝的处罚下达很快,隔日,曹元亮就被罢官。
收拾东西,曹元亮灰溜溜回到家中。
这对汾阴伯夫妇的打击堪比雷霆落下。
家里唯一做官的人也被罢黜,整个伯府更加落败,再没一点指望了。
这时,魏愠再度登门。
汾阴伯看着魏愠那张满是不甘和斗志的脸,心中的动摇就像是一道裂缝在逐渐裂开,越裂越大……
……
冬日越发的凛冽。
旱了许久的京城终于迎来了今年冬天的初雪。
淅淅沥沥的雪籽飞扬落地,在地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白色。天气虽冷,但出门的人反倒是多了,都是要四处赶集采买年货的。
京城一到年关,辞旧迎新的氛围就很浓郁。人们碰到相熟之人,互相道一声新春问候,家家户户也挂上了红色的春联,换上了新桃符。
孟府所在的街巷里,左邻右舍纷纷主动清理这条街巷。孟庭下朝回来,出了轿子,看着整洁干净的街巷,心中舒畅不已。邻居们纷纷热情的同孟庭打招呼,孟庭一一拱手回礼。
韩嫣来门口迎接孟庭,她抱着个暖炉。一见孟庭两手空空,韩嫣忙把暖炉取下来,套在孟庭手上。
孟庭心里一暖,自然而然的又将暖炉重新套给韩嫣,对她说:“我不冷,你别冻着。”
韩嫣拉过孟庭一手,把他的手也塞进暖炉,和暖炉里自己的小手交握在一起。
韩嫣道:“这样就暖和些了,我们进去吧。”
孟庭注视韩嫣,眼中的温柔像是能滴出水。在朝堂上清冷肃然了一上午,那些被他的威压震慑的同僚们,怎么也想不到孟大人回家后,会是这样的面貌。
他将生人勿近的内敛释放于外,而将珍藏在心底的所有宠溺,一股脑的掏给妻子。
在外,他是持重的权臣;于内,他只是韩嫣一个人的孟郎。
孟庭的手在暖炉里,被韩嫣温温的小手握着,又暖又软。孟庭心随意动,反将柔弱无骨的小手收在掌中,轻轻摩挲。
暖炉里空间小,孟庭这么一动,便把皮毛做的暖炉撑起了一块凸起。
韩嫣感受到孟庭的动作,故作娇嗔的哼了声。小手忽的一使劲儿,在孟庭虎口上掐了下。
孟庭忍俊不禁。
两人相视一笑,韩嫣扭着身子一扬下巴,小女人的姿态淋漓尽致。
两人一起吃过午饭后,又在府里散步消食。
这次,孟庭也拿了个暖炉。两人抱着暖炉,并肩行走。
韩嫣忽的唤道:“孟郎。”
“嫣嫣。”
韩嫣道:“今年的年夜饭,你会和我们一起吃的吧?”
孟庭意识到什么,他将手从暖炉中拿出,改将韩嫣收到怀里。
去年过年那会儿,正是先帝病危,楚王和梁王相斗白热化之时。
孟庭那时候给楚王效力,天天早出晚归,甚至连夜连夜的不回家。他现在想来,颇觉得对不住韩嫣。那是韩嫣嫁入孟家的第一个新年,就被相公撇在家里,只能一个人过年。
孟庭想着想着,心中益发的愧疚。
他很想答应韩嫣,今年的年夜饭和她一起吃。他想和韩嫣一起守岁,一起放鞭炮,一起辞旧迎新。
他很想给韩嫣这个承诺,让她安心等待年三十的到来。
但是,这番话终究没有说出口。话语在孟庭的喉间打了好几个滚,最终还是选择咽下。
“嫣嫣,我尽量。”
听言,韩嫣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妩媚眸子的深处好似有一抹遗憾,但转瞬即逝。韩嫣笑意明媚,盈盈望着孟庭:“好!”
很快,年三十就到了。
爆竹声声,响遍京城。各家各户都换掉了去年的春联和桃符,挂上了新的。酒窖里存了大半年的屠苏酒,也终于在辞旧迎新之时开封。酒香四溢,沁人心脾。
腊月三十这样的日子,文武百官都是不必上朝的。
孟庭一早就起床了,和韩嫣一起张罗着晚上的守岁。
因着辞旧迎新,两个人都换上了新衣服。
新衣服是韩嫣早就选好了布料,找裁缝店制作的。两个人给对方穿新衣服,一起比划彼此穿上新衣服后的美好。
韩嫣粉面如桃李,身上穿的新衣服也是艳梅色的鼠皮袄,袄子外罩着层纱,上头绣着折枝西番莲花的样式。袄子领口镶了圈纯白的风毛,簇拥她妩媚的小脸。绢纱流光溢彩,显得她容光夺魄,却比平常还要倍添妩媚别致。
一条洋红棉绫的凤仙裙,行走时摇摇曳曳,步步皆生了莲花似的。孟庭见自己的妻子如此夺目,心里是说不出的满足欢喜。
“孟郎,我好看吗?”韩嫣提着裙子,在孟庭跟前转了一圈。
“嗯,好看。”孟庭诚实道,“你皮肤白,穿这样艳丽的颜色甚好。”
被夸了,韩嫣很开心。她又给自己绾了个高髻,然后在自己的妆奁里挑选着该用什么头饰。孟庭走到她身后,一手搭着韩嫣的肩,另一手自妆奁中选出几朵别致绢花,给韩嫣戴上。末了,他又挑了两支鎏金凤衔着的珐琅步摇,插.进韩嫣发髻中。
做完了这些,孟庭静静望着镜子里的韩嫣,渐渐看的出神,眼睛都眯起。
肤如荔枝肉,黛青画眉,朱唇娇艳欲滴,眸色粲然灼人。
她整个人金宝锦绣,张扬而惊艳。孟庭只觉得,自己真是迷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孟庭在看韩嫣时,韩嫣也在看镜子里的孟庭。
轮廓俊美,光华琳然,像是挺拔的青松,又有着清泉般潺潺体贴的温柔。他穿着银青色的团福衣裳,外罩一件风毛大氅,头戴玉冠,发丝拢得纹丝不乱。鼻若悬胆,眉如墨裁,说的就是孟庭这般天赐的相貌。
韩嫣看得越发痴迷,一时也找不出什么文绉绉的辞藻夸孟庭,只一个劲儿在心里呼着:
这么养眼!
她回头,对上孟庭入神的目光,主动张开双臂邀宠:“孟郎,抱!”
孟庭小心翼翼抱起韩嫣,抱着她出去放鞭炮。
到了晚上,孟府备下了丰盛的年夜饭。
一品豆腐、三丝鱼翅、白扒四宝、醋椒鱼、芙蓉鸡片、阳关三叠、清汤银耳、干炸小黄鱼、双椒炒牛肉……青州的菜色和京城的菜色皆有。
琳琅满目。
一家人相继入座,客居于此的刘静娴和她爹娘也被请来一起吃年夜饭。
听刘家爹娘说,准备大年初五就带着刘静娴回青州去。因着眼下是热闹喜庆的日子,这个话题便没再说下去。
大家拿起酒杯,推举了孟晶清为代表,说祝酒词。
孟晶清打扮得清丽鲜亮,头上簪着在水一方的头饰。她双手拿着酒杯,站起身,正要说话。
就在这时,一个家丁匆匆而来,附在孟庭耳边低低说话。
韩嫣瞅着这画面,心中明白了什么。
随即,孟庭站起身,向所有人行礼。
他唤道:“嫣嫣,来。”
韩嫣立刻起身过去。
她随在孟庭身边,送孟庭出了正堂,一路往大门走去。正堂中的亲人们皆不明所以,诧异望着两人的背影。
韩嫣送孟庭到府门口时,孟庭回身凝望她。
“嫣嫣。”他语调中有着愧疚,双手抚上韩嫣的肩膀。
“对不起,还是没能陪你吃上年夜饭。”
韩嫣却温柔笑了,她看了眼府门外,已然有宫里的卫队驾着车过来,要接孟庭进宫去。
她替孟庭拢了拢大氅的领子,笑道:“没关系,我等你回来。给你留着年夜饭,然后我们一起守岁!”
孟庭心里一暖,握了握韩嫣的手:“好。”
他放开韩嫣,向马车走去,又忍不住回头看向韩嫣,轻道:“等我。”
韩嫣重重的点头,她一捏袄子下缘,眼中泛上坚决的光芒。
“孟郎,你们一定要成功!”
……
今夜万家团圆,几乎没人能想到,庶人魏愠会在今夜发起宫变之事。
筹备了一年,庶人魏愠一直没放弃在宫中羽林军里安插人手。
如今,魏愠自认为万事俱备,于年三十起事。
……
顺利带着人马混进宫中,魏愠安插在羽林军中的人手,依照计划来接应魏愠。
这支羽林军,是魏愠废了好大力气才掌握在手中的。他相信,凭借这支羽林军的力量,足以让他拿下祁临帝。
擒贼先擒王!
魏愠料定,今夜整个皇宫都沉浸在喜庆放松中,他定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接下来的一切都很顺利。
魏愠带着羽林军,逼到了祁临帝的寝殿前。
羽林军将寝殿团团围住。
寝殿中的太监发现不妙,但为时已晚。太监惊恐的喊着“皇上”二字,接着,寝殿中的祁临帝仿佛是被惊动,终于打开了寝殿大门。
随着祁临帝从寝殿走出,自他身后传出皇后的惊叫声。
夫妻二人仿佛是一起吃饭过年,他们万万没想到会遭遇这一幕。祁临帝立在门口,震惊的望着魏愠。皇后也从祁临帝身后探出半个身子,惊恐的说不出话来。
魏愠忽觉得一阵快意。
一年前,他败了,败得那么惨烈。
一年后,他回来了,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
只要拿下祁临帝,便能挟天子下诏,让他传位给自己。再不行也可以杀了他,强行上位。
魏愠不怕弑兄篡位,他背后有支持他的朝臣和世家。就连汾阴伯,也已经站在他这边了。
旧恨滚滚袭来,魏愠翘起嘴角,阴恻恻说道:“皇兄,别来无恙。”
祁临帝震惊的看着魏愠,抬手颤抖指向他:“你……怎能如此。”
魏愠冷笑:“皇兄好歹也坐了一年的龙椅,也该换人坐坐了。谁让皇兄心软,留了弟弟一命?”
祁临帝皱眉,失望道:“就算你今夜强行将朕拉下马,也未必能服众。朕的满朝文武岂会由你所控?”
魏愠听言大笑出声,如同听了什么笑话,笑声里尽是对祁临帝的鄙视:“看来皇兄还不知道吧,您的文武百官,好些都在为弟弟做事。有他们支持弟弟,皇兄就不必再操心弟弟能不能镇得住朝堂了。”
似是应着魏愠的话,他的身后渐渐的走来一些人。
祁临帝向那些人望去,月光倾洒,将那些人的面貌映照而出。
那些人都是投靠魏愠的大臣,他们有些从前就是梁王党,隐藏的比较深,一直在祁临帝的朝堂活动至今;有的则是曾经被祁临帝清算的梁王党,已经败了,却还依附魏愠。
祁临帝的视线在这些人脸上相继逗留,认出了某些熟悉的面孔。当看到汾阴伯时,祁临帝的视线停顿了一瞬。
汾阴伯的神情在黑夜里晦暗不明。
“好了,事已至此,就不与皇兄废话了。”魏愠说道,他的眼睛像是镰刀似的泛着寒光。
他一挥手,身侧的羽林军们立刻抬起长.枪,齐齐指着祁临帝与皇后。
魏愠道:“拿下!重重有赏!”
羽林军们立刻冲上前去,魏愠眼中已亮起胜利的光芒。
可就在这时,暗处忽然传出无数脚步声与喊杀声,瞬间就铺天盖地声如擂鼓。
魏愠一惊,魏愠党的大臣也跟着色变。接着,就见无数手持武器的侍卫从四面八方飞速涌来,一共八股,源源不断杀向魏愠的羽林军。
魏愠始料不及,脸色就如碎了似的,一瞬从天上跌到深渊。
祁临帝身边不知何时已出现了几名暗卫,将祁临帝和皇后保护其中。
其实魏愠并不怕这些暗卫,毕竟他手握大量羽林军。而现在,汩汩涌来的侍卫们反而形成厚实的包围圈,将魏愠等人团团围住。魏愠方明白,祁临帝早就料到他今日会逼宫作乱,才故意设了个瓮中之鳖的局,等着他入瓮!
这些侍卫是祁临帝临时从军队里调过来了,他们骁勇善战,光是身上浴血的气场,就令羽林军将士们惧怕。
羽林军纷纷后退,许多人不知所措的端着长.枪,已快到端不下去了。
敌众我寡,有人萌生了投降求饶之意。魏愠党的官员们更是仿佛看到了末路,脸色难看的无法形容。
这时,魏愠看见,祁临帝一步步走下寝殿。
皇后和暗卫都跟在祁临帝身边。除此之外,殿中还走出另外几个人。内阁的黎首辅和其他几位大臣、中书省的袁尚书、还有侍郎孟庭。这些祁临帝倚重的大臣竟然都在寝殿之中!
魏愠一看到孟庭,就不由想到去年宫变时,自己在孟庭手里吃了多大的亏。
魏愠阴恻恻的视线剜在孟庭脸上,又是他!
祁临帝收回了方才脸上的所有震惊,变得平和如常。他失望的看着魏愠,道:“是不是在想,你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魏愠冷笑:“不过就是没防住叛徒吧,不知是谁做了叛徒,出卖了弟弟。”
魏愠说罢,忽的,寝殿里传来一阵尖细的叫声。
那是很奇怪的声音,充满了仇恨凄厉的叫骂,可又过分高亢尖细,不似人声。
“皇上!皇上,这鹩哥叫了!居然叫了!”寝殿里有太监激动的喊起祁临帝来。
祁临帝感到意外,他回道:“将鸟笼子拎出来吧。”
太监这便走出寝殿,手里拎着个鸟笼子。
鸟笼里,沉寂了许久的鹩哥忽然就止也止不住的狂叫:
“魏愠万岁!魏恒去死!”
“魏愠万岁!魏恒去死!”
寒冷的月光,肃杀的夜风,充满了铁和腥味的紧张空气,这一切都因鹩哥突来的叫声而显得撕裂。
四下无言,唯那一声声刺耳的尖叫回荡。
讽刺极了。
魏愠愣了良久,才明白过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天.衣.无.缝的事,他功败垂成,却是因着这么个畜生。
……
孟府。
大家都还在等孟庭回来,谁也没有吃年夜饭。
他们已经从韩嫣口中得知,孟庭上宫里是做什么去了。
韩嫣安抚着所有人的情绪,一边指挥下人将凉了的饭菜再加热,就这么一遍遍的加热着,等着孟庭回来了再一起吃。
令大家没想到的是,他们没等到孟庭回来,却等到了宫里来的马车。
随着马车而来的太监,喜气洋洋的道了声新春快乐,然后请孟家人进宫去,说是祁临帝邀请大家去宫里吃年夜饭。
韩嫣听了太监的话,第一反应就是为孟庭而高兴。孟庭他们成功了,魏愠党失败了,韩嫣委实大松一口气。
既然祁临帝有请,韩嫣迫不及待的想要进宫去,她想拥抱孟庭。
倒是刘静娴的爹娘认为他们是表亲,就不去厚着脸皮参与这事了,便留在了孟府。刘家爹娘不进宫的另一重原因,自然是不想让刘静娴见到祁临帝。
于是,孟府里这一桌还未吃的年夜饭,就留给了刘家三口人。馒头也被留在家中。
韩嫣搀扶着刘氏,孟晶清搀扶着孟祥。四人走出孟府,上了宫里派来接他们的马车,共同进宫。
浩荡的皇宫在辞旧迎新的日子里,被装点得非常喜庆。四处可见红色的灯笼高高挂着,从宫闱的四座角楼到每一座琼楼玉宇,再到亭台和长廊,无不见喜庆的灯笼,和彩绘的宫灯交相呼应。
瓦片上落着薄薄的积雪,原本干涸的红墙也被飘散的雪子打湿。宫女们早先已经在宫中栽种的树木上绑了鲜艳的绢花,一眼望去,仿佛是雪子飘扬中春天依旧常驻的盛景。
整个宫苑都像是个莹白又焕彩的琉璃世界。
韩嫣到的时候,宫里已经看不到任何魏愠作乱的痕迹了。
祁临帝特许马车将他们接到寝殿前。韩嫣扶着刘氏,孟晶清扶着孟祥,四人下车。
黎首辅、袁尚书他们已经回去了,眼下在寝殿中的只有祁临帝、皇后和孟庭。
孟庭本来端正的坐在椅子上喝茶,一听说他的家眷到了,立刻将视线投向祁临帝。
“皇上。”
祁临帝见孟庭那明明望穿秋水还泰然淡定的模样,心中十分好笑。他招呼皇后,站起身来:“走,孟卿,朕同你一起去迎接客人。”
孟庭跟随祁临帝和皇后,走到了寝殿门口。远远就看到韩嫣和晶清扶着爹娘缓步过来。
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一切乱党都被肃清,再见到家人时,孟庭心中竟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受。
无限的温暖,无限的熨帖。
祁临帝看出孟庭隐忍的迫不及待,好笑的摇一摇头,说道:“孟卿,去吧。”
孟庭忙向祁临帝行礼谢恩:“谢皇上。”
他行过礼便快步走下台阶,脚下犹如带了风似的,向家人迎过去。
祁临帝瞧着孟庭的背影,仿佛都能瞧出一股子欢快雀跃来。他不由对皇后耳语,一边指指孟庭:“你看,孟卿这迫不及待的样子,哪像平时朝堂上舌战群儒的中书侍郎?”
皇后抬袖掩嘴,眼中满是笑意:“孟大人当真是十分重情啊。”
那边,韩嫣见孟庭疾步走来,也激动的怦然心跳。
刘氏哪能看不出这两个孩子的想法?庭儿进宫,嫣儿在家里一边担惊受怕,一边还要安抚所有人的情绪。这两个孩子实在不容易。
刘氏笑道:“嫣儿,不用管我,去吧。”
韩嫣看了看刘氏,点点头。她放开刘氏,然后就朝着孟庭跑去。
洋红棉绫的凤仙裙随着奔跑的动作散开,像是凤凰的尾羽那般,绽开层层叠叠的波浪。
“孟郎!”
韩嫣激动的喊着,扑进了孟庭怀里。
温暖的怀抱是韩嫣最最喜欢的,一触碰便再也不想撒手。她一双藕臂紧紧搂着孟庭,一颗心无比开怀。
她贴着孟庭,听着熟悉的心跳声,忽然就欢喜的想要落泪。
她在孟庭怀里抬起头,眼中倒映着月色皎洁的光华,说道:“我们一直给你留着年夜饭呢,没想到皇上会请我们进宫来!”
“我知道。”孟庭吻了吻韩嫣的眼睑。他知道,嫣嫣一定会等着他回家才吃饭的。
是祁临帝提出要将孟家家眷接进宫,同帝后一起吃年夜饭。孟庭感恩于祁临帝对他的体恤,更渴望着拥抱韩嫣。
他嗅着甜美的发香味,说道:“我总算未有食言,能陪你一起吃年夜饭了。”
一盏茶的时间后,众人被带到了饭桌前。
祁临帝命令御膳房准备了丰盛的年夜饭,他让各位都不要拘束,尽管坐下一同吃饭。
韩嫣和孟晶清不由对视一眼,祁临帝真的是个无比仁慈而宽和之人。
再看桌上的菜色,各种花样都有,卖相特别好。粗粗一看,山珍海味俱是不缺,不愧是皇家拿出来的年夜饭。
韩嫣欣赏着这桌年夜饭,忽然发觉一个不对劲儿的地方。
她已经饿了一晚上了,这会儿见到如此卖相好的饭菜,不应该食欲大动吗?
可怎么她却觉得不太想吃呢?
韩嫣想了下,大概是她进宫乘坐的马车过于颠簸,颠得她胃里不太舒服。所以这会儿她就食欲不好。
韩嫣对此没当回事,她同众人一起落座。祁临帝宣布开饭,接着孟庭就夹了个酱肘子给韩嫣。
韩嫣朝孟庭一笑,持筷子夹起酱肘子。
在将酱肘子送到唇边的过程中,她又觉得不太想吃了,这感觉怎么怪怪的?
她张嘴,咬了口酱肘子,慢慢咀嚼。
味道很不错,就是、就是……韩嫣刚想说就是有点油腻,谁想胃里忽然一通翻涌,一股恶心的感觉从腹中直抵喉咙。
韩嫣不禁抬手捂嘴:“呕——”
众人顿时都停下手中动作,看向韩嫣,神色各异。
祁临帝忙对贴身太监道:“去传杜太医过来!”
韩嫣心中有些尴尬,担心自己的行为是对祁临帝和皇后的不尊。她连忙赔罪:“皇上、娘娘,臣妾大约是来的路上走得太颠簸,一时不舒服才……皇上恕罪。”
祁临帝并不介意,皇后则吩咐了一名宫女:“去给孟夫人倒杯温水。”
“嫣嫣。”见韩嫣不舒服,孟庭不由担心。他让韩嫣靠在他怀里,一手轻轻帮她揉着胃部。
孟庭的注意力这会儿全在韩嫣身上,因此没看到刘氏脸上闪过的猜疑和眼中乍现的亮光。
直到杜太医踩着薄薄的积雪赶来,为韩嫣号脉,孟庭的一颗心仍旧被韩嫣牵得牢牢的。
杜太医号脉的时间并不长,他只是静静感受了片刻脉象,嘴角便翘了起来。
杜太医站直身子,转身朝着孟庭打了个躬,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
“恭喜孟大人,尊夫人这是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