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经事都说完了,剩下的时间里,就是韩嫣一边纳凉一边吃着小而精的零嘴儿。旁边孟庭不嫌累的给韩嫣扇风,间或喝两口茶解渴。
韩嫣吃了一小会儿,不忍心再享受孟庭这舍己为人的服侍,遂说道:“我想把零嘴儿拿回房去吃。”
孟庭有瞬间猜测,韩嫣莫不是心疼他劳累,才借口要回房吧?不过这个念头只在孟庭心里一闪而过,他这种又冷又闷的人是不会问的。
而且,孟庭又一想,觉得韩嫣想回房吃零嘴儿的原因应该是要回去看她的话本子。
于是孟庭道:“我帮你将零嘴儿拿回房中,随后我去书房看书。”
行吧,又是去书房看书。韩嫣腹诽孟庭的爱好就没有与书无关的。
韩嫣从孟庭手里把蒲扇拿回来,边扇边说:“我舅舅豫城伯家有个表兄,打小就喜欢看书,跟你一样。就是他不注意眼睛,现在看东西都不清楚。孟庭,你要注意些。”
善意的提醒,孟庭还是挺受用的:“我会注意的。”
两个人端起装零嘴儿的这些碟子,一起回房去。
房中,韩嫣在软榻上放了个小矮桌。她和孟庭将零嘴儿都放在了矮桌上。
韩嫣从前在家就喜欢这样,坐在软榻上,架一张矮桌,一边吃桌上的零嘴儿,一边看话本子。孟庭记得韩嫣嫁过来后便是这样的。
他随口多说了句:“屋里光线暗,你看话本子的时候也注意些,别伤了眼。”
韩嫣一听孟庭提到“话本子”三字,就想到上次孟庭对她痴迷话本子这事颇有微词。似乎在孟庭眼里,话本是低俗且带坏人的玩意儿。
虽然韩嫣承认,孟庭满腹诗书的确很有气质,自己也的确下里巴人了点。但是,一想到孟庭可能在心里唾弃她的喜好,她就觉得堵心。
反正就是不想在孟庭心里落个哪里不好的定位。
韩嫣这么想着的同时,也在心里埋怨自己耍小性子。
她看似有点怏怏,回了孟庭道:“知道了。”
“那我去书房了。”
孟庭说罢转身而去,他在转身之际,视线正好从韩嫣那个装话本的箱子上掠过。
这箱子盖子是开着的,里面堆了满满的话本。孟庭的确是有点嫌弃话本这种东西,不过他猛然察觉到箱子里有个不寻常之处,那就是里面的话本堆砌放置的形状位置还和几天前一样。
也就是说,这几天韩嫣没有去动箱子里的话本。
孟庭观察力和记忆力都很好,他又多看了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这么看来,这几天韩嫣竟是一点没看话本。那她刚才为何直接就答应了他?
孟庭想了想,估计是韩嫣接下来要继续看话本了吧。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孟庭轻声离去。
看着孟庭的身影消失,韩嫣嘟了嘟嘴,一手托腮怏怏的呼了口气。然后她把手伸到床褥下面,从床褥和床板之间,拿出了一本书。
她在床褥下藏了本书的,赫然就是她从孟庭的书房偷出来的那本诗集,《白鹿青崖》。
这可是她偷的书,既然是偷的,当然要藏好,不能被孟庭发现。
这几天韩嫣确实没看话本,她都在看这本诗集。
她沉迷其中,觉得这些诗写的都很抓心。怎么说呢?就是正好能敲在她的心坎上,让她沉溺在这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精神世界里,与诗集的作者思想共鸣,心意相通。
她把话本都给抛诸脑后了。
韩嫣在这本诗集里放了书签,眼下她翻到夹书签那一页,继续阅读。然后很快就沉迷了进去。
韩嫣一边为这些诗中蕴藏的日月山河而撼动,一边特别想知道,诗的作者是谁。
说起来这本诗集有点奇怪,只有书名而没有作者的名字。
韩嫣把书给翻遍了,也没找到作者是谁。
要不是这书的确是印刷出来的,韩嫣甚至要怀疑这是谁手抄了一本送给孟庭。
算了,先把诗集读完吧。
韩嫣吃着零嘴儿,愉悦的读起诗来。
那厢,孟庭也在书房看书。
孟庭重视他的书卷,所以当初在搬进孟府后,他专门挑了这间宽敞的东厢房辟作他的书房。
书房里的书桌、椅子、书架等等,也全是他亲手置办订做的。
他更是爱整洁爱干净,每天都会打理他的书架。
因此从数日前孟庭就发现,他书架上的书少了一本。
好巧不巧,正是《白鹿青崖》。
孟庭没有太当回事,在这个家里,孟祥也是个爱书的人。虽说孟祥每次从孟庭这里拿书都会和孟庭说一声,但即便没说也没什么,毕竟那是自己的父亲。
还有孟晶清,她也会来孟庭这里找书看。
就连刘氏也偶尔会来找书。
孟庭猜测大约是他们三个中的谁把《白鹿青崖》拿走了,以后他们会拿回来的。
反正,孟庭就是没想到韩嫣头上去。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夫妻两个各自在房间里,各自沉浸于手头的书本中。
刘氏从韩嫣的窗外走过,步子轻轻的没有惊动韩嫣。
刘氏在窗子外立了一会儿,眼中渐渐凝起些愁云。她咬了咬唇,又默默的扶着墙走远了。直到刘氏走到长廊下,找了个地方坐下,她又望向远处孟庭书房半敞的轩窗。刘氏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段时间刘氏的身体好转了不少。
她没有再出去买菜,怕心疾突发给孟庭惹麻烦。她每天都乖乖的服用雪山玄芝。
刘氏一日日不出门,心里也是发闷的,于是就总在府里走来走去。也因此,刘氏发觉孟庭和韩嫣之间的氛围好像有些奇怪。
刘氏是过来人,知道小两口新婚时是什么状态,说句如胶似漆一点不为过。更别说孟庭先前宣称对韩嫣一见钟情非卿不娶,那么终于把人娶回家里,自然是该成天腻在一起的。
他们青州府临淄县那边的儿郎闺女,新婚后多是恨不得日日赖在床上。哪怕儿郎在外有差事,比较繁忙,也不是像孟庭这般新婚还总待在书房里。
刘氏也知道孟庭喜欢书,待在书房里太正常。但孟庭是独自在书房里的,而韩嫣却总是在别的房间里。
随着时间流逝,刘氏渐渐发现这个情况。她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儿。
心思不由沉重下来,刘氏坐在廊下,神色惆怅像是初冬时节的大雾,迷迷茫茫。
她不禁怀疑,她的庭儿不会从一开始就在说谎吧?
可是庭儿这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他再好不过了,怎么会拿这种事骗她?
也不对,庭儿分明是那种有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为了不让父母担心便什么都肯忍着的孩子。
可是庭儿和嫣儿每天晚上又都是同房而居的,早上庭儿去翰林院,嫣儿都把人送到门口,看起来不像是感情不好的样子。
刘氏不断天人交战。一会儿怀疑孟庭和韩嫣,一会儿又安慰自己是多心了。或许孟庭只是单纯的保留一个人看书的习惯,而恰好韩嫣也喜欢一个人看书。
刘氏越想越烦忧,整个人都像是走进了死胡同。
最终她想到自己这么忧虑多思会伤身体,总归是不愿再拖累孟庭,只好硬生生逼迫自己不要再天人交战下去。
刘氏扶着旁边的柱子站起身,又叹了口气。
她决定还是再观察一下吧。
同一时间。
和刘氏一样心烦意乱的人,还有韩茹。
汾阴侯府。
韩茹在为孟庭逃过陷害的事情咬牙切齿。
打从回门那日,董太君告诫了韩茹要尽快毁了孟庭的青云路后,韩茹上心了。韩茹一回到汾阴侯府,就给曹元亮吹耳边风,让曹元亮去劝汾阴侯出手。
曹元亮对汾阴侯说的是,把孟庭弄得身败名裂。
汾阴侯也的确想打压孟庭,但只是打压,倒没想着不给孟庭留活路。孟庭毕竟是三元及第,人品有目共睹,若是对他出手太过,保不住皇帝还会因此生疑,反过来保孟庭。
父子两个意见不统一,曹元亮就去磨他娘汾阴侯夫人。
汾阴侯夫人是个无底限溺爱儿子的妇人,儿子说什么都是对的,儿子想要什么她都会弄来。
故汾阴侯夫人去了汾阴侯面前撒娇耍泼,还摆出宗室女的身份,要求汾阴侯整倒孟庭。
汾阴侯虽不是个惧内的,却也不能不给夫人面子。毕竟他这位夫人是庄敏翁主的女儿、崇静大长公主的外孙女、当今皇帝的堂表妹。曹家昔日不甚发达时,还是靠着大长公主和翁主的提携才日渐壮大。
最后汾阴侯退让了一步,把对付孟庭这事交给侯夫人去做。汾阴侯也留了一手,他让侯夫人指使张家人先给孟庭设个圈套。若是张家人得手,自然皆大欢喜;若是孟庭有本事保住自己,一来汾阴侯能更清晰的试出孟庭的深浅,二来设圈套的也是张家人,圣上怪罪也怪罪他们。
再者,以张家人的手段,推个替罪羊出来倒也不难。左右汾阴侯府没什么损失,孟庭那小子也不会傻到直接去和皇帝告他汾阴侯的状。
汾阴侯算计得很好,事态的发展也基本符合汾阴侯的预期。但听说孟庭淡定从容就化解了陷害,汾阴侯还是脸色一沉,心中警铃大作。
同时,孙典簿的下场也超乎汾阴侯意料。
孟庭这小子可真有手段!保替罪羊一命,换来的必是替罪羊的感恩戴德。这相当于给自己埋下一个忠实的帮手!
汾阴侯立刻让侯夫人去通知张家和翰林院的掌院学士,从现在起,要在翰林院里使劲儿打压孟庭,不给孟庭任何能做出成绩的机会!
只要做不出成绩,就算皇帝想提拔他,也没有由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