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数日,百官上朝议政,都有不少大臣请求皇帝立梁王为太子。
这些大臣许多都是暗投了楚王的,表面上不站队。概因楚王行事低调,那些梁王党的大臣许多也分辨不清谁是谁的人。见请立梁王为太子的呼声高,有人坐不住附议。
韩攸是技术官,每每上朝基本是透明人。接连几天见梁王呼声越高,韩攸有些惶恐,总觉得一场大的波澜要来。
有这种感觉的还有汾阴侯。
汾阴侯每天不掺和争论,默默观察着。
汾阴侯打得主意是这样:到最后两王间即将分出胜负时,他帮占上风的那个发起最后一击,借此邀功。
朝堂上舌战得厉害,坊间也愈发不安稳。
韩嫣感觉到孟庭所说的时局动荡了,她尽量减少出门的次数,就算出门也绕开军政要地。
江平伯府依旧有许多人家登门,相看韩茵和韩芳。这边刘静娴也挑中了一些公子,约着在茶楼相看。
韩嫣作为刘静娴的娘家人,陪着刘静娴一起去相看。
相看多次下来,两个人都不满意。
从韩嫣的角度看就是,今天来的这位公子身高太低,明天来的那位公子长相很逊。还有迟到的、油嘴滑舌的、过于自信的,总之就是哪个都不好。
刘静娴也是这么认为的。
当然两人间的认知有差别,刘静娴纯粹是对这些公子不满意,韩嫣则是不知不觉就拿他们和孟庭作比,然后发现有种土鸡和凤凰的差距感。
若是没见识过孟庭其人,说不准她对这些公子还看得过去。有孟庭珠玉在前,其他的就真是……
何况,这些人的确配不上刘静娴。
刘静娴家世不算低,婉丽娴静,知书达理,这些公子没几个有与之相配的书香味。
仿佛也只有孟庭那种人能配得上刘静娴。他们都一样冷静沉稳,一样爱书,一样气质清透。
想到此节,韩嫣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的确,她早就隐隐觉得了,孟庭和刘静娴各方面都是极配的。他们才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反倒是自己和孟庭南辕北辙。
孟庭总会被她气得无可奈何,她知道。可刘静娴就不会……
一连三个月,韩嫣都在陪着刘静娴相看。
这日相看完毕,相看的公子又是个不怎么样的。
韩嫣和刘静娴回到孟府,刘静娴又去看书了。正好孟祥在院子里打拳,瞧见韩嫣,亲切唤了她。韩嫣便过去给孟祥行了礼,陪着自家公公一起走走聊天。
孟祥身为刘静娴的姑父,也很关心刘静娴找婆家的进展,她问韩嫣:“这次去相看的公子如何?”
韩嫣如实道:“胸无点墨,礼数欠缺,配不上我们静娴。”
孟祥叹了口气,又笑着说:“静娴是个有主意的,这种事急不来。”两人走着,他又想到什么:“他们有主意的人都这样,当你为她的亲事绝望时,或许忽然她就带回一个万般合适的人。或许这就是缘分吧。庭儿当初也是如此,平日里沉稳有数的人,突然就于家中宣布非你不娶。庭儿他娘和你一样总是担心静娴的亲事,我也劝过她几次了。这是静娴自己的事,看她自己吧。静娴和庭儿是一路人,说不定哪天就给你带来惊喜。”
孟祥说这话的本意,是想劝慰韩嫣不用太担心刘静娴的婚事。韩嫣这儿媳妇热心,是真诚想给刘静娴找个好婆家。
然这话听在韩嫣耳里,对有些字句十分敏感。
——他们有主意的人都是这样。
——静娴和庭儿是一路人。
连公公都觉得孟庭和静娴是一路人啊。
韩嫣也不知怎就鬼使神差,问道:“那孟庭在遇到我之前,有说过他想找什么样的姑娘为妻吗?”
孟祥想了想,面带慈祥道:“庭儿在尚未考取功名时曾说,若来日能至青云路,便想寻一个温柔贤淑,与他一般喜好读书的姑娘为妻。”他望着韩嫣笑笑:“然而缘分此事谁又说得准。遇到你,庭儿纵是心里有再多的条条框框,也为你拆了。”
孟祥并不知自己这安抚的话又达成了反效果,他只觉得在韩嫣眉眼间捕捉到一丝酸涩。尚没细问,韩嫣又忙将酸涩敛了。她不欲让孟祥窥破自己的内心。
公公婆婆以为她和孟庭是一见钟情,孟祥才说孟庭为了她拆掉那些条条框框。实则孟庭从一开始就告诉韩嫣,他们两人完全不合适。
她根本不是他想要寻的妻子。
反倒是,孟庭心中的标杆妻子,怎么分明就是刘静娴的形象?
明知道孟庭眼下喜欢的人是谁,也没看出刘静娴暗恋孟庭,可韩嫣就是抑不住心头酸涩。
那股酸涩难过的滋味,像是潮水,将她的心狠狠拍打在礁石上。
“嫣儿。”孟祥喊了她好几声,韩嫣才回过神来。
她绽放明媚的笑:“爹,我刚才走神了,您说。”此刻要充满活力的吐出言语,喉咙间却难受的像是哽了个栗子,教人刺痛。
韩嫣安慰自己,她就是在胡思乱想。奈何这种念头无孔不入,她没法不在意。
归根结底,她竟和话本子里那些动了情的女人一样,心小的像是芝麻粒般,容不得一点不适。
明知莫须有,仍跳不脱。
韩嫣心情不好,隔日便约了邹蕊去临湖茶楼喝茶。
清冽的茶水,好吃的零嘴儿,还有亲切的表姐,这些让韩嫣郁闷的心情稍有缓解。
邹蕊最近也在议亲相看,进展和刘静娴差不多,没碰到合适的公子。
邹蕊递给韩嫣一块糖糕,柔声道:“吃点甜的,压压心里的苦。”
韩嫣将自己心中郁结都告诉了邹蕊,邹蕊也不知道怎么安慰韩嫣。
按照韩嫣的描述,邹蕊基本判断出刘静娴来京城并不是冲着孟庭来的。但偏偏孟庭和刘静娴表兄表妹青梅竹马,又是同道中人,互相还符合对方的择偶要求。难怪韩嫣一个劲儿的吃味。
邹蕊想,要不她跟韩嫣讲讲有趣的事吧,至少可以转移韩嫣的注意力。
邹蕊便道:“我上午去听说书了,又得知一个关于汾阴侯府的消息。汾阴侯府出大事了,你听了必然会感兴趣。”
韩嫣接过邹蕊递过来的糖糕,咬了一口,问道:“是什么事?”
“你堂姐嫁入侯府带的陪嫁丫鬟里,有个叫绿浓的,你可知道?”
“嗯,绿浓怎么了?”韩嫣一手托腮等着听。
“绿浓被发现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是曹元亮的孩子,两人原是已有首尾。”
韩嫣双眼一张,托腮的手差点打滑。她直起身子讶然问:“真的?”
邹蕊道:“我听书那个地方总能第一时间收集到大户人家这些事,自然是真的。”
韩嫣幸灾乐祸道:“我都不知道绿浓还有这等志向,这下韩茹非得被气死不可。”
“可不是么?”邹蕊也是鄙视韩茹的,当下冷笑,“平心而论,贴身丫鬟爬男主人的床确实有损家风,韩茹就是将绿浓发卖也不为过。但绿浓毕竟有了身孕,这就不好办了。”
绿浓这事是够突然的了,宛如霹雳似的。
眼见韩茹婚后屡屡倒霉,韩嫣对韩茹的恨意也没从前那么浓了,左不过一报还一报。韩嫣亦在心里庆幸,幸亏自己没嫁入汾阴侯府。先不说绿浓如何,就说曹元亮若是与孟庭一般洁身自好,又如何能给绿浓爬床怀孕的机会?
这么想来,韩嫣倒有点想感谢韩茹从她手中抢走曹元亮了。
关于绿浓怀孕这事,邹蕊只知前半部分,不知后半部分。
谁也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后半部分,若是被曝出来会有多令人哗然。
绿浓被发现怀孕之事,起于韩茹将绿浓和曹元亮捉奸在床。
曹元亮和绿浓偷情了三个月,大家都住一个府里,次数多了总是会露馅的。当韩茹碰巧抓到这不堪的场景时,韩茹只觉脑中轰然炸裂,一时根本无法接受自己看到的。
有那么一瞬,韩茹想到韩嫣。
她想,当初韩嫣抓到她和曹元亮偷情时,是否也是眼下这种震惊愤怒、备受背叛和侮辱的滋味?
韩茹发狂了,哭着把绿浓从床上拽下来,拳打脚踢,破口大骂。
这曹元亮如何能干?这段时间足够绿浓把曹元亮迷得团团转,再加上绿浓的卑微善良,更是一次次在曹元亮面前反衬出韩茹的恶劣。
曹元亮的心完全就偏向绿浓了,见韩茹打绿浓,曹元亮赶紧将绿浓救下来,护在身后。
可到底韩茹也是曹元亮喜欢了那么久的,总得给个交代。曹元亮求着韩茹:“茹儿你别生气,你是我的正妻,无论如何我也不会亏待了你。只是你也多为我考虑一点,我身为侯府嫡出的公子,身边不可能只有你一个女人。但是不管我身边还会有谁,她们都越不过你。她们都是奴婢,只有你是主子!茹儿你消消气,我是真的爱你。”
韩茹气得两只眼睛暴突,呼哧呼哧狠命的喘气。
不等韩茹说话,绿浓就忽然捂住小腹,哭得弱柳扶风。
“公子、公子……奴婢肚子疼……”
“难道,奴婢是有了公子的……啊,肚子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