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一起做戏

孟庭神色淡然,韩攸忙示意他:“你说说看。”

孟庭颔首,有条不紊道:“分家之事,江平伯不足为虑,只要董太君能归还岳父的官印并同意分家即可。”

韩攸愁眉不展:“你说的是啊,可我要怎么说服她……”

孟庭继续道:“利字当头,岳父说服董太君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董太君不应允岳父分家,无非是认为岳父身上还有利可图。”他停了停,认真道:“换言之,只要能让董太君认为从岳父身上再无得利的可能、甚至要赔本,那么不须岳父说服她什么,她会主动放岳父分家。”

听言,韩攸眼中不禁闪过亮光。邹氏也露出点期望的神色。

夫妻两个交换了目光,孟庭这番话是他们之前未想过的。

不得不说,孟庭给了他们一个新的思路,他说的也在理。只是,要怎么让董太君主动放弃韩攸?

接收到韩攸和邹氏困惑而希冀的目光,孟庭看了看周围,确定四下无人,方压低声音道:“小婿的计策或可一试,只是,恐岳父要受些委屈。毕竟分家终究是家务事,若闹大了,对岳父百害而无一利。”

韩攸叹道:“你说的是啊。唉,不妨事,委屈就委屈吧。只要能让母亲松口,我受点委屈算不了什么。孟庭啊,你就直说了吧。”

孟庭道:“好,那请岳父岳母细听……”

……

今日齐王会从南边抵达念坛行宫,在齐王抵达之前,所有来参加接风宴的宾客们都可以自行活动。等齐王到后,众人再出席集体宴饮,宾主尽欢。

这会儿,官员和贵族们陆陆续续的来到行宫。不多时,江平伯府的人也到了。

因着这次接风宴是要有官职或是有爵位者才能出席,是以,江平伯只有大房的人前来。

江平伯韩敬和夫人花容自然不能缺席,董太君作为伯府的长辈,也按规矩前来。而小辈们则来了嫡子韩云鉴,庶子韩云堰,庶女韩芳和韩茵。

这一行人到后,韩云鉴和韩云堰两个公子便去同别家的公子交流去了。花容则带着韩芳和韩茵,去找各家的夫人小姐联络感情。

董太君上了年纪,拄着鹿头拐杖,走路要慢一点。江平伯打算先送董太君去找各位老夫人的,董太君对他说:“送为娘的去烟雨台吧。”

这念坛行宫,董太君来过好些次了。往年有些宴会也会在这里举行。那烟雨台,是各家老夫人们每次宴会前聚集在一起联络感情的地方。这已然成了不成文的规矩,董太君自然要直奔烟雨台。

江平伯这便扶着董太君过去。

在去烟雨台的路上,会经过一片幽静的桃林。

时值秋天,桃林无花,没什么人会在这儿逗留。可是董太君和江平伯穿过桃林时,却听见熟悉的声音。

“韩攸!韩攸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是邹氏的声音。

江平伯和董太君的步子顿时停住,两人看向一座假山。

邹氏的声音正是从假山后面传出来的。

江平伯和董太君不由交换了诧异的目光,还不等两人中的谁开口,假山后又响起韩攸的咳嗽声。

这咳嗽声非常剧烈,乍听之下惊心动魄的。江平伯不禁讶然,他从没听韩攸咳得这么狠过,简直像是要把脏腑都给咳出来了。

随后就听韩攸吃力无比的说:“娘子,我没事……”

“这怎么能叫没事?你都咳血了!”邹氏惊急万分,“韩攸,你怎么会咳血?你的身体不是一向康健吗?到底是什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听到那“咳血”两个字,江平伯着实吓了一跳。他的三弟不是身体挺好的吗?怎么会……

董太君也面色变了变。

假山后又响起第三个人的声音,是韩嫣。

韩嫣呼道:“爹看过郎中了吗?难道爹一直都瞒着我和娘不成?”

韩嫣的话音落下,孟庭接上了话:“岳父,用小婿的手帕吧。”

“好,咳咳……好……”

江平伯不由一皱眉,虽然他没看见现场,但从孟庭的话里不难听出,韩攸自己的手帕已经被咳出的血弄脏了,所以孟庭才将他的手帕给了韩攸。

韩攸又咳嗽了好一会儿,艰难的喘息着,然后虚弱的说:“娘子,嫣儿,我对不起你们……”

邹氏呼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韩攸吃力的说:“其实我私底下找过郎中了……郎中说,我这是在善金局里积年累月的忙碌,吸了太多粉尘,肺……不那么好了。我怕你们担心,才没敢告诉你们,只是私底下请郎中给我治病。”

韩嫣吸了吸鼻子,声音发抖:“爹,您怎么这么糊涂!您都咳血了,可见这郎中开的方子根本不见效!就这样爹还要瞒着我和娘吗?”

邹氏声音含着愤怒和怨怼:“没听你爹刚才说的话吗?他是积年累月吸入的粉尘太多,才把肺给弄坏了!光让郎中开方子有什么用?你爹只要在善金局多待一天,这病就还得再恶化下去!”

邹氏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几乎是用吼的:“韩攸,我早就说过,我不图你做官,也不图你有多少俸禄!我只求你能顾着自己的身体,实在不行就辞官回家好好养病!”

韩攸还没回答呢,这边江平伯心里就发毛了。他看了眼董太君,显然董太君也跟他想到了一处去。母子两个的脸色都不大好。

韩攸的身体竟然不知不觉间这么差了?

咳血之症,在当世已经算是很严重的了。有不少人都是因着咳血而身子骨越来越差,最后撒手人寰。

现在韩攸咳血,显然他的寿数已然不保。江平伯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哀凉。再怎么说韩攸也是他的兄弟,几十年的兄弟总归是有那么点手足之情。

但这点手足之情,和江平伯心中泛出的着急情绪相比,就显得很淡了。他还指望着以后韩攸能心软,继续将俸禄分给大房呢。结果就韩攸这种身体,往后还能领多久的俸禄都难说!

若韩攸没了俸禄,他要花谁的钱?不会花自己的食邑吧!毕竟自己是嫡兄,按照大魏朝的律法,嫡长子是有必要照拂庶弟的。再往严重的说,假若韩攸真有个万一去了,邹氏这个遗孀也得靠自己来养!

至于董太君,韩攸不是她亲生,她对韩攸毫无母子之情。要不是韩攸是摇钱树,董太君会直接表达对韩攸的厌恶。

一个通房丫鬟生的种,相貌比她的两个儿子出挑不说,还能坐到善金局将作监的位置,将她的两个儿子都压下去了!董太君如何不气?

自然,董太君听到邹氏让韩攸退出官场的话,心里也不安起来。

这庶子若无俸禄,便是于江平伯府一点用处都没了,届时还会反过来花老大的食邑!

董太君眼底掠过一抹阴寒。

假山后,邹氏的声音再度响起:“只要身体能养好,没了官位和俸禄又算得了什么?我从豫城伯府带来的嫁妆,够养我们两个了。若是不够,还有大伯呢!大伯可是你的嫡兄,这些年又受了你那么多资助。你若有难,大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江平伯心里猛地就是一紧。

韩攸咳嗽着,语带惭愧道:“娘子,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没有早点告诉你和嫣儿。只是我这病,就怕花光了你的嫁妆和大哥的食邑也治不好啊……”

“那也得试试!总之决不能再这么恶化下去了!”邹氏说着说着,已染上浓浓的鼻音,像是要哭了,“韩攸,嫣儿才嫁出去,咱们都还没抱外孙呢!算我求你,无论如何也得把病治好!”

韩攸长长的叹了口气,充满了恳求:“娘子、嫣儿,我现在在吃郎中给开的方子。你们、你们给我一个月的时间。要是一个月后我的病情能缓解,就再好不过。要是不能的话,我就退出善金局,安心在家养病。”

邹氏不满这个答案:“你都已经咳血了!韩攸,你这是半只脚踏进棺材了还不知道吗?”

“娘子,姗姗,姗姗我求求你……嫣儿,嫣儿你也答应爹,再给爹一个月的时间好不好?还有孟庭,孟庭你帮我劝劝姗姗和嫣儿……”

后续韩攸的声音渐次低下去,被邹氏渐渐增大的呜咽声所掩盖。

邹氏哭了起来,哀戚的哭声在这幽静的桃林里听来,极是肝肠寸断。

韩嫣和孟庭在劝着邹氏和韩嫣,一时间四个人的声音混在一起,听不清谁是谁的。

董太君的脸色已沉到谷底,似黑漆漆的死水。

轻轻磕了磕鹿头拐杖,董太君示意江平伯:“走吧。”

江平伯应了声,他扶着董太君,沿着脚下的路继续往烟雨台的方向走。

走了一会儿,与韩攸等人离得远了,江平伯心情复杂的开口:“没想到三弟的身体竟成了这样。”

董太君眼中的阴狠之色散开,唇角衔起刻薄的笑:“待宴会结束,明日就让老三分出去。否则就你那点食邑,日后养得起老三夫妇吗?”

江平伯委屈巴巴道:“儿子知晓自己窝囊,空有爵位,可是没成想连您也嫌弃儿子。”

“好了,我这是嫌弃你吗?我这是为你打算!”董太君剜了江平伯一眼,“总之,让老三尽快分出去。省得日后拖累到伯府,想甩还甩不掉。”

这么做对三弟太残酷了吧,江平伯心中冒出一丝惭愧之情。但也就那么一丝,片刻就烟消云散了。

假模假样的在心里对弟弟说了声对不起,反正是弟弟你要分家的,哥哥也不过是成全你罢了。但接着江平伯就露出狐疑的神色。他这人滑头、贼精,总觉得韩攸忽然咳血有点蹊跷。若说韩攸的肺出问题了,那么先前就应当时常咳嗽才对。不应该平日里都好好的,没见过他猛咳,忽然之间却咳出血来。

江平伯灵机一动,一个令他吃惊的猜想诞生,他问董太君:“三弟该不会是为了分家,故意弄这一出骗我们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