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嫣说算,那就是算的。因为孟庭不会为这点小事和韩嫣理论。
那契约是孟庭签下的没错,但他是不会学狗叫的,士可杀也不可学狗叫。
事关他的尊严。13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2
想不学狗叫,就只能遵守契约上所言,不得干涉韩嫣的兴趣爱好。
孟庭叹了口气,圆自己刚才说的话:“你若看话本看得腻了,想换口味时,我的藏书任你挑选。”
这么说还差不多,韩嫣总算满意了,眼波一荡,笑吟吟的就坐了回去。
孟庭拿着她要的话本子,回到她面前,将话本递给她。
韩嫣接过话本,看了孟庭一眼。她的相公一脸冷漠,如昆仑山上常年不化的积雪。清冷气场从他站立的地方向外扩散,将他周身三丈地,都逼得冷清下来。
不就是指出他违反契约么,至于对她如此冷脸?
韩嫣并不知道,孟庭脸虽冷,心里却是热的如油锅般,波澜起伏。
皆因为孟庭惯于用冷漠平淡的外表示人,导致韩嫣窥探不出,孟庭内心里有多丰富。
孟庭看出韩嫣的神情有一丝困惑,他想通原因后,更是心力憔悴到极点。
她倒是敢说敢做,一派泰然,到头来却只有他一个人在心里憔悴无奈。
……甚是憋屈。
孟庭递完话本子就走了。
孟庭走得如此干脆,在韩嫣看来,总觉得他是瞧不上她的低俗爱好和堪忧品位,不屑于与她同流合污。
韩嫣猜孟庭是去书房了,他的书房多清高优雅,那才适合他。
心里忽的就不大高兴了,韩嫣噘着嘴,开始翻话本。
话本里大量妙趣横生、甜腻迷人的剧情,往日韩嫣看起来都是津津有味,可眼下,心里不高兴,这话本就读着心烦起来。
最后韩嫣也不想再研究少妇走路的姿势了,她放下话本,趴在矮桌上闷闷的吐气。
她知道以孟庭的高雅风骨,会排斥她的话本很正常。且,历来嘲笑她看话本的人多的去了,就包括舅舅豫城伯家的几个姐妹。
她都没当回事。
可不知怎么搞得,被孟庭不认同兴趣爱好,她心里就有点郁闷。
孟庭和她,不就是一个阳春白雪,一个下里巴人么?
谁说下里巴人就不如阳春白雪。
韩嫣忽的生了股倔脾气,她想去孟庭的书房,再好好瞧瞧他的藏书。
她倒是要看看孟庭究竟有多阳春白雪!
这一看,不得了。
韩嫣竟不知不觉在孟庭的书房里,待了大半个时辰。
孟庭在书桌旁看书,韩嫣在他的书架中穿梭,不断找书看。
孟庭就听着韩嫣挪步、找书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她的嘀咕。
孟庭听不清韩嫣在嘀咕什么,他想了想,干脆还是看自己的书,只分出一点精力注意着她就好。
这厢韩嫣把孟庭的书拿出一本又一本,果然都是她平常不会看的。
诗词歌赋就不说了,还有各种史书文法,遣词造句看着就头大,内涵更是深奥。
除此之外,还有《齐民要术》《天工开物》《考工记》这样的工农技术书卷;就连《搜神记》《海内十洲记》《淮南子》这种神怪志怪的都有。
浩瀚群书,造就了孟庭这块璞玉。而她呢,满肚子无书香墨水,胜似空心竹笋。
韩嫣忽觉这样的反差很尴尬。
但这还不是最尴尬的。
最尴尬的是,自以为只独钟话本子的韩嫣,竟然迷上了这里的某本诗集!
这诗集叫《白鹿青崖》。
开卷诗“浮云变化人世间,生如白鹿,细嚼寸心”,便让韩嫣觉得眼前一亮,胸臆一阵,忍不住继续读下去。
然后就……入迷了。
刚刚还怼了孟庭,不许他给她推荐好书,现在就自己迷上了。韩嫣莫名觉得羞愧。
想把诗集带回房间看,又不想承认打脸。韩嫣想了想,偷偷摸摸把《白鹿青崖》藏进衣服里,带出书房去。
她不会告诉孟庭,她喜欢并偷走了书房的诗集!
……
没过两日,孟庭就忙起来了。
翰林院招收庶吉士的考核,其隆重程度不亚于会试。
而这次,皇帝将考核事宜全权交给孟庭处理,这在整个大魏朝历史上也是史无前例的。
以往,负责翰林院庶吉士考核的人,起码也是翰林院的二把手。
不过孟庭毕竟是三元及第,入了翰林院后也很低调,做事兢兢业业,还会应着同僚的请求为他们赋几首小诗。是以孟庭在翰林院的人缘还不错,由他负责庶吉士考核,翰林院大部分人没什么意见,还会积极配合孟庭。
有同僚们的配合帮助,庶吉士考核进行的还算顺利。
当然也有不顺利的,那便是翰林院里还有一小部分人处处和孟庭作对,给孟庭的工作增加难度。
几天考核下来,这些人暗地里给孟庭添了许多麻烦。孟庭都不动声色的处理掉了。
待到庶吉士考核收工的那天,这一小撮人找到了孟庭面前。
这会儿孟庭正准备回家,就被这些人堵在了路口的小门处。
这些人的官职多是正七品的编修、未入流的庶吉士,其中官职最高的那人,也是此刻为首的人物,比孟庭官职稍高些,是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读。
这人叫张乾,是世家高门的子弟。
这张乾并不是凭真才学混到从五品的。孟庭从进翰林院的第一天,就知道张乾是“关系户”。
虽说翰林院门槛很高,普通官家子弟只能靠科举或者考庶吉士来进入翰林院。但对于那些关系网庞大的世家来说,想塞个把后生进翰林院,还是能做到的。
张乾就是这么进来的。
孟庭来翰林院时,有科举出身的同僚专程告诉他,这翰林院里有哪些人是走关系进来的,哪些人是正经考进来的。
总体来说,像孟庭他们这样凭才学进翰林院的人,志同道合些,走得近些,自成一派清贵。那些走关系进来的人瞧不上他们出身低还清高,两伙人心底里相看两厌。
而以庶吉士身份进来的那些人,有的也是科举出身,按照名次授予“庶吉士”之衔,有些则是普通官家爱读书的子弟考取的。这类人介于清贵和关系户两党之间,算是个没什么立场的派别。
眼下,张乾带来的这些人,都是关系户一党的。
孟庭被他们堵住回家的路,扫了他们一眼,接着向张乾行了个挑不出错处的礼节,神色淡淡:“张大人找下官可是有什么事?”
张乾不回礼,态度倨傲道:“没什么事就不能在这里堵你了?孟大人好大的派头!”
周围人齐齐跟着哼笑。孟庭面不改色的立着,一手在前,一手负后,不语。
见孟庭面无表情还不说话,张乾有种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不由心生恼意。
张乾目光不善看着孟庭,从态度到语气都很不把孟庭当回事:“庶吉士考核总算结束,孟大人也是辛苦了。”
孟庭淡淡道:“圣上所托,必当尽心完成,谈不上辛苦。”
张乾笑了笑道:“既然孟大人这么不辞劳苦,那能不能帮本官分担些公务?”
孟庭不说话,他知道张乾来找他必定没好事。现在张乾的意图已经出来了,是想把自己的公务丢给孟庭做。
张乾目前多负责一些皇家诏书的拟定。拟诏书这种事,文辞写得好不一定能引起皇室的注意;但若是写出了错,上面追究下来惩罚会极其严厉。
张乾一直想把这个活丢出去给别人做。
以前张乾和孟庭是平级的。就在半个月前,张乾官升侍读,比孟庭高了两级。张乾和孟庭本来就在派别上不对付,便把主意打到孟庭的身上。
张乾道:“孟大人可是三元及第,文采无人能及。光是修订编撰史料公文,岂非是太屈才了。本官最近事务繁忙,无暇应对各色诏书的起草和拟定。依本官看着,这项公务交给孟大人会很合适。”
这样明显的欺负和找茬,孟庭当然看得出来。
他淡淡道:“恕下官时间有限,无法替张大人分忧。”说罢施了个礼,拂开一个挡路的七品编修,离去。
那个被拂开的编修,也是世家子弟。他见孟庭径自而去,不由骂道:“清高个什么劲儿?还不是和我一样初入翰林。张大人,要去拦住他吗?”
张乾道:“拦什么拦?这孟庭摆明了不给我面子。我们硬拦着他,教人看着了成什么样?一群翰林学士在学府门口拉拉扯扯吗?”
这编修语结,缩了缩脖子。
张乾望着孟庭的背影,低低道:“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给你留活路了。
……
孟庭离开翰林院,上了马车。
坐在马车上,孟庭面沉如水,在脑海中将他所知的关于张乾的一切内容都过了一遍。
世家子弟,家中成员与宗室有联系,似乎是与皇帝的姑奶奶崇静大长公主有姻亲。
想到崇静大长公主,孟庭立刻联想到一个人。
汾阴侯夫人。
汾阴侯夫人正是崇静大长公主的外孙女。
有这层关系在,张家和汾阴侯府是有可能结为利益集体的。那么张乾从庶吉士考核开始故意对孟庭找茬发难,这后头的原因也就不难想了。
修长的手指轻轻勾勒腰间玉带,不知不觉滑到一块玉佩上。那正是韩嫣的青色玉环。
汾阴侯……要对他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