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阴伯失势后,孟庭被祁临帝叫到了宫中。
祁临帝心里清楚,汾阴伯这一连串栽跟头的事,必定是孟庭在后面策划暗算的。
祁临帝不提这事,却是对孟庭说起了另一件事:
“朕近来察觉,庶人魏愠好似有些小动作。他终是不愿安分。”
孟庭跪在地上,眼神一凛。
庶人魏愠,曾经的梁王。果然还是不甘心成为败者,开始瞒着祁临帝搞些小动作,妄图翻身吗?
祁临帝心胸宽容,并未对魏愠赶尽杀绝,但魏愠如今的表现实在令他头疼。
他揉了揉太阳穴,叹道:“这个魏愠,这是要逼朕将他赶尽杀绝吗?”
孟庭没有出言。
祁临帝揉了会儿太阳穴,烦恼不减反增,与孟庭没说多久,就让孟庭退下了。
孟庭回到家中,韩嫣和馒头跑到门口迎接他。
一看到韩嫣,就仿佛看到绚丽而刺眼的阳光,顿扫胸中所有阴霾。孟庭的心情不由自主的变好。
他搂过韩嫣纤秾合度的腰身,带着她一起进府,身后跟着摇尾巴“汪汪”的馒头。临出门前韩嫣和他说,今晚大家要尝尝巴蜀的菜色,口水鸡、毛血旺什么的。
现在菜都做好了,两个人一起去同家眷吃饭。
走过长廊时,韩嫣忽然说道:“孟郎,你看曹元亮那天那副模样,不甘心的很,我猜汾阴伯夫妇也是一样!他们会不会还要惹是生非?我担心他们又会陷害你!”
孟庭的手在韩嫣身上拍了拍,以示安慰。
“现在的我,他们就是想陷害,也没那么容易了。”孟庭语调温和,态度客观,“汾阴伯府若是从此老实些,我亦不再整治他们,就让他们半死不活下去也好。但若他们仍不思悔改,再向我们出手,”他语调一沉:“那我也只能让他们成为第二个张家,令圣上再也容不得他们了。”
韩嫣点点头,眼波悠然一荡,甚是灼人:“我知道啦!反正不管你怎么做,我都支持你,替你分担!”
孟庭笑道:“好。”
韩嫣脱出孟庭的怀抱,改为挽住他的手臂,仰脸向他笑道:“好了,我们吃饭去吧。”
……
冬日渐深,离年关越来越近了。
今年京城的雪来得晚,到现在还未下雪。冬日的阳光晴好,寒冷中有着恰到好处的明亮和暖意。
朝阳洒下粲然光芒,好似薄薄的金粉,透过卧室雕花窗户的镂空,在屋子里照下淡淡水墨画的深浅。
这日,孟庭和韩嫣收到了一封请柬。
出乎意料,请他们光临的人竟然是韩家二老爷。
二老爷发了笔横财,便买了新房子,带着妻子和儿子分出去住。因着乔迁之喜,便请韩嫣和孟庭赏脸光临。
说来有趣,韩茹出殡后,正好京城的花鸟鱼虫市场发起了一场比赛。比赛的主办人是个腰缠万贯的富商,大约此人觉得无聊,就开办了一场“驯鸟讲话”的比赛。参赛的人各自带着训练好的鸟,比赛鸟说人语。富商选出说的最令他满意的三只鸟,给予其主人金钱奖励。
韩嫣在听说这么个比赛后,心想那富商果然是闲得要命、富得流油。
二老爷作为一个爱鸟成痴之人,报名参加了这场比赛。
他的鹩哥“小心肝”会说话,他教了它好几年。
这次比赛,小心肝不负众望,满嘴吉利的话,妙语连珠,把那富商捧得十分开怀。
二老爷就这么得了第一,赏金是三百两白银。
韩嫣对此不知道说什么。
一拿到钱,二老爷就张罗搬家了,带着妻子和儿子远离大房的乌烟瘴气。他的新家距离孟府不远,步行就可以过去。
午时前,孟庭下朝回来,和韩嫣一起出门赴约。
两人带上了馒头。
二老爷除了邀请韩嫣和孟庭,还邀请了邹氏和韩攸。是以,韩攸在下朝后,同孟庭一起过来孟府,接上韩嫣。然后三人再一起去接上邹氏,步行去二老爷的新宅。
有邹氏和韩攸在,这一路气氛就比较怪了。
韩攸频频想和邹氏说话,一双眼睛盯着邹氏,都快盯出满眼的金星,邹氏也不理他。
韩攸忍不住伸手去拽邹氏的袖子:“娘子……”
邹氏将袖子一收,冷冷瞪了韩攸一眼。韩攸脖子一缩,邹氏回头不看他。她加快脚步将韩攸甩开,走了几步又朝后退,退到和韩嫣平齐的位置。
邹氏向韩嫣笑道:“嫣儿,陪娘走一块儿。后头那个下堂夫,谁爱理谁理。”
韩嫣:“……好的。”
韩嫣回头,向韩攸做了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随后就挽起邹氏的胳膊。
母女两个并肩走在前头,亲密无比。后面是巴巴瞅着两人的韩攸,又难过又懊悔。韩攸不禁又在心里狠狠的骂自己,狠狠谴责自己。
他一边反思,一边望着前面妻女的背影。
孟庭走到韩攸身边,轻声道:“岳父,小婿陪您说话吧。”
韩攸苦笑着叹了口气,身边馒头不知几时走过来,嗷呜了一声。韩攸觉得馒头像是在安慰他,不禁弯腰,感激的拍了拍馒头的脑袋顶。
一行四人就这么走着,前面是母女俩,后面是翁婿俩。几人所带的仆从不远不近的跟在后头。
来往路人大多会盯着韩嫣和邹氏看一会儿,这母女俩都是艳丽夺目的长相,走在路上,比冬日的阳光耀眼的多。
孟庭在后面耐心的陪韩攸说话,渐渐的,他们走到了闹市区,穿过闹市区就是二老爷的新家。
这时韩嫣瞧见,街道边有卖包子的小摊,她道:“我去给馒头买两个肉包子。”说罢朝馒头招招手:“馒头,过来!给你买吃的!”
馒头撒腿跑过去。
一人一狗来到小摊前,韩嫣自觉排队。
邹氏、孟庭和韩攸站在原处等她。
就在这时,忽然,街道上似有骚动声。
频频有人低呼或是抱怨,叠加在一起,就成了爆炸一样的嘈杂声。
孟庭转头看去,下一瞬面露惊色。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辆马车不知从近处哪个路口拐出来,直接就到了几人近旁。
马车明显失控,马背上的车夫六神无主。整个马车的速度都快的惊人,直朝着三人面门突袭而来——
危险!
时间只够孟庭在脑海中化出这二字,犹如一声锣响,震耳欲聋。
邹氏在孟庭和韩攸前面,她离马车最近。眼看着那冲力极大的马车快要撞上邹氏,街道边,韩嫣的惊叫声已然响起,孟庭当即就要去拉邹氏!
不想韩攸比他更快,几乎是反射性的朝邹氏扑了过去,口中喊道:“娘子小心!”
他将邹氏推了出去,邹氏不由呼喊着朝后趔趄。韩嫣吓得连手里的包子都扔地上了,赶紧一个箭步冲过去,接住邹氏。
而就在韩嫣接邹氏的这短暂时间里,韩攸成了最靠近马车的人。马车已呼啸着直抵他面门,眼看着就要把韩攸撞飞——
邹氏情急之下惊呼:“韩攸!!”
千钧一发之际,孟庭抢在最后一瞬,硬是将失衡的韩攸拽往街道另一侧。
他几乎是使出平生所有的力气和速度,终于赶在马车撞到韩攸的前一刻,把韩攸拉出危险区。
马车疾驰而过,车轮擦过韩攸的袍角,沾了一大块灰尘。
目睹这一幕的人都是惊魂甫定。韩嫣更是心跳失序,忘记呼吸,仍大瞪着眼睛看着对面的孟庭和韩攸,似乎还未反应过来两人脱险了。
孟庭亦是被骇到,但在马车疾驰而过时,他却不经意发现,那名车夫表情有问题。
那车夫在没撞到人后,下意识露出的竟然是不甘懊恼的表情。
尽管只瞥到一瞬,但孟庭确信自己没看错。
正好他们的丫鬟家丁们赶紧奔过来,询问主子们是否无恙。孟庭即刻拉住一个身形敏捷的家丁,对他说道:“去跟着那辆马车,看它最后停在哪儿,车夫又与何人接头。”
家丁一怔,连忙应下,飞快就跑了。
而街道对面,紫巧和桂妈妈也围上了韩嫣和邹氏。
母女俩带着下人急匆匆走过来,会合这头的孟庭和韩攸。
两人都是面色煞白,心有余悸。邹氏惶急喘着气问道:“韩攸,你没事吧?”
韩攸袍子上还沾着大块泥点子,整个人有点儿发懵。刚刚他离伤残或是死亡只有一步之遥,他离马车太近,在最后的一瞬甚至能闻到马匹近在咫尺的体味。
孟庭那一拽也是极其生猛,拽得他一身骨头差点散架。但被邹氏一喊,韩攸立马神奇的恢复状态。他先是窒了窒,而后不由露出感动的表情:“娘子……”
他感动中带着希冀,小心翼翼道:“娘子,你没事就好,你终于肯理我了……”
邹氏也语结了一下,接着便冷哼着转过头,生硬道:“别以为你救了我就能怎样!谁让你舍身救我的?瞅瞅你那一把老骨头,还是顾着自己吧!”
韩攸神色顿时落寞下来:“娘子……”他又松了口气:“总之,没事就好。”
邹氏转过头后就查看了孟庭,见孟庭无恙,邹氏松了口气。刚才那一幕幕她都看在眼里,难为孟庭在自保都难的情况下,还能以强大的反应力救韩攸脱险。
韩嫣同样吓坏了,她望着孟庭片刻,猛地就扎进他怀里,紧紧抱着他。
她真的怕极了,要是刚刚孟庭和爹出什么事,她简直不敢想象。
孟庭回抱住韩嫣,抚着她的背,贴在她耳侧轻声的安抚她。
韩攸由衷道:“孟庭啊,我要谢谢你。要不是你,我说不定就命丧今日了。”
韩嫣从孟庭怀里抬起头,对韩攸道:“爹别说这不吉利的话!”
马车已跑远,看不见也听不见。街道上亦渐渐恢复了秩序,围观百姓开始散开。
刚才孟庭拉着个家丁,让其去追踪马车,这画面三人都看见了。尤其是韩攸,清楚的听见孟庭对那家丁是如何嘱咐的。
韩攸压低声音,问孟庭道:“孟庭啊,那辆马车……可是有问题?”
孟庭面色不由肃然些:“应当是。我们先离开此处,边走边说。”
几人达成一致。
正要走,这时那卖包子的摊主跑过来,歉意的提醒韩嫣:“这位夫人,您还没付钱呢。”
韩嫣这才反应过来,得了,她刚刚只顾着接下娘了,刚拿到手里的包子都被丢了出去,后面也忘记要付钱。
她再看一眼馒头,馒头可真是乖,居然叼着被她弄掉的两个包子,跑回了她身边。
韩嫣这便向摊主付了钱。
一行几人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向二老爷家的方向走。
路上,孟庭对三人说出了自己的发现:
“适才,小婿瞥见那名车夫神情有异,似是对于没能撞到我们而懊恼。小婿推测,那辆马车是冲着我们来的,且多半是冲小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