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胞胎睡到一半喊妈妈,卫云开先起身去卧室看,见孩子只是说梦话便静静站在小床边看他们的小脸。
俯身摸摸这个,摸摸那个,蹙紧的眉头渐渐松开一些。
“没事儿,就是说梦话,晌午饭他们吃的不多,待会儿给他俩弄点炖蛋吧?”
“好。”
卫云开挨个亲亲俩孩子,目光温柔。
宋月明站在门边看着这一幕,有些心酸,卫云开重感情,有家庭责任感,这对她和孩子是个好事情,但也意味着,魏家那边的牵绊是他很难跨过去的坎。
如果没有帮上一件事抵消魏家的恩情,那么他很难愧对自己的良心,对魏家视而不见。
原文里他会离开这里去南方,伤了心,但也没有完全断开。
现在,负担何宁宁二十年的抚养费,只出钱不出力,完完全全堵上魏家人的嘴,免得计较卫云开在魏家受到的感情照顾,她宁愿折成钱来付,也不想长期教养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孩子。
魏根生是个明理的老人,但他未尝没有私心,或者说他自己都没意识想要家里与卫云开保持关系,这对魏家有好处,他觉得可以压下魏家闹事的人,不会得寸进尺,但偶尔沾点光不算什么,因为他们两口子明理大方,不会计较那么多。
这并不是魏根生的错,是人之常情。
可恩情依然在,这是维系卫云开和魏家关系的坚固纽带,他说不要卫云开报恩,是相信以卫云开的为人会反哺魏家。
如果今天下午魏根生在家,说不定这事儿不会那么顺利,也幸亏王宝珍估算出魏根生不同意他们收养何宁宁提前支走。
因为,如果他们答应收养何宁宁,是得寸进尺,也消耗掉了那份感情。
宋月明也庆幸,魏根生在外面听见却没进来打断,既然把话说出口,就没有收回的余地。
宋月明没有承过那份情,完全可以撒泼耍闹不让卫云开和魏家来往,愿意考虑周全是不想她和卫云开之间因为这件事留下芥蒂,这份心理负担是卫云开心中的大石,搬掉它,卫云开就能轻松很多。
毕竟,人情难还钱好还。
“想什么呢?”
卫云开走到面前来,看着她的温柔目光里多了份缱绻。
宋月明笑着叹了口气,上前搂着他的腰:“我想到谁家孩子上学前班了。”
卫云开揉揉她的头发,也轻轻叹一口气:“那咱们去问问,再去爸妈那儿一趟吧,这事儿得跟他们说一声。”
“你讨好讨好我,我保你不被骂的很难看。”
“好。”
那他得用一辈子来讨好才行。
翌日上午
宋月明和卫云开去了一趟宋家,隔日,她让袁大姐在家看着双胞胎,两人骑车回魏水村。
魏根生就在自家院子里坐着,瞧见他们回来点了点头,王宝珍站在厨房里看着,心口砰砰直跳。
何宁宁没在魏家,院子里极清净,过一会儿,魏爱国来了,随后魏爱军也来了,车座后头是神色苍白的魏春玲。
魏爱国本年地觉得这氛围不同寻常,堆起笑容问:“爸,这是弄啥嘞?”
“坐这等着吧。”
不多时,门外传来自行车铃声,卫云开起身到外面迎接,是宋卫国和黄栀子骑车来了,他接过自行车扎好。
“爸,妈,到屋里坐吧。”
宋卫国脸色不大好看,黄栀子目光恨恨的扫过王宝珍。
魏根生笑的尴尬:“老弟,弟妹,你们来了,喝茶吧。”
宋卫国咳嗽一声,摇头道:“不用了,咱先说正事儿吧。”
“好。”
堂屋里五条长条凳,魏根生在正当中,右手边是分别坐下的宋卫国夫妻俩,宋月明和卫云开,对面是王宝珍和魏春玲,以及魏爱国兄弟俩。
魏根生斟酌沉默片刻,还是开了口慢吞吞的说:
“六八年那年我去京市拜访老领导,刚好老领导把云开托付给我,让我带他回来安安分分做个乡下人,实际上他是京市人,当年来这儿就是为了避那一场风波。
“云开七八年结的婚,满打满算云开在这家里待了十年,我闺女春玲不争气,我家这老婆子想把我那外孙女何宁宁给他两口子养,我们两口子也没本事,现在弄得要让云开他们俩来负担这些钱。
“我养云开十年,他俩负责宁宁二十年要用的钱,我厚着脸皮答应,以后云开就不要想着还我什么恩情,你原本就不欠我啥,我信你们两口子的为人,绝对说话算话,我也说话算话,从今儿起这两桩事就两清了,谁也不能再拿咱家养过云开的恩情说事儿。
“以后云开就是我干儿子,逢年过节来看看我,我欢迎的很,旁的事都不要你操心。”
魏爱国和魏爱军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好端端说的跟要断绝关系似的,他爹傻了?
“爸——”
魏根生瞪了开口的魏爱军一眼,“这儿没有你们说话的份儿,听着就行!”
王宝珍双手交握,抠的死紧,她觉得这里头有啥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魏春玲则小心翼翼的抬头去看宋月明的表情,可宋月明正垂眸盯着地面,看不出喜怒。
宋卫国适时出声点头:“你们都说好的事儿,俺们这当娘家人的也不好再说啥,这人情是得还上,就是这丑话说在前头,他俩给你这外孙女出钱就成,孩子养成啥样儿就不操心了,孩子亲娘还活着,出不了钱总能上点心,他们两口子还有仨孩子要养活。”
“那是当然,这外孙女我亲自管教。”魏根生面皮泛红。
卫云开抬头:“爸,我以前就说过给你养老,这一份,您得收着。”
黄栀子忍着怒气皱眉:“你们两口子就是太年轻,过日子花钱大手大脚的,以后仨孩子花钱的地方多着呢,给你干爹干娘养老,也不能全叫你们一家子担着吧,就算是亲生儿子也没这样的理儿!”
“弟妹说的对,肯定得这样办,我收下这些已经是厚着脸皮了。”
堂屋一时沉默,宋月明看看众人都没有说话的意思,将手里头的纸展开。
“我跟云开商量过,给宁宁的钱要有个标准,城里孩子像她这么大的,不到六岁一个月的粮食供应是十四斤,六岁到十岁是平均二十二斤,她还有半年满六岁,现在给她按照六岁来算,每个月二十斤的粮食供应,学费按着县城的保准来学前班学费是一年九块二,以后上几年级给几年级的学费,要是考上高中上大学,生活费就按着上学地点人家学生的平均水平来。
“给爸妈的养老是按着城里轻劳力的供应,一个月三十斤的粮食供应,咱们三家奉养老人,那我跟云开出十斤,大哥二哥怎么出,你们再商量。不过我们没这么些粮票,家里有地也不缺粮食吃,还是折成钱,比去粮店买粮食高一毛钱,就是一斤三毛。
“如果爸妈生病住院,就按我之前说的,你们觉得咋样?”
魏根生听后就点头;“行。”
黄栀子撇撇嘴,按着闺女教给她的话说:“小病小灾的咱庄稼人都是熬熬就过去了,也不能因为这个叫他两口子回来一趟吧?干儿子不就是逢年过节的来走走亲戚,是吧?”
魏根生连忙点头:“弟妹说的在理,不是要住院开刀的大病就不叫你俩管。”
“这,他俩给养老费给恁早,看病的钱也拿,那以后有啥端屎端尿的活儿就得亲儿子亲儿媳妇来了,也没有叫干儿子床前床后伺候的吧?”黄栀子本想说送终的事,但想想扛幡摔盆本来就轮不上卫云开,就算要跪灵堂跪就跪呗,人死了干净了不操这份心还能落个好名声。
魏根生没有反驳的余地:“是这个理儿。”
黄栀子才勉强满意,又道:“咱们现在说清楚,免得以后再拿这说事儿,俺闺女懂事你们也不能总欺负老实人,要不然俺这两大家子都不是吃干饭的!”
宋卫国也点头:“没错,我闺女长恁大就没受过这委屈,当初给她找人家是看你家里人讲理,要是不讲理了,就闹的难看了!”
“不会不会,老弟,这叫你看笑话了。”魏根生满脸的不好意思。
黄栀子又看向沉默不语的王宝珍母女:“亲家母,你有意见没,别现在说了以后你再反悔。”
众目睽睽之下,王宝珍点了点头,勉强笑道:“我没意见,不会反悔。”
“还有春玲,你哥你嫂子给你把养孩子的钱出了,等以后你就坐着等闺女孝顺,你别光拿钱不干活,闺女好好教着点,要是不成样子,可赖不到人家身上!”
魏春玲被说的抬不起头,黄栀子又催一声:“咋,你还嫌少?”
“不是的,婶子说的我都知道了。”
“知道你就答应一声,憋气不吭的跟谁欺负你一样,你可真是有福气,二回结婚还能嫁个部队的军官,闺女也有人给钱养着,不过啊,我听说这人要是不知道惜福,会遭报应,你可得小心点!”黄栀子故意霉气她。
魏春玲咬着牙点头,“我知道了。”
魏家俩儿子听了半天,想着这会儿总有自己说话的机会了吧?
“爸,你光叫我听,剩下这是干啥?分家啊,开子不是咱家人了?”魏爱国几乎是震惊的问。
黄栀子给逗笑了:“大侄子,你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就是这个意思,他本来就跟你们不是一个姓儿,人家是京市来的。”
魏爱国被这么一说,都想不起来自己要说什么了,结结巴巴的说:“都是一家子分恁清亮干啥?”
“我都说了,你们本来就是两家子人。”
黄栀子心道,再不分清亮叫他俩养你们一家子?
“爱国,爱军,我刚才说的你们都听见了,别再给我留啥坏点子,要不然我肯定饶不了你俩。”
魏爱国和魏爱军不情不愿的点头,这有啥意思,合着好处都给魏春玲跟何宁宁了,凭啥叫她俩分好处,正经的魏家孙子孙女有那么些呢?
不过,他们俩都不敢反驳魏根生的权威。
就是魏爱军灵机一动的问:“爸,那新院都没人住,要咋办?”
他有两个儿子,将来娶媳妇都得有宅子,但他只有一处宅子,还差一处给儿子预备着呢。
黄栀子冷笑:“你想的还真全!”
卫云开敛去眸中深思,出声说话:“本来要说这事的,新院宅基地是爸给的,盖房是我出的钱,我看爸妈也不缺房子住,那房子空着也浪费,正好那边爸妈想翻盖两间房子,把这房上的砖头大梁拆下来,都是八成新的砖能用上,省得掏钱再买新的,太贵。”
来之前,宋月明提过新院如何处置,要分就分的清楚,她住过的房子不愿意给别人住,与其留着便宜别人,不如拆掉。
也刚好宋家真的要翻盖厢房,砖头木梁都能用得上,宋建兵和宋建军卖菜琢磨出来一点门道,有些菜他们也可以自己种,宋月明曾经提议他们养毛菇也就是平菇练练手,有间空屋子就行,不用自家的地。
魏爱军楞了一下,老三盖房子的时候他可见过,用的砖头木料都是好东西,住个几十年完全没问题,说不定等强强结婚,他都不用翻新房子,这要是拆了,可啥都没有了,再说卫云开三舅哥的媳妇娘家哥就是开砖窑厂的,肯定不会买多贵的砖!
他期待的看向魏根生,魏根生想也不想的点头:“行,就这么办吧。”
黄栀子笑眯眯的声明:“俺家也不白要,当时盖房子多少钱,叫俺家那俩儿给一多半。”
这下,谁也没话说了。
“来的时候我跟云开就东挪西凑把钱给凑齐了,爸妈一年三十六,宁宁一年七十二,还有九块二的学费一共是一百一十七块二,爸,你点点吧。”
宋月明将钱交给卫云开,卫云开接过起身送到魏根生手里,魏根生看着那一沓钱,微微愣怔之后才接下来。
王宝珍和魏春玲看着那一沓钱,心里都有一股慌张感,魏春玲的衣兜里还装着宋月明给她添箱那一百二十块钱,打算再还给宋月明的。
“行,钱都拿了,这事儿就这么着了,俺家还有事,得先回去。”
宋卫国站起来要走,卫云开和宋月明连忙起身,要跟着去送到门外。
魏根生客套的挽留一句:“吃了晌午饭再走吧。”
宋卫国摇头:“不中,俺来的时候没带粮票,还是回家吃去吧。”
这话,也损,反正都不是正经亲戚了,闺女又不用巴结公婆,咋痛快咋说。
魏家人跟着送到门外,宋卫国和黄栀子骑着自行车,转个弯就去宋卫琴家闲聊去了,闺女还托他俩办件事,这事儿不能魏家一家子知道,魏根生要脸没叫村里人来,但他们不能不叫魏水村的人知道怎么回事!
他们一走,宋月明和卫云开也没有留下去的必要,又都坐着不说话,干脆告辞离开:
“爸,我跟月明就先回去,双胞胎给家估计会闹,俩人现在越来越生劲了。”
魏根生点点头:“行,回吧。”
魏春玲这才抬头,“嫂子……”
她想说要把钱还回去,但对上宋月明平淡的目光就什么都不敢说了。
“刚才都说完了,你现在还想说什么?”
“我……”
宋月明淡淡一笑,“要是没啥大事,就别说,也没啥好说的了。”
卫云开则去推出来自行车,两人出了门。
……
魏家就剩下魏根生夫妻俩和两儿一女,魏爱国看着魏春玲阴阳怪气道:“春玲,你这一句话不说,咱爸妈啥事儿都给你办了,以后你跟妹夫啥都不用愁,可真是好日子啊,就是妹夫太不地道,明知道宁宁是你生的孩子,他连点养孩子的钱都不愿意掏,可真够抠的。”
魏春玲哀求:“大哥,我是没办法,张康的工资都是交给婆婆的,她不叫我给宁宁钱。”
魏爱国扭头问:“爸,妈,凭啥叫开子帮宁宁啊,咱家又不是没孩子?”
魏根生瞟他一眼:“宁宁死了爹,娘改嫁,你家孩子也这样?”
王宝珍浑身一抖:“你咒孩子干啥?”
“老二,别说了,咱还是回家吧,叫咱爸妈跟春玲说说话。”
“对,这家就没咱俩呆的地方。”
两人平时不敢这么说话,今天仗着一股怒气说完结伴离开,魏春玲则是低头啪嗒啪嗒的掉眼泪。
魏根生看着三个儿女闹腾不为所动,王宝珍则是咽了咽口水,“他俩这是想干啥?”
从前个儿到现在,魏根生都是爱答不理的,王宝珍问了也是白问,只好先出门去把何宁宁找回来,一路上她都是晕乎乎的,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脑子里老是浮现刚见到卫云开时,他那一双黑亮的眼睛。
魏家俩儿子回家就被各自的媳妇儿追问,耽误半天不能出去卖菜,也不叫她们上老院去,孩子都被撵得远远地。
“到底说的啥事儿?”
两人都复述一遍,齐树云和马凤丽听到都炸了!
“就这,以后家里没老三了?成干儿子了?那魏春玲跟何宁宁咋恁大的脸?爸妈咋恁偏心,亲孙女还吃不饱穿不暖呢,他俩咋就知道顾着何宁宁?”
就算,卫云开为了报恩养魏家一个孩子,那也该是个姓魏的孩子!
魏爱国和魏爱军的反应也很一致:“这是咱妈说的,说宁宁没人要太可怜。”
两家本来就是隔墙邻居,老二一家干脆来到老大家。
齐树云掐着腰大骂:“我呸!魏春玲都跟当兵的干部结婚了,不说从张家抠钱养闺女,还来娘家占便宜,她凭啥恁不要脸?”
马凤丽表面上比她的反应平和一些,还是止不住的妒意,“养个孩子多费钱,强强和琳琳都在上学,那学费我掏着都肉疼,咱爸妈也真是,心疼闺女不心疼儿,她咋不想想,以后给他俩养老送终扛幡摔盆的人是谁?”
“就是,那外孙女姓何,不就是个白眼狼?”
“唉,别说,真是给我气死。”她们都听到各自的丈夫说的一百多块钱,分给他们一半也行啊!
“婆婆就是偏心!”
齐树云和马凤丽一起讨伐王宝珍的偏心眼,但看自己的丈夫一脸菜色就知道不能去老院说这事儿,齐树云有胆子没有心计,马凤丽倒是有心,却不敢让公公看破自己的心思,公婆手里的钱财基本都掌握在公公手里,马凤丽畏惧也不敢得罪他。
但四人不约而同对牵头提起这件事的王宝珍怨恨起来,闲谈吃饭之间恨不得跟全村的人宣告公婆的偏心。
两天后,宋卫国和宋建兵带着人来拆房子,先揭瓦再拆梁,十来个壮年小伙子上了房顶分工合作,不多会儿就把房顶拆下来了,被这动静惊着的四邻八舍都出来看热闹。
“这是咋回事?好好的房子拆了干啥?”
“唷,该不会是月明跟云开闹矛盾了吧,我看领头那个是月明的娘家爹!还有娘家哥!都是姓宋的那一帮人!”
“月明不是才生过一对双胞胎,那俩小子看着真叫人眼馋!”
“啥时候闹的,咋不知道啊?欸,不对,开子不是在那儿陪着老丈人说话,要是闹了能这样?”
黄栀子姗姗来迟,有认得的邻居看见了就问:“你是月明她娘家妈吧?这是弄啥嘞,拆房子干啥?”
“这房子空着没用,俺家要用砖,月明说拆了卖给俺家用,这宅子平了还能种点庄稼!她几口子人都在城里住,也不能一个劲儿占着宅子,这是人家魏家的宅子。”
“……呀,那这就拆了啊?好好的说恁生分干啥?”
有人暗中扯扯说这话人的衣袖,小声嘀咕;“听说开子不是啥爹娘死了的,也不是魏家的亲戚,根生叔以前不是当兵,人家云开是京市首长的孙子,家里人都死的差不多,为了保住这根独苗苗,拿了钱叫根生叔把开子带回来养,你想想,他当时是不是出去一趟,回来就带个孩子?”
“诶哟!我说魏家咋恁有钱!那现在人家家里平反了吧?那月明不成京市人啦?”
“那没有,我听月明她大姑说的,人家好好的在城里呢!”宋卫琴就在村里住,这情报当然可信。
“不对不对,我这几天咋听根生叔大儿媳妇说,他家那个外孙女宁宁没人要,叫云开两口子养了?”
“他家二儿媳妇也说过一嘴,我还以为开玩笑。”
宋卫琴知道宋卫国带人来拆房,给家里收拾妥当就来了,围着看热闹的迫不及待的问真假。
宋卫琴摇着蒲扇点头:“那还能有假?春玲天天哭的跟她女婿又死一回样,她妈也说宁宁可怜,想叫她两口子帮衬一把,让宁宁去城里住着上学,月明有了俩儿又怀上一个,可顾不过来四个孩子,就说云开叫他一家养十年,她跟云开负责宁宁二十年上学吃饭的钱,就为还了魏家的恩,还说打今年起给养老钱,这一年都得给一百多块钱!”
她受人之托,按着黄栀子所说,按着时机将两件事分开说。
“唷,那这给人家养孩子可养值了,以前根生叔不是说开子家里救过他的命,他看开子可怜接过来养的?”
“救命是救命,养个半大孩子养十年,可不是闹着玩的!”
“要不说两口子平时也孝顺,回回回来都没空手,现在又给魏家养个孩子,二十年啊!这可是加倍奉还!”
“嘿嘿嘿,就是不知道这拆房子是真有怨,说不定是这一家子用当年的恩,逼着两口子养孩子呢,没看根生叔那俩儿,说爹妈偏心,巴不得养的是他们一家子,人家凭啥养啊?根生叔这俩儿算是养瘸了,一点也不像他。”
宋卫琴撇撇嘴,“这一家子哪有清亮人?你看那躺在床上的老婆婆也够恶的,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要不是迫不得已能出这么些钱。”
三四个妇女偷笑:“卫琴,这可是你给月明说的媒,你现在说人家人不好,这不是坑你娘家侄女嘛!”
“哈哈哈,那我不是看云开人好,现在看看,我眼光不赖吧?”
“不孬,一下子逮住个城里人!”
“那咱不知道云开是京市人的时候,人家就已经吃上商品粮了,看来这人跟人就是不一样。”
房子还没拆完,这八卦消息已经传遍整个魏水村,就连周边的村子也有所耳闻,农村人干着农活也不耽误白话几句,反正茶余饭后也没有别的谈资。
就连卫云开走出去,也有人问:“开子,你真是京市的啊?我就觉得你刚来的时候说话都不是咱这儿的味儿!”
“开子,你回去不回去啊?”
卫云开摇头:“家都在这儿,那边也没多少人了,回不回都无所谓。”
算是变相承认,传言属实。
过两天,经常跟魏根生喝酒下期聊天的大老爷们也套出来话,人卫云开还真是京市的,就连姓也跟他们魏水村的魏同音不同字,人是保家卫国的卫!
到这个地步藏着掖着也没意思,魏根生索性承认事实,这么没脸的事儿,能给圆成这样已经是两口子顾全他的面子。
“开子回过一趟京市,现在平反认祖归宗了,现在是我的干儿子。”
“那你这干儿子可够孝顺的,都不叫你作难,把宁宁养了还给养老钱,以后不干活儿都饿不着。”
“那不中,该干还得干,不然成啥了。”
“也对,咱庄稼人闲下来浑身不得劲。”
……
宋月明人在城里,却也知道魏水村里的传言变化,她不能光作好事不让人知道,就算她不说,齐树云和马凤丽也憋不住,闹成现在这样好聚好散,总得光明正大的跟魏家脱离关系。
至于何宁宁的状况她没去问过,会处于什么境地,经受什么流言,都是何宁宁该承受的人生。
如果她事事为别人考虑,谁为她考虑?她可怜别人,谁可怜她哪怕一点点?
就这么着吧。
这一胎满五个月的时候,又去医院检查一趟,照b超的大夫都是相熟的。
“这孩子的腿挡着,看不清楚,瞅着还是个儿……”大夫知道她家里有俩儿,说话时也带着忍俊不禁,换成别的苦瓜脸夫妻,是儿子轻松随意,是闺女就得小心翼翼了。
他说完又安慰:“等过一阵子你再来看看,说不定就能看清楚了,这b超不准的也有。”
宋月明叹口气;“那还是别看了,等生下来就知道了。”
卫云开存着一线希望,反正不到生下来谁也不能百分百说是闺女还是儿。
“那咱就等着吧。”
从医院出来,碰见人家在路边卖葡萄,尝了一下酸甜,就买下来三斤多,家里那俩小崽子爱吃葡萄。
“把他俩扔家里半天要是不带点好吃的回去,俩人肯定不愿意。”卫云开对俩儿子的性格了如指掌。
宋月明轻笑:“那也是你惯出来的,哪一回回来不带点东西哄他们。”
卫云开摸摸鼻子,“这不是想着俩人在家没陪着,想多补偿点嘛。”
“那咱们也得克制点,免得惯出来两个混世魔王,不对,说不定会是三个……”宋月明有那么点小幽怨,她都已经想好给闺女准备什么样儿的花裙子了。
“我觉得咱俩运气不错,大夫也不说看不清楚吗,到时候咱们准能生个闺女。”
卫云开补充说明:“当然,要是儿子咱们也得养着。”
宋月明给他一记眼刀子:“这我知道。”
走到家门口,他们又改道去一趟裁缝铺子,宋月明的连衣裙送过去改工,要把腰身放大一些,现在肚子渐渐有了弧度,不改可不行。
回了家,双胞胎齐齐扑过来,大眼睛里都是开心:“爸爸!葡萄!谢谢!”
宋月明失笑摇头:“真是猴儿精。”
葡萄洗干净,双胞胎忙着分给爸妈,再蹬蹬蹬跑到厢房给袁大姐一些,而后两人就坐在凉席上吃葡萄。
“不准把葡萄皮弄到凉席上,要不然就不能吃了。”
两人乖乖点头答应,头顶的风扇扇来徐徐凉风,宋月明盯着俩孩子,生出些许心满意足。
下午下了一场雨,洗去几分燥热,卫云开提议明天回宋家看看,宋老太小病一场,宋家还盖着房子,他们得去露露脸。
“行,我跟袁大姐说一声。”
宋老太犯了一场痢疾,上吐下泻的把一家子都折腾起来了,家里就这么一位老人了,谁也不敢掉以轻心,宋月明没给带什么补品过去,老太太现在什么东西都不能吃,还是给点钱,等病好了想吃啥买啥。
宋家的老院和宋建军的新院都在盖房子,旧砖用瓦刀清掉上面挂着的黄泥,收拾平整就能继续用,各盖两间厢房,中间不用什么间隔,空空荡荡的正好适合种毛菇,就算是以后不用了,房子也能住人。
旧砖比新砖省钱,费事的就是人工,人工对宋家来说不是难事,请来人好好招待就行。
“就是这么一弄,不多不多也得把一月挣的钱搭进去。”黄栀子难免肉疼,家里接连办事,可真跟掏空家里差不多。
宋月明安慰她:“那挣钱也快,也没多少本儿,云开知道点怎么种毛菇,到时候连技术员都省下来了。”
黄栀子好受了点,“那他以前咋没给那一家说?”
“以前种了也不能买卖呗,他就偷偷种过一点卖钱,现在不是没想起来这回事。”
“唉,我想起来那一家子还是气的睡不着,那么些钱白白给他一家子,还真是!气死我了,云开那当官的爷爷也真是,就把孙子安在人家家里,到头来弄出这么多事儿!”刚知道的时候黄栀子气的饭都吃不下去,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宋月明已经尽力不再去想那回事,可也不想让亲妈气着,“当时的情形哪来得及想以后,就想着能让云开好好活下去就行。当了人家的儿子,平时就算孝顺他们也是鸡零狗碎的,人家一句养过你应该的,云开就没法说二话。”
“哼,啥恩不恩的,都是说给有良心的听的!那没良心的谁管你恩不恩,叫人家说两句也不能掉一块肉!”
“反正给都给了,也不能再要回来,落个清净也好,养孩子也没用上爷奶,等孩子一大,也不用去端屎端尿的养老,多自在!”
黄栀子也不愿意在闺女怀孕的时候继续叨叨这些,转而说起另一件事:“你小姑就是没良心的代表,你奶奶过寿的时候舔着脸回来,穿的灰不拉几一点也没城里人的样儿,还想跟家里借钱帮她,我呸,我才不借!”
宋月明挺久没有关注宋卫兰的消息了,从李家倒台,小姑父刘战伟进监狱,宋卫兰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那刘战伟还给监狱里,宋卫兰就跟钱有才好上了,我看她回来的时候肚子不对劲,说不定是怀孕了,说不定就是来借钱私奔的,我借钱给她才是送到狗肚子里了!我估计你爸私底下得给了她五块钱,他就藏了十块钱,我昨个儿还看了,现在里面就剩五块了!”说到最后黄栀子一脸得意。
宋月明看一眼正提着肉菜往家走的宋卫国,心道:我的爸爸啊,你私房钱老巢都被我妈端了,悠着点吧!
不过回家的路上,宋月明忍不住道:“云开,爸的私房菜被咱妈找着了,我想问问你藏私房钱没?”
他俩的钱都是放在一起用的,但卫云开用不到什么零花钱,她还真没仔细算过,这和结婚那阵儿可不大一样。
卫云开有点同情老丈人,但这问题又不能坦然回答,他确实有点。
留着给双胞胎买宋月明不允许给买,但俩崽崽又贼喜欢的东西,比如小玩具手抢什么的。
宋月明看破没戳破,点点双胞胎的额头,轻快的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