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国王的容许这点，确实和费利克斯想的一样简单，费利克斯最近给国王陛下缴了不少税，加上本身又很得国王的好感，这点面子，国王还是肯给的。
最重要的一点是，明知道意图绑架魏薇的歹徒是有贵族在背后授意——最初的担忧之后，国王也反应过来那些歹徒不是针对他的了——但如今调查队也没抓到幕后黑手，连可能死掉的歹徒尸体都是费利克斯找人在捞，手底下的人的无能这点，让国王面对费利克斯时都有那么点尴尬和心虚。
但再尴尬和心虚，国王这边其实已经有不打算继续深究下去的想法，之前搜查贵族家这点引来了贵族们的不满，偏偏还没抓到人，再继续闹下去，他们恐怕就要联名抗议了。
这样一来对费利克斯就有点抱歉了，看在这个份上，国王也大方的同意了他的请求，——何况费利克斯还送了一笔钱给他呢。
即使是国王，也是缺钱的啊。
收了补偿金后，国王就对费利克斯招募自由民的事情视若无睹了，反正那些人活不下去也会自己去奴隶市场，卖给谁不是卖。
没有人阻挠，招募的事情就简单的多了，别看这次来王都只是个意外，实际上费利克斯早有在各地招募自由民的打算，对王都自然没有放过的意思。
金斯利亲自带队到下城区招募自由民，愿意成为农奴的都能领到一笔“卖身钱”，这费用是按照现在奴隶市场的市价来的，根据年纪的不同，价格也不一样，比如成年的劳动力差不多值一个金币，相当于一匹耕作用的挽马，而年纪较大和较小的农奴的价格则要减掉一半，并且男女的价格也是不一样。
（由此可见，魏薇的生意有多暴利了。）
当然，如果是有一技之长，或者卖身成为奴隶的话，价格会更高，但他们收的是农奴，这个价格已经很优惠了。
所以排队的人很多，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放弃自由民的身份，相比自卖自身，更多的人选择了卖儿卖女。
不管是东方还是西方，普通大众都有一个特点，越是贫穷的人家生的孩子越多，因为他们必须要生尽可能多的孩子，才能保证其中一部分顺利活到成年。
而且在很多时候，孩子也是财产的一部分，在活不下去的时候，把年岁合适的孩子卖了，都能换来其他人活命的机会。
没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每年寒冬来临时这样的情况就有很多，而且大部分被卖的都是女孩。
被父母带来的孩子们神情麻木，显然已经接受了这样的命运，有一些长相姣好的女孩甚至流露出一丝庆幸，如果不是有伯爵大人来招募农奴，她们这样的女孩最有可能被卖的地方，就是教会和贵族们经营的妓院。
相比起来，成为农奴反而更好一些。
站在临时搬来的桌子后，金斯利头疼的看着桌前大排场龙的队伍里，那些年纪都在十到十二岁左右的女孩。
之所以都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只是因为更大一些的女孩不是已经被卖了，就是嫁人了。
虽然萨丁森郡缺人，可这么点年纪的女孩真的是能做事的吗？金斯利甚至怀疑她们是否能成功活到萨丁森郡去。
如果从萨丁森郡的需要考虑，金斯利是一点都不想收这些女孩的，她们看起来就不是能干活的料，每个人都瘦弱的只剩下皮包骨，好像风一吹就能被吹走一样。
这样年纪的孩子，他们本来不应该收的，毕竟他们要的是能做事的农奴，而不是一群还需要花粮食照顾的孩子。
但骑士准则让他无法对这些人置之不理，所以金斯利只能派人回去询问费利克斯的意思。
被派去询问的士兵骑着马匆匆而去又匆匆而回，给金斯利带回的消息是可以都收下来，不过十二岁以下的孩子，价格就要更低一些。
士兵还补充了一句：“伯爵大人出门了，这是薇薇小姐的意思。”
刚刚经历差点被绑架的危险，魏薇以此为借口推掉了一部分的邀请，躲在家里忙着读书和写新的计划书，费利克斯就没那么好运了，每天都有各种宴会等着他，而且因为未婚妻不在身边，他还要应付那些比从前更加热情的莺莺燕燕，最后不得不把多洛莉丝带上，作为自己的舞伴，导致后者算是提前进入社交圈了。
小姑娘也是争气，她真的以为魏薇被吓到了，又看到那么多人趁她不在打自己兄长的主意，提起勇气战胜自己的内向给哥哥当起了护草使者，几天下来，整个人都有自信多了。
虽然不是伯爵大人的命令，但魏薇的也是一样的效果，有了这话，金斯利也就放开了手招人，就算有些人拿自家明摆着连十岁都没有的孩子充数，他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而另一边，知道下城区很多家长在卖孩子后，魏薇招来管家，让他去联系一些商人，购买鞋子和保暖的衣服。
“布料不用太好，但一定要足够保暖，鞋子也要适合走路的，多联系几家，可能要的数量不会少。”
具体数量她也不能确定，但先准备起来总是没错的。
魏薇的准备果然是有用的，过了大约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金斯利又派人回来告诉她，那些买孩子的家长拿了食物就把孩子丢在招募点离开了，根本没打算让这些孩子回家等着他们去接人。
用他们的话说，既然已经把人卖给他们了，那孩子就和他们无关了，哪里还能带回去浪费不多的粮食。
回来报信的士兵都忍不住说了句：“也真是够狠心的。”
魏薇同样皱眉，她点头道：“我知道了，被留下的孩子大概有多少？”
“我回来的时候差不多有四十几个，现在应该会更多一些。”士兵想了想，补充道：“最开始排队的人里孩子应该有八十六个，后来又来了不少。”
他们这些士兵主要是过去维护次序的，士兵自己不识数，但他的同伴懂，无聊的时候就顺便数了数人，他听到了就记住了。
魏薇有了底，告诉士兵：“你去看看现在宅子里哪位骑士还有空，让他派一队士兵过去看好那些孩子，晚些时候我会派其他人去接手的。”
“好的小姐。”士兵点头应下，下去了。
魏薇转头看向身后的女仆：“潘妮，你去……潘妮？”
本来在发呆的潘妮回过神来，慌张回话：“是的，小姐？”
“你怎么了？”
潘妮不好意思道：“我就是想起自己以前的事情了。”
魏薇了悟，她记得潘妮也是被自己的父母卖掉的，而且如果不是被巴顿管家看上带回萨丁森堡，潘妮就被卖到妓院去了。
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不用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你现在不是过的很好吗？”
“是的小姐！”
潘妮振奋道，她现在确实过得很好，不仅吃的好穿的暖，每个月还有薪水拿，主人又都是好相处的，在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
“小姐，你要我去做什么吗？”
“是的，我想让你组织一下宅子里的女仆，等下让她们跟着跑一趟，去照顾一下那些孩子。”
既然都是女孩子的话让士兵照顾就不太合适了，魏薇只好抽调宅子里的女仆过去，好在最近宅子里又添加了一些人手，女仆加上从萨丁森带来的四个共有十四人，琴这两天被派去河道边帮忙管理那些负责做饭的仆妇，不在家，自然只能潘妮带入去了。
魏薇安排道：“你们先过去，清点一下人数，先带去琴那边吃点东西——记得先通知琴那边一声——然后等管家那边联系好人，让她们领了衣服穿上，别冻坏了。”
潘妮一一记下，又问道：“小姐，这么多人我们应该安排她们住哪儿？伯爵宅里没有那么多地方住了。”
这点确实是个问题，魏薇自己也没办法。
于是只能道：“等费利克斯回来我问问他。”
知道外面有人盯着自己，魏薇不好出门，只能安排人去做事，自己呆在家里等费利克斯回来。
今天费利克斯是接受一位贵族的邀请去共进午餐了，所以回来的时间比较早，他一回来就发现伯爵宅里的人少了很多，往常第一时间就会出现的管家也不在，脱下斗篷就去找魏薇。
跟着后面的多洛莉丝非常识相的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
“出什么事了，管家他们去哪儿了？”
“下城区那边出了点问题。”魏薇帮他倒了杯热气腾腾的麦芽糖姜茶，把姜片和麦芽糖一起下锅熬煮二十分钟，再过滤掉姜片，喝起来暖宫暖胃还能祛风寒预防感冒，冬天喝最合适不过。
费利克斯试了下温度，感觉正好，就一口气全干了，然后再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次慢慢喝着，一边听魏薇说下城区的事情。
听她在苦恼怎么安顿那些孩子，费利克斯想了想道：“我可以去找艾伦帮忙，他在城外有个空闲的庄园宅子，应该可以暂时借用一下。”
艾伦那个庄园宅子就只是一个宅子，没有附属的土地，费利克斯曾经去过，石头修建的大房子因为主人不在意的缘故，从里到外破破烂烂的，里面只有两个老仆人守着，以他和艾伦的交情和未来的合作关系，暂时借用一下并不难。
费利克斯想到就做，起身就去找艾伦借宅子。
另一边，潘妮也带着女仆们在士兵的护卫下去了下城区。
相比其他区域，下城区的环境是真的很糟糕，道路是坑坑洼洼的泥土路，房子破破烂烂像是随时可能倒塌的危房，每家每户门前都堆满了不知道是垃圾还是“收藏品”的东西，一股恶臭在空气中弥漫，让人怀疑王都里竟然也有这样的地方。
王都是个繁华的大城市，人口也是整个普拉迪最多的，但整个王都的常驻居民（不包括居住在周边贵族领土中的农奴）也就只有三万人左右，其中下城区的贫民人口就有一万六千多人占据王都二分之一的人口数目。
下城区的贫民没有自己的土地，很难找到稳定的工作，这让他们的生活非常艰辛，除了偶尔打打零工，更多的人选择从事一些不法的勾当，可以说，在其他城区的居民眼里，这里就是小偷、强盗和娼妇聚集的罪恶巢穴。
相比于一些皱着眉头捂着口鼻，显然无法适应这样环境的女仆，潘妮要镇定的多，不说萨丁森保一开始的时候也不怎么好闻，在她成为女仆前，住的地方并不比这里好多少。
好在招募的地点就在下城区的城门处，她们不需要过于深入这个混乱的地方。
“骑士大人。”潘妮朝着金斯利行了礼，说明自己一行人的来历。
金斯利正头疼着呢，见到总算有人来接手那群孩子了，很是高兴的转了转下巴：“你们来的正好，先把他们都领走吧。”
也许是今年相比往年更加寒冷的缘故，下城区的生活更加不好过了，卖孩子的人家也特别多，他们这一天就收了近百个，其中大部分都是女孩，但也有不少男孩。
并不是说这里的人就全部都是重男轻女只卖女孩了，而是金斯利这边不收年岁太小的孩子，至少也要十岁以上，这个年纪的男孩往大一些算已经是家里的劳动力了，留着还能做点事情，而女孩到了出嫁的年纪，家里要给准备嫁妆，没有嫁妆就嫁不出去，留着也做不了多少活，那不如直接卖了换钱让其他人有条生路。
当然重男轻女的人还是很多的，甚至一些人生女儿就是为了养大换钱。
潘妮带着女仆接管了那些孩子，听跟着她们帮忙的士兵说，这些孩子都是单独被卖的，还有一些全家一起成了农奴的人家的孩子被大人带回去了并不在这里。
潘妮按照魏薇的吩咐，打算先把人送到河道边去，虽然已经大致确定了抛尸地点，但因为没有找到剩下四个人的踪迹，那条河的不同河段如今都还有人在捞尸体，河道边上自然每天都有人在烧水煮姜汤和粥，之前已经另外派人通知过，增加了熬煮的数量，现在女仆的任务就是把孩子们带过去填饱肚子。
为了带走这些人，她们来时还特意去车马行租用了几辆运货的马车，这些孩子都瘦的皮包骨，挤一挤一车装二十个孩子搓搓有余。
女仆和士兵一起安排着这群衣不蔽体，在寒冬里冻得瑟瑟发抖的孩子上了车，因为太冷，这些孩子只能挤在一起互相取暖，看起来就更加可怜了，连原本不太甘愿来下城区的女仆都忍不住流露出一丝同情。
但金斯利警告潘妮：“你们得注意点，这里面有些孩子可能会逃跑，千万看住了。”
他不仅这么叮嘱了，还特意安排了一些士兵跟着她们免得真的出现有人逃跑的情况。
“为什么？”潘妮不解：“她们不是被家里卖了吗？即使逃跑也没有地方可以去吧？就算是想要逃回家，她们应该知道我们能找到不是吗？”
“不是所有人都是被家里卖掉的。”金斯利示意她看那些混在女孩中的男孩：“里面有一些本来就是孤儿，是原本在街上混日子的，这些人里也不都是自愿过来的，他们很狡猾，随时可能跑走。”
金斯利说的点到即止，潘妮明白了。
那些孤儿恐怕都是在街上小偷小摸的孩子，这样的孩子幕后都有人控制着，带他们来的人并不是他们的亲人，而是控制他们的人，那些人很可能是准备空手套白狼，一边卖孩子，一边转头让这些孤儿自己跑回去，这样钱也有了，人也还能留下继续帮他们做事，总归不会吃亏。
而这些孤儿都没有家，甚至很可能都是黑户，是那种走出下城区就算被抓去当奴隶都没人会管的，除了控制他们的组织，他们也无处可去，自然是那些人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说白了就是一种诈骗手段，而这些孤儿可能还干过不止一次。
潘妮提了提心，再看向那些孩子时，总觉得有几个眼珠子转的太快了，不像是安分的。
她无奈道：“恐怕还得请骑士大人你的士兵们多加看管了。”
“当然，这些士兵会一直看着的。”
等到所有孩子都上了马车，士兵们跟在马车边上走着，全程都在看着车上的孩子，让一些确实打算逃跑的孩子完全没有下车的机会。
尤其是等马车出了下城区，这些有心逃跑的孩子就更没法逃了。
“哥哥，怎么办？”一个年纪明显没有到十岁的男孩缩在自己的哥哥身边，害怕的看着四周，尤其是跟在车边的士兵，那些拿着长矛的高大士兵让他恐惧：“我们还要逃吗？”
比他大了五岁的哥哥抱着弟弟，看了看越来越远的下城区城门，低声安慰：“别担心，有我呢。”
大一些的男孩叫汉克，和他的弟弟奇米都是孤儿，也就是金斯利口中说的被犯罪组织控制着的那种。
这不是他第一次被卖了，之前他就被送到奴隶市场去过，帮着他们骗钱再自己逃回来，如果不是他足够机灵，恐怕第一次被卖就回不来了。
之后大概是看重了他这点，汉克又被卖了两次，每次他都靠着自己逃回来了，这次是他第四次被卖。
而且因为这次买人的贵族愿意买年纪小的孩子，那些人一合计，干脆把汉克不到八岁的弟弟也送来了，反正这年头的孩子都长得瘦小，他们非要说他有十岁，加上汉克请求兄弟一起，登记的士兵看在他们主动降低价钱的份上，就和其他那些年纪小的孩子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收下了。
从前汉克那么拼命也要跑回去是因为他的弟弟在那些人手里，现在奇米就在身边，他一点都不打算冒险。
马车很快到了最近的一处河道，这里就是之前通知过的地方，临时雇用的仆妇已经按照要求另外熬煮了一大锅粥，锅是从伯爵宅特意带过来的，是之前为了准备宴会采买的大锅，一次能煮出足够所有孩子吃的粥，连同大锅一起送来的还有在附近临时采买的木碗和木勺子。
几个负责分发食物的妇人拿着大勺敲着锅沿，朝着下了马车的孩子们大声喊道：“所有人都排好队，一个个过来。”
本来还在为自己即将面对的未来而忐忑不已的孩子们完全没想到最先迎接他们的，竟然是热乎乎的食物
空气里是大麦特有的香味，而那些香味，是从火堆上半人高的大锅里飘出来的。
生活在下城区的孩子们并不陌生这种香味，但他们之中很多人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大麦粥了，几乎都要忘记它的味道。
本来就饥肠辘辘的孩子们这会儿早已经忘记了害怕，一个个听话的排起了队伍，慢了一步排在后面的孩子踮着脚尖侧着身子往前看，期待着什么时候能轮到自己。
尤其是看到那些领到食物后立刻到旁边吃起来的人，那碗里比他们自己家中浓稠的多的大麦粥看得他们口水都流下来了。
因为不知道这些孩子饿了多久，潘妮记得魏薇的叮嘱，告诉分发的妇人不要给他们太多食物，所以每个孩子领到的大麦粥只有半碗的份量，但即使如此，也足够已经被饿小了胃的他们美美的饱餐一顿。
许多孩子领到属于自己的食物后，连勺子都顾不上用，直接端着碗就大口喝了起来，哪怕被热腾腾的粥烫了嘴都舍不得吐出来，一边呼气一边努力咽下去。
汉克带着弟弟也领到了他们的份，兄弟俩走到一边就狼吞虎咽的喝了起来，虽然是有组织的孤儿，但他们平时也吃不到这样的食物，平时能吃到一小块又干又硬的黑面包已经很不错了。
奇米已经迫不及待的喝起了大麦粥，等他喝了几口后，又想起自己的哥哥，举着碗想把自己的分给他。
“不用，我这也有呢，足够吃了。”
从前缺少食物的时候汉克都是这么和奇米说的，但那时候基本都是善意的谎言，只有这次，他是真的能吃饱。
当大麦粥的香味在嘴里翻滚，汉克觉得，如果以后都能吃到这么好的食物，那让他做奴隶都是可以的。
但是可能吗？
这样的念头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就全部被食物压下去了。
不用坑蒙拐骗，就能天天填饱肚子的好日子，大概也就只有在梦里才会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