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汤里有问题的时候,总管第一个反应是不可能。
蜜拉贝儿王后煮这碗玉米浓汤,材料用的很多,包括了胡萝卜、洋葱、蘑菇、火腿肉、虾肉鸡蛋和玉米,其中玉米是今年还未完全长成的嫩玉米,本来应该再过一段时间采收的,但国王一家都很喜欢嫩玉米的好味道,而王家的自留地里今年又种了不少英亩的玉米,所以在玉米进入灌浆期后,每天都会又少量的嫩玉米被送到王宫里供国王一家食用。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王都比萨丁森要冷,所以玉米的成熟期也推后了一些,所以现在已经六月多,萨丁森那边都开始收玉米了,王都这边的玉米却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而这些材料,全部都总管看着厨房的人亲手处理的,王后除了最后把它们按照不同的时间和顺序放进锅里煮外,没有任何的异动,这些总管也是看着眼里的。
“我很确定,她并没有往里面加任何特别的东西,甚至都没有怎么碰食材,这碗汤里怎么会被下毒?”总管怎么想都想不通:“难道说,在处理食材的那些人里,还有帮凶?”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毕竟厨房里那么多人,以往总管就对他们不放心,所以国王病倒后的食物都只有少数几个人碰触,苏醒后他吃的东西和汤药更是改在了其他地方秘密准备,厨房那边送来的准备给国王的食物都是直接供给魏薇吃了,这也是为什么明明魏薇每天的饮食都丰盛到足够和所有女仆分享,厨房也没人发现王宫里多了一位尊贵的客人。
毕竟以前国王的食物就算自己不吃,同样会分给身边的仆人,回到厨房的,永远只有空盘子。
话题扯远,说回正题。
总管认为有帮手的可能也不是没有,但既然他是全程看着的,王后不可能动手,其他人应该也不可能才对。
可食材下锅之前都是清洗过的,就算有人之前就在上面下了毒,应该也早就已经被清理掉了,就算还有残留,也应该只有很少的分量了。
但事实是玉米浓汤里的被下药的分量可不低,对于她这样味觉灵敏的人来说,几乎一口就能吃出被浓汤的味道隐藏的药味。
总管还在较劲脑子的想着:“难道毒药是藏在调味料里的?”这样一来,是不是也要把今天使用的那些调味料也拿过去请伯爵夫人检查一遍?
“陛下,为了您的安全,不如我们请伯爵夫人检查一下厨房里的所有食材和调味料吧?”此时也顾不上暴露不暴露了,总管只把国王的安慰放在第一位。
国王沉吟,下毒的人已经出手了,这个时候把所有经手人都抓起来审问,应该也能查出到底是谁,只要他们找到剩下的药。
所以让魏薇一起去搜查,是个不错的想法。
魏薇却说:“可能没有那个必要。”
她把手指放在温热还有些烫的浓汤里搅动了一下,然后在抬起了闻了一会儿,又放进之前漱口的水杯里洗了一洗,再次嗅了嗅。
“我得再次声明一下,这种药虽然能让人变得虚弱,但它实际上不能算是毒药。”
华夏人都知道是药三分毒,可这个时期的西方人看来,毒是毒,药是药,在他们的印象里,毒药就是哪怕只吃下一点就会立刻毙命,对于慢性毒药他们都没什么概念,就更别提不是毒却更甚毒的药物了。
她竖着那根手指,继续说道:“这种药,短时间碰触皮肤并不会引起任何的副作用,所以,下药的人完全可以把药物直接涂抹在手上,在接触食材的时候放进去。”
“所以总管先生,所有经手这碗浓汤的人里,有哪位是在食材入锅前,没有洗过手就直接动了它们,而下锅以后,又洗了手的呢?”
之所以确定下锅以后对方应该洗了手,是因为她觉得,虽然这药短时间接触对皮肤没有影响,但下毒者本身应该会很担心自己不小心误食
她这么一说,总管立刻有了目标:“王后,只有王后是这么做的!”
他还记得蜜拉贝儿王后是回去换了衣服后才到厨房来的,所以中间她很可能就是回去那药了,而所有的食材都是仆人清洗的,切菜则是由厨师负责,但他们也都是有洗过手的,毕竟是给国王吃的,没人敢不弄干净,要是不小心有脏东西混进去被国王吃出来了,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而清洗处理后的食材因为下锅的时间不一样,所以处理好以后,就都放在一边,由王后自己选择在合适的时间下锅烹制,而在这个过程里除了她以外,就没有其他人再碰过那些食材了。
而所有食材下锅以后,王后也确实洗了手,但这样的举动其实很正常,所以总管也完全没有怀疑。
实际上如果知道这种秘药的特性的话,他可能一开始就会特别注意的,只是因为不清楚,所以一直以来,才没有人发现王后可能在国王的食物里做了手脚。
“如果现在去找王后的话,你们可能还能发现点什么。”魏薇慢悠悠地说道:“这种药似乎有一些特殊的香味,王后的手上可能还有一些残留的味道——当然前提是她回去以后没有擦护手霜之类的东西,不过这样也不用担心,她手上应该还有这种药的存货。”
魏薇觉得这种特殊的秘药应该不怎么好获得,在国王没有彻底倒下之前,王后一定会留下一些备用,而且除了国王,她或许还有其他的人需要对付。
国王闻言,立刻命令道:“现在就是把王后控制起来,派人搜查她的住处,包括她的身上,也不要放过。”
他命令完了总管,又看向魏薇:“夫人,要麻烦你跟他们一起走一趟了。”
这是要她去帮忙搜查。
魏薇欠了欠身:“好的,陛下。”
总管的速度非常迅速,他直接找来了皇宫的守卫队,带上国王签名的手谕,围住了王后的寝宫。
刚刚才回来不久的王后完全没想到卫兵会突然找上门来,当卫兵按照命令闯进她的卧室时,蜜拉贝儿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想也不想直接拿起手边的东西一把摔了过去:“你们要干什么!这里是我的卧室,谁允许你们不打招呼就进来的!”
为首的卫兵动作敏捷的避开了隐瞒而来的香水瓶子,彩色的玻璃瓶在羊毛地毯上“砰”地一声碎裂开,浓郁的香味瞬间飘了出来。
意识到自己扔的是最新款的香水,王后心疼极了,对这群守卫也越发愤怒起来:“卫兵,把这些无理的家伙都给我抓起来!”
她一定要狠狠的惩罚他们,才能弥补自己的损失。
可惜,她的命令,并没有人听从。
一群卫兵就安静的站在门的两侧,看着她。
房间里,王后的女仆们已经察觉到不对劲,她们小心的缩在角落里,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有王后气恼的发现根本没人听她的命令,脾气上来,伸手又要砸东西。
“殿下还是不要再砸了,那么贵重的东西,一瓶可是好几百金币呢。”
总管从门口慢悠悠的走进来,盯着王后手中差点又被她砸了的另一瓶香水,眼睛眯了眯。
萨丁森出产的化妆品,好用是好用,但贵也是真的贵,尤其是香水,比手掌心还小的一瓶,就要上百金币,而今年推出的新款混合香型的香水,单种售价是二百九十九个金币,虽然全套购买还可以打八折,但就算是贵族,这也不是谁都买得起的。
而就总管所知,王后应该也属于买不起的那种。
之前就说过,蜜拉贝儿的手头不算宽裕,她是公主出生没错,出价的时候也带了大量的嫁妆,但是她是个喜好奢侈的女人,什么东西都要用最贵的,一贯花钱如流水,以前还有前夫为她付款,前夫死了,她没有继承到公爵家的财产,只带着自己花了不少的嫁妆嫁给了国王。
但国王不像前夫那样疼爱蜜拉贝儿,他们感情甜蜜期的时候,国王愿意为她花钱,但王后不受宠的时候,国王虽然还是会养着她,但那些过于奢侈的需求,他就不愿意付钱了。
蜜拉贝儿又不是个人家不给她付钱,她就不买的人,相反,成为王后后,为了和其他贵夫人们攀比,她花在服装首饰和化妆品上的钱越来越多,在魏薇第一次来王都时就差不多已经坐吃山空了。
后来还是因为她重新获得国王的宠爱,才从国王那里得到了不少赏赐,才没有落到偷偷变卖自己的首饰的地步,但也是好景不长,去年她就有再次失宠的迹象,到了今年,国王一病,就更没时间搭理她了,所以按理说,新款的香水,王后就算能咬牙买下,最多也就能买个一瓶罢了。
可现在,看看王后的梳妆台台,一整套六瓶的新款香水,除了男款的,都能在她的梳妆台上看到,另外上面还有其他萨丁森的新款化妆品,因为今年萨丁森所有的商品都换了包装,所以总管一眼就能看出那些各具特色玻璃瓶,都是今年新品,哪样都不便宜。
这些东西以往总管都会帮国王买了送给他的情妇们,今年也不例外,所以价格他都知道。
但国王今年送人的名单里虽然有王后,可数量也没有这么多,她自己又应该没有钱买才对,所以东西是哪儿来的。
王后有除了国王之外的情人,总管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甚至有点懊悔,如果自己早点来王后的卧室里看一看,说不定早就发现问题了。
虽然贵族夫妇各玩各的已经是常态,王后有情人也并不算什么,但国王在这个时候病倒,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总管已经开始想王后的这个情人会是谁了。
会是罗曼洛夫公爵吗,还是别的什么人?
王后见他出现,也没注意到不对劲,反而道:“你来的正好,这些卫兵太没规矩了,快把他们给我关起来!一定要好好惩罚他们才行!”
“那恐怕不行呢,王后殿下。”总管阴沉着脸说道,再也没有以前对她的客气:“他们是陛下派来的,除了陛下,没人可以命令他们。”
看到他冷着脸的样子,以及其他卫兵们异常的举动,王后这才意识到不妙:“你什么意思?”
总管也不和她老圈子:“殿下还记得自己亲手做给陛下的那碗汤吧,医生在里面检查出了毒药的成分,国王下令搜查殿下的寝室,现在就请您配合我们了。”
蜜拉贝儿心中一跳,脸色也变了:“毒药?怎么可能!我才没有下毒,你们这是污蔑!”
“是不是,等我们搜完了不就知道了。”
说完也不管王后是什么反应,手一挥,卫兵们直接开始翻箱倒柜找了起来。
女仆们被这种突发情况吓得面无血色,尤其是当她们看到那些卫兵走过来想对他们进行搜身的时候,一个个更是像是面对老鹰的鸡仔一样,缩在角落里哭了起来,挣扎反抗着,并不想接受这样的检查。
卫兵们不好直接对王后出手,却没人在意这些女仆,或者说,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他们巴不得呢。
好在总管也看不太下去这种行为,尤其他的身后还有为夫人在,所以在卫兵动手前,他已经生气的呵止了:“干什么!让你们搜房间没让你们碰那些女仆,她们有其他人负责!”
本来想动手的卫兵讪讪的收回手,可惜的看了眼小贵族出生,有气质有品貌的女仆。
女仆们经过了之前的惊吓后,等总管叫来其他女仆带她们到隔壁的房间里搜身的时候,就没有任何的抵抗了。
而王后本来一点都不想配合的,可总管手里有国王签署的手谕,女仆们根本不给她反抗的机会,就强行把人也带到隔壁去了。
走之前,她甚至没有发现,一直跟在总管身后,穿着黑头蓬,从头到脚都没有露出来的人是谁。
等王后离开了,卫兵们把房间里所有可疑的物品都翻了出来,总管才请魏薇帮忙检查。
房间里这么多东西,要一件件查起来可得花不少时间。
魏薇一边检查着从各种隐蔽的角落里找出来的东西,一边道:“刚刚叫走的那些女仆,搜身完了以后让她们过来,我有事情要问。”
很快,被搜过身的女仆就被带回来了。
魏薇问她们:“王后在准备给国王煮汤之前,她回房间的这段时间里,都做了什么。”
女仆们战战兢兢的回答着:“只,只是换了衣服,还洗了手。”
“除了这个呢?洗手以后擦了什么吗?”魏薇已经检查过桌子上的那些瓶瓶罐罐,没有发现里面有什么特殊的。
“有擦了点香膏。”女仆往梳妆台上看了看,指着其中一个陶制的胭脂盒道:“就是这个里面的。”
魏薇顺着看过去,发现那是自己已经检查过的,之前并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不过她还是拿了过来又看了看。
这是一种很香的脂膏,不过并不是萨丁森的产品,魏薇闻到了一股很特殊的香味,但和国王中的药还是有区别的。
“不是这个。”她对总管摇了摇头,又继续问她们:“还有什么吗?”
女仆们完全不知所措,也想不出来还有其他的什么。
总管见此,恶声道:“你们仔细想想,小心自己的命。”
女仆们吓得发抖,她们也知道如果真的是王后下毒,自己这些人恐怕也要跟着受罚,一个都逃不了。
顿时,一个个就又开始哭了,还忍不住请求总管救命。
总管打了一棍又给了她们一个甜枣:“如果这是和你们无关,我们也不会随便抓人。”
魏薇继续研究着那盒香膏,又看了看桌上其他几款不属于萨丁森的护肤品,突然问道:“王后平时都是用这个擦手的吗?”
“不是的,王,王后这两年用的都是萨丁森出产的护手霜。”一个女仆上前,先是拿出了护手霜,接着又拿了另一个大一些的小罐子:“不过偶尔她也会用这个。”
“这些都是哪儿来的?”
三种不同的护肤品,除了萨丁森的那一款总管说是国王送来的,剩下两款则不知来历。
女仆们也一个劲的摇头表示不是她们去买的。
之前指出那些护手霜的女仆又道:“就是和那些很贵的护肤品一样,突然就有了。”她小心的看了眼总管,咬咬牙就说了:“我们私下里都在猜想应该是王后的情人送的,她偶尔晚上会突然说要出去散步,也不让人跟着。”
魏薇已经在摆弄那两个香膏了,她小心的从两个容器里取了一些香膏,然后把它们混合擦在手背上,涂抹开后,又闻了闻。
看到她这个动作,女仆立刻瞪大了眼睛:“我想起来了,王后殿下今天插手的时候,是先取了一点平时用的那种,然后好像不太喜欢,又用了另外的那种。”
魏薇已经闻到了手背上熟悉的味道,还稍微品尝了下:“真有趣,竟然还是使用前需要混合的药物,这可真是少见。”
她以为这样的下药方式,应该只有华夏才会又呢。
总管闻言,立刻就问女仆:“王后以前是不是也这样做过,就差不多一个月之前。”
女仆当然想不起来一个月前的小事,但不妨碍她抓住保命的机会,点头应下:“好像也是这样的!”
其他女仆也跟着附和,实际上到底还记不记得,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总管走上前,弯腰询问魏薇:“确定就是这个吗?”
“应该没错了,虽然使用的比例暂时还不清楚,但是这个香味错不了。”
两种不同的香膏混合在一起,味道自然也有了些许的改变,和魏薇在浓汤里闻到的很像。
既然东西已经找到了,之后审问的事情,就不需要魏薇插手了,尤其这里面还涉及到王后的情人,算是王室丑闻,魏薇很自觉的退出了后续的事情。
她把东西教给总管:“这个你用完后请拿给我,应该对陛下和王储的病情有帮助,当然,如果能从王后嘴里知道配方,就再好不过了。”
“好的。”
“那我就先回去了。”
人都抓到了,魏薇也不用隐藏什么,直接解开了闷热的斗篷,露出面容。
女仆们显然还记得她,一看到她的脸,都惊讶的啊了一声。
朝她们笑了笑,魏薇谢绝了总管派人送她的好意,施施然的往外走。
她出来的时候,隔壁的蜜拉贝儿也结束了搜身,因为没有从她身上发现任何东西,为她搜身的女仆都有些恐慌,而蜜拉贝儿大概是觉得自己不可能被发现,这会儿同样有恃无恐,一脸怒火的从房间里走出来,似乎正打算找总管算账。
两位不同风格的美人,在门口不期而遇。
蜜拉贝儿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魏薇,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是你!”
魏薇朝她欠了欠身:“下午好,王后殿下。”
蜜拉贝儿可没有和她寒暄的心情,她质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魏薇也不隐瞒,大方的回答道:“受到陛下的请托,来为他治疗。”
“治病?你会治疗?怎么可能?”蜜拉贝儿一脸不信:“所以那天在那个贱人的房间里的是你!”
听到她的话,旁边的女仆不约而同看了魏薇一眼,显然是把魏薇当成了国王的新宠。
没想到陛下生病的时候也没忘记风流快活。
“是的呢。”魏薇笑着点头,一脸不好意思:“因为陛下说治疗要秘密进行,所以我和费利克斯就偷偷进宫了,没有去拜访您真是不好意思。”她才不会给她们乱说话的机会。
“威廉姆斯伯爵也在?”最下蜜拉贝儿更加意外了,但她暂时没心情在意这个:“你为陛下治病,来我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来找你给国王陛下下的毒啊。”魏薇漫不经心的把一缕发丝捋都耳后,在王后骤然变化的瞳孔中,把那只还没有洗掉的手往她鼻子前晃了晃。
“这个香味还熟悉吗?王后殿下。”她嫣然笑道:“是不是和您下的毒药闻起来一模一样啊?”
是啊,一模一样。
王后再也控制不住表情,意识到自己的秘密可能已经被发现,血色从她的脸上褪了下来,一丝冷汗也从鬓角冒了出来。
她色厉内荏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有给国王下毒!”
魏薇可不管她认不认:“殿下不需要和我解释什么,找到的良种香膏已经交给总管了,您该去和陛下解释。”
“顺便,也和陛下说说,为什么王储殿下也会中这种毒吧。”
用又一个噩耗打击了对方,不等她回神,魏薇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