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苏池正那边过关后,苏慕不再瞻前顾后,认真修炼悬丝傀儡。只是修好的东西再好也补不上完好如此的原件。一段时间后,苏慕就发现,她体内的灵力达到了上限。

像是一只破桶,即便注入的水再多。它们还是会从那个最低的缺口流出,能存下来的,只有那一汪浅水。

这是早就预料到的结果,苏慕没有烦恼太多,眼下她还未找到合适的理由制作傀儡,她现在需要准备的,是苏年容的生辰宴。

比起苏慕来,苏慕的侍女更期待苏年容的生辰宴。

苏慕问起原因,她倒是兴高采烈的。跟苏慕比划着,“我入苏家时曾经远远看过生辰宴一次,侍女姐姐们穿着漂亮的衣裳,乐师会吹起动听的曲子。这是很值得欣赏的画面。”

苏慕也被这单纯的喜悦感染,她收好手中法籍,回答道,“我也很好奇。”

所谓的浮翠流丹到底是什么样的。

因为生辰宴缘故,苏慕院中难得活跃起来,侍女坐在廊下,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

“司徒公子生病好久了,一直不见他出来。可惜了我的胭脂。”

“你别指望了,我听人说,半个月前,司徒家发了羽檄,要司徒小姐速归呢。”

“真的?那怕是不太好了。”

“可司徒公子多好看……”

苏慕听说过这个司徒公子,是她爹苏池正的死对头。司徒家是三百年前搬来开临城的,自称是上古大能者后裔,想要错月山,苏家自然不愿意,几次交涉失败后,司徒家家主因此事去世。司徒家记恨,同苏家决战,最终以苏家险胜落幕。

苏家虽赢,但苏池正的父亲却因这场比试逝世,导致苏池正提前继位,杀父之仇加之司徒家至今对错月山虎视眈眈,导致两家水火不容。苏池正提起司徒家就没好脸色。

主人家的暗流涌动,和这些侍女关系不大。之所以谈起这位司徒公子,单纯对方未婚未育,而她的父亲苏池正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爸了。

从这个方面来讲,她爹输得一败涂地。

比起苏慕这边的有说有笑,正院则透着另一种气氛,苏年容站在穿衣镜前,听着柳挽风的嘱咐。

“不和阿姐打招呼吗?”

柳挽风脸上泛着温情,蹲下身对苏年容循循善诱,“宴会上会来很多你爹爹认识的人,你是爹爹的孩子,断不可在外人面前失礼。阿姐日日在家,今日不见明日还能见。懂了吗?”

苏年容听懂了,他想起冬日的事,眉头渐舒,依了柳挽风,又望着镜中自己的身影,忽地喜悦起来,“娘亲,我是不是长高了点?”

柳挽风嘴角含笑,抚着苏年容的碎发温柔点头。

待苏年容被带下去,大丫鬟才敢上前来,小声道,“夫人,和光院那……”

柳挽风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她搁下手中茶具,薄胎白瓷落在紫檀木案几上,两者相撞的声音让大丫鬟身子轻颤,越发不敢抬头。

柳挽风,“当初怎么说的就怎么办,无须来问我。”

……

被告知苏慕要参加今年苏年容生辰宴的不止柳挽风这边,还有苏池正那头。

方伯候在书房里头,和紫檀桌后的苏池正说,“小姐若不现身倒还好,若是现身,最好还是打扮一番。免了那些人的心思。”

修为低浅没关系,来宾只会惋惜一句资质堪堪。但若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苏慕便如买卖的货物,总有一些不长眼的东西会来问问。

毕竟,这年头,哪个老祖没几个凡人侍妾的。

苏池正懂了方伯的意思,但不曾停下手中笔,只是随意打发,“你看着安排就是。”

到了晚上,和光院里迎来了极少踏足的方伯。

他给苏慕寻来一件玉佩,可以混淆凡人与修行者的玉佩。

那是枚很少见的玉佩,一寸见方,如生长的藤蔓被瞬间定型,花枝脉络清晰可见。玉质晶莹剔透,入手微寒。

“是家主亲自命我等打开宝库,取来给小姐的。”

方伯是这个家中的异类,虽然两人见面次数不多,但他待苏慕很好,时不时会说上苏池正几句好话。

他告诉苏慕不少应注意的琐事。比如修行者和凡人的脚步是不同的,踏雪无痕在凡人看来不能及的事,对于修行者只是信手捏来。

听完方伯所述,苏慕点头,“我知道了。”

少女紧紧抱住怀中锦盒,眼中情绪莫名,她似有孺慕之情,又有怨恨。方伯尽数看在眼里,他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面上不显。

“还请小姐好好歇息,以待生辰宴来临。”

等方伯离去,苏慕脸上转为平静,眸中情绪全无,她将侍女打发下去,随手把锦盒放在一边,坐在罗汉床上歇息,李行争从窗边望她,“你打算在生辰宴上偷学浮翠流丹?”

苏慕面露豫色,很快散去,“我没试过。”

这些天她只在纸上得来,真正的施法还没看过。

李行争也知苏慕的困境,他似乎想到什么,提起一事来,“你应该去太玄书院学。”

“书院?”

“对,三清天最好的学院。”李行争皱眉说,他不太赞同苏慕的打算。生辰宴的法术只是片面,想要真正掌握力量,还得拜师学艺。

可眼下生辰宴是最好的选择。

苏慕倒没李行争那般忧心忡忡,她顺着李行争的话歪头问,“这最好,是道听途说的好,还是亲身经历的好?”

李行争视线也跟着偏移,陷入思索,“我应该在那学过一些时日。”

他前尘记忆全无,一些事总是模棱两可。但在关键处又能指点一二。

“照你说的,太玄书院这般好。”苏慕摩挲着锦盒,“大约,苏年容也是要去的。”

……

生辰宴那天终于来临,苏慕早早被侍女捞起,坐在梳妆台前细心打扮。即便苏池正不喜欢她,但在外人面前,苏家的脸面不能丢。

她的额前贴了花钿,柔软的绫罗披在肩上,那枚玉佩被细心束在腰间。盛装打扮的她离开和光院时,李行争就站在树下,他笑望苏慕,眸光点点。

“我等你回来。”

……

到了承文楼后,苏慕并未第一时间入席,她被引到屏风后,要等客齐再一块入席。侍女气得差点落泪,苏慕却不生气,对于她来说,只要能见到他人功法,在哪都可以。

虽然屏风隔断了大部分视线,但见几个来宾不成问题。

他们和苏慕想象的一样又不一样。均有自己的名号,或者御风而来,又或者骑乘灵兽而来,再张扬的客人,到了苏池正跟前也是客客气气,极为礼貌。

苏池正能坐稳开临城,并不只是单纯因为柳家。

而那些在苏池正面前借花献佛的,让苏慕终于得以窥见那个世界的一角。

【功法:寒木春华

状态:已读取

攻击范围:50尺

攻击距离:50尺

所需灵力:100

所属五行:木】

【功法:簪星曳月

状态:已录入

攻击范围:10尺

攻击距离:10尺

所需灵力:50

所属五行:金】

【功法:空花阳焰

状态:已录入

攻击范围:50尺

攻击距离:100尺

所需灵力:40

所属五行:火】

大约都是献礼的添头,这类小法术灵力多半不高,透着华而不实的模样。苏慕看了半晌,阖上微微发酸的眼睛,坚持到最后。

到入座时,苏慕才得现身。她位置在苏池正下方,和柳挽风紧挨着,因年纪相貌缘故,很快便有宾客猜出了苏慕的身份,“这位可是苏城主的爱女?”

苏池正一句带过,“小女自幼体弱,平时极少见外人。”

有玉佩遮掩的苏慕没有平时那般虚弱。只是在场皆是见惯天之骄子的老辣之辈,拿苏慕和苏年容一对比,便推测出来了。

大约是资质不佳,被苏池正这个父亲放弃了。

一个修行一般的长女确实没有多少吸引力,宾客聊了几句后便转了话题,赞誉起身为继承人的苏年容。

石榴初绽,宫灯照蔷薇,罗裙映珠翠,两排侍女手捧水晶盘,持玉壶迎上。水晶盘盛的是寒潭里十年长一指的银芯鱼,玉壶里装满琥珀色的美酒。

这等苏慕闻所未闻的佳肴,坐于苏慕对面的苏年容只是一眼扫过,习以为常。

他专注追随苏池正言行,当宾客看向他时,苏年容便恭敬行礼,换来对方一句虎父无犬子,英雄出少年。当然,还有父慈子孝。

前来道贺的宾客很多,聊过前头的贺语后。往后再谈时,便是其他处的消息。

有人说,天魔大战后,太玄书院的山长闭关数年,也不知何日能再见。

又有人说,闭关,都闭关,道君也闭关许久了。如今还能见得着的,只剩须弥山的佛子了。

苏慕捻过水晶盘里的葡萄,安静听来宾所言,那些多是苏慕从未去过的地方,人与事也从未听闻。待说完天下大事,终于有宾客问,“听闻小公子年纪轻轻便入了丹青之道,我虽是个粗人,但也羡慕这文人雅士。若是方便,可否让我等开个眼界?”

在人家生辰宴上动手脚,似乎不是什么大事,就连苏池正也是神色自若,他举过酒樽,以东道主的身份言,“点到为止。”

对方哈哈大笑,抱拳道,“如此,便让劣徒献丑吧。”

先前舞者乐师尽数退去,正中央的莲花台空出一大块地,比试用的器具一应俱全,先上台的是宾客的爱徒,模样比苏年容稍长,使得一手好剑术。他见了上头的文房四宝,想到自家师尊嘱咐,对后到的苏年容说,“我比你大,先让你三招。”

苏年容并不推诿,于袖间取出一支笔来,和对方说,“你等我片刻。”

片刻又或者说只是点墨的功夫,苏年容从卷缸中抽出一副画,提笔点墨。那画上的彩凤自纸上一跃而起,赢得满堂喝彩。

台下柳挽风笑道,“功夫不到家,不像他父亲那般胸有成竹。这般磨蹭的劲也只能在这小打小闹。”

女眷附和说,“夫人真是说笑,令郎小小年纪便有这等修为,谁见了不得说句厉害。”

你一言我一语,把吹捧和捧哏道了个淋漓尽致,此情此景,让苏慕想起一件事,昔日苏年容初学丹青时,柳挽风还想他学阵法,偏生苏年容在此道上毫无建树。把柳挽风气得不轻,现在来看,是彻底放弃阵法一门了吗?

她听侍女提起过,柳家也是一方大族,只不过两地相隔甚远,联系不便。

这话也就骗骗凡人,苏家大半都是修行者。哪有什么联系不便的事,不过对苏慕来说,柳家人来不来都无所谓。

上头打闹越发热闹,下方苏慕脸色也渐渐添喜。旁人只以为她这个阿姐是在为苏年容欢喜,唯独只有苏慕自己知道,这份喜悦从何而来。

苏年容又一次施法时,左眼中的内容发生了变化。

【功法:浮翠流丹

状态:录入中

攻击范围:500尺

攻击距离:500尺

所需灵力:1500

所属五行:水】

苏家绝学,

看上去也不是没有办法学。

……

这场宴会直至深夜才散去,不过苏慕和苏年容两个小的戌时就被柳挽风吩咐带下去了。

苏慕不曾出言反驳,大约是能参加生日宴的缘故,她今日格外听话,柳挽风让她干嘛就干嘛。

不过到了半夜,苏慕照例爬起,开了窗棂去寻等她的人。

李行争倚在海棠树上,一只手藏在树后,神色不同往日的活泼,潦草起了一个头,“宴会好玩吗?”

苏慕顿了下,带了少许笑意,“嗯。”

她和李行争谈起宴上种种,飞禽走兽,法器灵术,佛子妙法,她像个头次踏出家门的小动物,见什么都新奇。

“我听他们说,在不冻海的最南端,那儿的天虹永远不会落下,每当下雪时,就会有鸟儿从天虹经过。”

不知何时苏慕已经坐到了廊下,两条腿轻轻晃动,她的视线有些散漫,专注勾勒他人口中的仙境。

“那大抵会是一幅很美的画面。”

李行争却想,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看,那个苏年容八成早就看腻了。

他不太喜欢苏慕这种向往的表情,于是打断了苏慕的话,将准备好的礼物递到了苏慕面前。

“随便做的小玩意,没花多少时间。”

一只草编的……

苏慕盯着它,“……狗?”

树上的李行争面色一僵,干巴巴道,“是老虎。”

他是从侍女口中推断的,苏慕大约是虎年生的,送只老虎应该没错。

老虎两字让苏慕心里起了波澜,她低头认真打量手中的草编小动物,略长的脑袋,加上粗壮的尾巴,还有硬是添上去的一个王字。

苏慕慢慢笑起来,对李行争说,“谢谢你,我很喜欢。”

夜色掩去李行争不自然的表情,他迅速避开苏慕视线,试图恢复成平日的满不在乎,偏偏微微拔高的声调道出了他的慌张。

“今年没准备好,明年的你得提前和我说,不然我就不送了。”

他知道,今天的生辰是苏年容的,不是苏慕的。

苏慕的眸中盛满月光,答应了李行争,并且问,“礼尚往来,我也想给你送礼。你的生辰是哪天?”

李行争看着那道月光,反倒冷静下来,“我不知道。”

潜意识告诉他,岁月过去了很久,生辰没有太多意义。可他醒来才没多久……

他还在思索自己是三岁半还是三百岁时,廊下的苏慕来到树下,仰头向树上的少年许诺。

“那我把我的生辰分给你,以后我们一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