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似乎格外漫长,除去那些宾客外,苏家还有一位客人。
只是不太受欢迎。
李行争眺望远处武者穿梭身影,心中有些烦躁。
他不希望对方打扰到苏慕的休息。
但事与愿违,院外烛光闪动,管家的呵斥,慌慌张张的婆子,害怕的侍女,唤醒了浅眠的苏慕。
她从梦中醒来,单披了一件外衣站在廊下,询问动静。
李行争说,“苏池正被行刺了。”
苏池正身为开临城城主,除去修为方面,御人治下也有颇有手腕,单纯从第三方来看,苏池正还是个不错的城主。
唯一被得罪的理由……
苏慕很快猜出来,“司徒家?”
李行争点了点头。
侍女和婆子候在月洞门内,另一头是神色匆匆的方伯,在和苏慕打过招呼后,方伯身后的武者动手了。
是阵法,他们打算封锁苏家,活捉凶手。
绚丽繁复的阵法在几个武者手中展开,苏慕望着他们,神情恬静。
李行争忽然开口,“苏慕,我不希望你冒险。”
苏慕回过头来,此时的她已经被侍女送回屋,她坐在窗边的太师椅上,明灯未亮,只剩残月照在苏慕脸上。
“被你看出来了?”
李行争抿了抿嘴,“只是设身处地。”
设身处地去为苏慕着想,理解她,明白她。同时也担心着她。
“这样太危险了,若是他对你动手……”
苏慕打断了他的话,“我想试试。”
她的声音空灵缥缈,捉摸不定,“我在这里待太久了,久到忘了自己本来的样子。我想离开这里,哪里都好,我有手有脚,可以养活自己。春日耕种,秋日收谷,等攒上一些积蓄,就可以和你一起不冻海看天虹。”
苏慕侧过头来,露出一丝哀求,“李道长,帮帮我好吗?”
窗边的少年彻底沉默下来,他的身形从窗前消失,没入海棠树中。
……
今夜似乎极为漫长,苏慕又一次睁眼时,屋里多了一人。
他看上去比苏慕年长,夜色笼罩,使得那身红衣也变得格外暗沉。
寂静蔓延着,除去提刀而立的红衣少年,还有隐匿于窗边的李行争,夜色掩去他的面容,使人越发看不清他的表情。
红衣少年没有觉察到窗外的李行争,但他认出了苏慕的身份,皱眉道,“你是苏家长女……”
他似乎想说什么,屋外的声音越发近了,有人提灯往这边来。红衣少年抓住她的手腕,未曾饮血的霜刃贴近苏慕脖颈,随时都能夺去她的性命。
拉近的距离可以听到胸膛里剧烈跳动的心脏,以及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窗外的李行争攥紧了拳头,他知道苏慕要做什么,同时也知道,他无法阻拦。
“我可以帮你。”
屋内的少女眼中满是泪水,她无视锋利的刀剑,勇敢扯住了红衣少年的衣袖。
……
被唤醒的侍女草草披了件褙子,见了管家也不敢抱怨,伏地道起今夜种种。
“婢子们服侍完小姐就歇息去了,没见过其他人。”
院里灯火通明,方伯领着一干人马站在月洞门内,这儿是苏慕的住处,相比其他地方,女眷更多,他扫过地上几个,从后挑了几位女武者上前搜查。
这么大动静,主屋里依旧漆黑一片。方伯和身边人对视一眼,领了人靠近苏慕所在的主屋。
凝霜颤颤巍巍敲起房门,数下过后,里头传来抱怨声,“小声点,小姐还在睡呢。”
开门的是一个半大侍女,她揉着眼睛嘟囔不停,待看清来人,登时吓得跪倒在地,不敢多言。
方伯扫过地上的侍女,又见屋内安安静静,心中已有定数,不慌不忙问那女子,“小姐呢?”
侍女战战兢兢道,“小,小姐回来后就睡下了,一直不曾醒来。”
门外的方伯心中已有定数,“你去把小姐唤醒,就说我有事找我她。”
侍女不敢有疑,连忙爬起来进了闺房,几息过后,传来侍女紧张的呼喊。
“小姐,小姐你醒醒啊。”
呼喊成了哭腔,方伯等人当机立断,领了进了苏慕房中。就见床上的苏慕双眼紧闭,面色发青,昏迷不醒。
方伯见状喝道,“快去大夫。”
一旁的侍女回过神来,向方伯哭诉道,“是婢子该死,睡得太沉不知小姐遭难。”
这话提醒了方伯,又一人去了屏风后,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抹香灰。
再看一味哭泣的侍女,发生何事一目了然。
中毒的苏慕危在旦夕,一干人不得不围着苏慕转。诊脉过的方伯渐渐生疑,他转身走出房门,命剩下人往别处搜查。
“此毒虽不致命,但解毒需要时间。他给小姐下药,无非是想将我等拖在这处,好得机会脱身。”
道此言时,守夜的侍女便站在方伯身后,垂头不语。
一夜过去,苏家上下毫无收获,遭殃的似乎只有苏慕。将这事上报给苏池正时,一夜未眠的苏池正只沉着脸不说话。
一道未歇息的还有柳挽风,想到昨夜之事,她冷笑道,“好个司徒家,说什么君子之义,正义之刀。还不是小人行径,竟跑到我儿生辰宴上行刺。”
方伯瞧了眼书桌后的苏池正,小心接过柳挽风的话,“那司徒修重病初愈,想来不是主人的对手,故而出此下策。”
二十年之约将近,苏家和司徒家要再一决生死。偏生这个节骨眼上司徒修生了重病,即便全愈了,也不是苏池正的对手。
柳挽风清楚此事,更是鄙夷昨夜行刺的司徒家,冷笑道,“狗急跳墙的东西。”
相比柳挽风的厌恶,苏池正的脸上只有冷漠。
十年前,苏池正的父亲杀死了司徒修的父亲。父辈的仇注定了子辈的裁决只是早晚问题。
“其他呢?”
方伯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和光院的事,“大小姐中了毒,不过解救及时,并无大碍。”
苏池正只顿了片刻,便一句话带过,“让她养着。”
“……是。”
柳挽风这个主母则要体贴许多,嘱咐寻个好大夫给苏慕看看,莫要落下病根。
这已是对苏慕最好的照顾,方伯在心中叹了口气。出了门后,借着查明凶手踪迹的理由,又去了趟和光院。
彼时苏慕已经醒来,倒在床上昏昏沉沉,得知方伯到来,硬是爬起来要和他见面。
人老了总容易心软,方伯忙叫人过来扶起苏慕,慰问过后又聊起昨夜的事,不出意外的,苏慕回答是一概不知。
和方伯一道来的女武者出言,“还不如问守夜的侍女。”
“侍女?”苏慕不解抬头,声音细细弱弱的,“昨夜没有守夜的侍女呀。”
“昨晚太晚了,我就让侍女姐姐去休息了。怎么,侍女姐姐还是来守夜了?”
两人脸色俱是一变,匆匆聊了几句便离去。侍女见苏慕眼皮子打架,贴心退下,转眼屋内只剩苏慕一人,她拨着腮边的乱发,依旧打不起精神,将睡未睡。
她下意识把目光投向窗外时,屏风后的人走了出来。
晨曦完全勾勒出他的脸庞,神采英拔,翩翩年少,无比鲜活,他站在苏慕床边,面无表情问,“为什么要帮我?”
苏慕望着他,柔弱的脸上涌现笑意,“因为我和你一样啊。”
“都恨不得苏池正死。”
……
到下午苏慕才被唤醒,一睁眼就是热气腾腾的汤药,苏慕坐在床上发呆,让眼生的侍女下去。
猜也能猜到,她的贴身侍女被人假扮,这些人怕是要一个个验明正身。
等屋内没了人后,苏慕慢吞吞从床上下来,她捧着汤药问屏风后的人。
“你要吗?”
“不需要。”少年的语气冰冷。
被拒后苏慕也不再多问,喝完汤药后又寻了蜜饯。待她吃完手中的蜜饯,主动和少年攀谈起来。
“我叫苏慕锦,你呢?”
“宋修。”
廊外李行争倚在海棠树下,听着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思绪渐远。
‘喊我苏慕就可以了。’
‘像人的名字,我以为你是树精。’
窗内少女的面容宛如从前,柔和的声音穿越到过去,春日冬雪,晨曦暮色,少女就站在廊下,只要他一低头,就能听到她的声音。
‘李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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