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二,卫云开请病假开始休息,这时候,人们为了搞生产连春节都不休息,但他在农机站人缘好,农闲时节没什么正经事请假也无可厚非。
宋月明的黄豆芽发的不错,加上一条草鱼到位,卫云开利落的杀了它,再按照她的要求片成片,鱼骨切段,然后去烧锅,灶膛里烧的是木柴,耐烧火力足,这时候在火堆旁放两个细长条容易烤熟的红薯最好。
当水煮鱼出锅,宋月明都忍不住咽一口口水,她已经很久没这么吃了。
她吃的欢腾,卫云开却不大好受,他并不习惯如此辛辣的味道,只一口就咳嗽起来。
他们吃的是米饭,北方中原地区甚少吃大米饭,大米平时是用来熬汤的,要吃米饭就要先把米下锅加水煮开,再用漏勺捞出,篦子上放一张做馒头用的蒸布,将还未煮熟的米饭平铺在上面,再继续烧火,直到米饭蒸熟。
卫云开此时就在大口吃米饭,蜜色肌肤上咳出了红晕,耳朵都是血色,唇色也渐渐变得深红。
“你怎么不说你吃不了辣?”
“我没想到会这么辣,再说也很想尝尝这道菜的味道。”
宋月明想了下:“要不,你去那一碗白开水,把辣味涮掉一些再吃?”
卫云开摇头:“我想试试。”
“那你不要哭。”真给人辣哭,那就是她欺负人了。
“对了,你喜欢吃什么菜,把做饭跟我说下,回头我做给你吃。”这么说起来,宋月明有些心虚,从结婚到现在做的菜都是她想吃的,卫云开跟着吃,从来没有过异议。
卫云开停住筷子,目光中有片刻茫然:“不大记得了。”
“那你喜欢京酱肉丝吗?”
“……爸爸经常做,很好吃。”
宋月明拍板决定:“那等几天我学着做给你吃。”
魏根生会做菜,魏家重要的宴客场合都是他掌勺,再者他在京市那么多年,应该是知道这道菜的做法。
卫云开轻笑点头:“好,我等着。”
但说是这几天做这道菜,其实他们根本就没有时间,再跑一趟银行回来,卫云开开始骑着自行车早出晚归,他要联络从前认识那些人,打听周边县城黑市的状况。
宋月明在家做的就是财务和后勤准备工作,点清从银行兑换过来的零钱,以及自家现有的本金,她跃跃欲试等待好日子的来临。
腊月十五下午,魏水村的拖拉机被卫云开借走,村长和魏根生一个爷爷,有这份面子以及卫云开的能力,二话不说就批准了。
宋月明没有跟着去,她一人守在家里拥着被子努力暖热,同时希望卫云开此行能够顺顺利利的。
距离魏水村五十多里地之外的惠县有处小有名气的天然湖泊,秋季湖中产出的螃蟹膏肥肉嫩,即使比不上鱼蟹之乡的大闸蟹,但在周边城市也很受欢迎,湖中不止有螃蟹,还养过鱼,早前还能见到垂钓的人,只是如今无人敢动。
湖泊周边还有不少小池小坑,看似不起眼,但细心人总能注意到被水草掩盖的小池水里经常有东西吐泡泡,夏天天气闷热还有鱼从水中跳出来吸氧,走近能看到梳子长短的黑色鱼背在水中游荡。
冬天天寒地冻,但小池小坑之中有人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着,卫云开站在一旁帮忙,停在附近的拖拉机有两辆,另一人是他相熟,交情不错的男人,外号叫老实,二人忙到一半把头上的雷锋帽都给摘下来了,额头上都是亮晶晶的汗水。
坑边有活鱼不停的来回蹦跶,河里即将拉出来的渔网在灯光下也是波光粼粼,引人振奋。
网里拉出来的活鱼被直接装入干净的化肥袋子里,口袋扎紧后白鲢鱼很快不再蹦跶,滴出来的水滴也逐渐减少,天寒地冻,细小的水滴沿着扎口的绳子滴下来很快被冻住。
一袋袋白鲢鱼被称重、记账,等水不怎么滴下来便撞到拖拉机的车斗里,等装满十袋众人停手,开始算账结钱,白鲢两毛钱一斤,花鲢三毛一斤,红鱼也就是鲤鱼三毛八一斤,一千多斤鱼一共付给捞鱼人两百九十块钱。
“老弟,下趟几点来?”
“明天这个点不来,你们就先不要急。”
“成!”
拖拉机在远离民居的旷野里开走直奔下一个地点,那里已经有人将准备好的东西当面挑拣、称重、装袋,而后放到车斗里来,一千五百斤的莲藕付了一百二十七块。
装的满满登登的拖拉机趁黑向约好的地方走,守在那儿的是六个壮年汉子,掐着烟头忐忑不安,直到听到声响才松一口气。
“开哥最守信,你们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卫云开停下拖拉机,就有人打开电灯,趁夜分别报上自己的货量,一千五百斤莲藕被瓜分一空,一毛九分一斤,收了二百八十五。
六人看着车上的鱼都两眼放光,即将过年,过的再紧巴的人家都愿意买一两斤肉尝尝味儿,生活稍加宽裕点的城里人更愿意让年过的丰盛一些,甭管什么鱼,都是紧俏货!
“开哥,给我弄五百斤!”
“滚,总共一千多斤鱼,你咋舔着脸要那么多?”
“开哥,咱赶紧吧?”
卫云开掏出行军壶,喝一口冰凉的水,沉声道:“一人一百二十斤,谁嫌多?”
“不嫌,不嫌!”
众人手脚麻利的开始卸车,而后发现每袋都差不多是一百二十斤左右,三样鱼一样卸下来两袋,一人一袋的交钱,至于要重新分配鱼的种类要他们自己来调配,七百二十斤鱼卫云开收下二百九十七块六毛钱。
拿到称心的货,六人意思意思的让一根烟,卫云开接过来并未点燃,而是别在耳朵上,准备重新摇着(zhuo)拖拉机沿着既定的路线向前。
“走了!”
“开哥,明天老时间!”
卫云开答应一声,拖拉机很快走远,而其余人骑过来的都是自家小三轮。
即将进县城,卫云开将拖拉机停在城郊的空院子里,将剩下的六袋鱼搬下来一半放到小三轮上,又盖上草苫子,一刻没有停留的往县城黑市走。
腊月中旬到处都是年味,不兴旧日的庆祝方法,但一年到头给自己庆祝一下无可厚非,天不亮副食品商店就排起长队,每家都盼望能买到好肉,有人自知在这里没什么希望,到黑市买也是一样的。
黑市渐渐聚集来不同的商贩,每人手里囤积的东西不一样,活的老母鸡、小公鸡、肥鸭子、大白鹅,成扇的猪肉、羊肉,也有卖冬瓜、莲藕豆芽豆腐的,卫云开并不显眼,他戴着帽子围巾,车斗里的东西看不见真容,唯有周围淡淡的腥气让人眼前一亮。
“这是鱼?活的死的?”
“对,今儿早上刚死的,白鲢、花鲢、红鱼都有。”
来人惊喜万分的问:“多少钱一斤?”
“白鲢三毛六,花鲢三毛九,红鱼四毛八。”
“啧,能便宜点不?”
卫云开沉默着摇头,从车斗里找出来秤砣和秤盘。
那人一咬牙:“一样给我来一条!”
“要多重的?”
“红鱼二三斤的就行,花鲢白鲢给我拿大的!”
卫云开掀开草苫子,车斗里的腥味更浓了,但鱼鳞上有光泽,鱼身柔软并未全部上冻,确实是新鲜的,这年头想吃上活鱼实在艰难,反正天气冷可以多放一段时间。
“白鲢一块六毛五,花鲢一块七毛六,红鱼九毛一,一共四块三毛二。”
那人蹲在地上用树枝划拉一阵子,确实四块三毛二,还给抹掉了零头,他从兜里掏出来钱递过去,再把鱼放到菜篮子底下,接过找回来的零钱,若无其事的去别的摊位挑拣。
卫云开摸摸胸口口袋,扭头向东边看一眼,现在天色蒙蒙亮,月明应该快来了。
闹钟响的时候,宋月明都睁不开眼睛,摸索着找到放在枕边的手表一看时间,早上六点半,她立马一机灵从被窝里坐起来按掉闹钟,洗脸刷牙吃早饭。
怕路上冷,宋月明特地做了紫菜蛋花汤暖暖身子,吃好饭她把热包子和煮鸡蛋装到饭盒里,又用棉垫给裹上免得它迅速冷却,而后带上手套耳暖,围一条围巾将半张脸都包裹的严严实实,一切准备就绪,太阳升起来,天色渐亮,她才推出来卫云开那辆自行车锁上门离开。
最重要的东西都在身前的小布包里放着,宋月明呼出一口冷气,骑上车子出发。
迎面一股冷风吹来,紫菜蛋花汤带来的热度迅速消失的无影无踪。
宋月明脚下蹬着自行车,从陌生紧张到熟练自然,迎着朝阳往县城的方向赶。
黑市的路,卫云开跟宋月明说过,周围隐蔽性极好,还有人盯梢把守,她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卫云开正在给人称重,小三轮车斗前站着一个中年妇女偷偷摸摸拿起一条小红鱼准备放到菜篮子里,宋月明走过去在她手上拍了一下。
中年妇女收回手,紧张的四处看看,买鱼的有两三人,她都不确定到底是谁拍的她。
本来就在四处观察的卫云开瞧见眼前几乎看不出真面目的宋月明,心头悬着的大石头彻底落下来:“来了。”
宋月明点点头,看他将面前三人的鱼称好算了价钱收钱,才将饭盒递过去,尚且温热:“我来弄,你快吃吧。”
“好。”
卫云开给行军壶打开,用凉水冲冲手,而后打开饭盒看到里面的包子和白煮蛋,饥饿感顿时涌上来,他拿起包子吃一口,是肉馅的,鲜香美味,配上没味道的白煮蛋这顿早饭就变得有滋有味。
一直注意着鱼摊动静的人简直想骂人,同来黑市做生意,怎么就你有媳妇送饭?那肉包子也太香了吧!
“什么时候做的包子?”
宋月明正在回答人家三样鱼的价钱,抽空回头回答:“昨天下午,我怕给你送饭菜吃起来不方便。”
所以她连夜做了一锅肉包子。
卫云开张嘴咬了一大口,从喉头发出一声嗯,嘴唇被风吹得干涩,但这会儿已经好受很多,浑身上下都是暖洋洋的幸福感。
四个肉包两个鸡蛋他很快解决完毕,买鱼的大娘正在讨价还价,宋月明不为所动,戴着围巾谁也看不见她表情,但眼睛是笑眯眯的;“大娘,这鱼很新鲜的,我刚才看见副食品商店那儿还排着长队,但其实已经没啥东西能卖了,你要是再不买,说不定一会儿就没了啊。”
大娘犹犹豫豫:“这鱼都和肉一个价儿了!”
“那味道不一样,吃点鸡鸭鱼肉才叫过年呢!”宋月明信口胡诌,拿出来从业某商朋友和她推销产品的架势。
大娘终究还是想要的,让宋月明给她挑两条好看的红鱼:“要摆盘好看的,不用太大!”
宋月明拿掉手套要动手,卫云开已经吃完最后一口包子,麻利的伸手拿两条鲤鱼给老大娘看,老大娘动动嘴想要个更小的,谁知旁边有人来要红鱼,她连忙不敢挑了,这鱼卖的太快,再挑可就没了!
卫云开把鱼放到秤盘里,称好让大娘看斤数,老大娘眯着眼睛看一眼:“这是公斤称,还是市斤称?”
宋月明看得清楚,脱口而出:“四斤八两,大娘你给两块三吧。”
慢一拍的卫云开诧异的看过来,宋月明淡定的挑眉,她早就说过数学学得好嘛,一切都可以安在已逝的宋老爷子身上,反正卫云开又不会因为这件事去和宋家人求证。
老大娘算了一会儿,确认是这个数,掏出崭新的十块钱递给宋月明,宋月明拉开身前的布包开始找钱,前阵子费心巴力换来的零钱都是在这时候用的。
钱货两讫,给了找零,摊位前只有一人要买鱼,宋月明四处看看拿起军用水壶去附近人家要来一壶热水,给了主人家小孩五分钱,又迅速回来递给卫云开。
卫云开抽空喝一口热水,大半夜的疲累在此时消失殆尽。
再有人来,夫妻俩配合默契,一个捡鱼称重,一个算价钱收钱找零,卖货的速度无疑在飞速变快。
……
三袋鱼卖完,卫云开回去将剩下的鱼带回来,将近八百斤鱼不到三小时就被抢购一空,不止有人买,来黑市卖东西的人家也想换一两条鱼吃,有人精明,不止要一两条,十斤二十斤的都有,反正鱼已经死了,塞在篮子里、车斗里都不会有人察觉,卖到剩两三百斤时,每样鱼提价五分钱,照样有人乐意。
小三轮悄悄离开时,草苫子下面藏着用鱼换来的各种东西,鸡鸭各有一只,还有两斤不错的肋排,以及十斤板栗。
板栗是宋月明主动提出来跟人换的,这儿可没听说哪里种了板栗,难得见到她一定要吃!
卫云开完全是纵容的态度,这点小愿望太容易满足。
两人往郊外的小院走,一人骑着自行车一人骑着三轮车,慢慢悠悠的也就到了,荒废的小院是卫云开跟人租来的,房主是个孤寡老人,这段正在医院住着养病,和卫云开是忘年交,收租的钱刚好用来看病。
拖拉机的摇把就在小三轮车斗最下面,还有轮子上的螺丝,这是防止有人把拖拉机开走。
宋月明不得不佩服,这人真是什么都想到了,怪不得前面那么艰难的年月他也能攒下钱。
小院又冷又破不能久留,螺丝装好给拖拉机添上热水,很快就能摇着,卫云开在前面开车,宋月明和自行车就再车斗里,装鱼之前车斗里就铺着草苫子,离开时把草苫子拿下来,车斗里就不会有多少水,只有淡淡的腥味。
到家把拖拉机送到大队空着的院子里,这院子里最值钱的也就莫过于这台拖拉机,停好拖拉机搬下来自行车,宋月明坐在后座让他载回去,到家也就刚刚十一点多。
接着就要忙着做午饭,让卫云开吃点饭菜尽快睡觉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宋月明做了小炒肉加酸辣藕丁,他们就留了这么一根,反正还会去进货,够吃就行。
吃完饭,两人分工点钱,从大钱到零钱,乱糟糟的一堆看起来很壮观。
宋月明皱皱鼻子:“这个钱的味道也太难闻了点。”
卫云开失笑:“我收的钱会有腥味,没事儿,等弄完咱们就存到银行。”
“好。”
点清这些钱花费将近一小时,一共一千一百九十块九毛八分,用掉的本钱是四百六十多块,拿出来的零钱是一百一十块,粗略一算一天赚了六百二十块钱,卫云开一个月的工资才三十六块钱,宋月明彻彻底底的惊了。
“这才第一天?”
卫云开点点头,含笑看她两眼放光的模样:“还有十来天才过年呢。”
也就是说如果事情顺利,不下雪不下雨,保守估计他们能赚五六千块!
宋月明喃喃自语:“离万元户的目标很近了啊。”
“对,很近。”卫云开想伸手捏捏她的脸,实在是她现在这表情太好玩,可抬手想起来手上脏兮兮的,她摸过钱再做别的总要洗手,他生生忍下来这念头,留她欣赏钞票,起身去把手洗的干干净净的。
宋月明跟着喊一句:“你用热水洗洗脸,再抹点雪花膏。”
卫云开:“……好。”
其实,风吹的那么厉害,脸皴了不好看,香就香吧。
宋月明将整钱用皮筋捆好,分出来六百块钱的本钱,其余整钱和零钱放起来,留待明天再用,不过留在眼前的还有个问题,要把多出来的钱放到哪儿?也不能天天去县城银行存钱,目标太大!
卫云开搓着雪花膏,学她平时的用法,顺便出个主意:“用纸抱一下,垫床脚。”
“……好办法。”
四沓钱放好大床还是稳稳当当的,宋月明松一口气,催着他赶紧去睡觉,晚上还得出发去拉鱼,不睡怎么行?
“你睡吗?”
宋月明眨眨眼:“不睡,我晚上睡觉了,你快睡。”
卫云开答应了,想走到她身边去,结果她支着手出去,又去洗手了,他无奈的叹一口气,脱衣上床。
他原以为自己是不困的,谁知躺在被窝里,枕边和被子上都有熟悉的味道以及雪花膏的香味儿,他闭上眼睛很快睡着。
这个下午都是静悄悄的,宋月明在厨房忙活了一会儿,把排骨泡出血水小火慢炖,再加上切好的冬瓜块,慢慢悠悠小半个下午出来的都是香味儿,隔壁的王宝珍也闻到了,魏老太出来透气的功夫也闻见了。
“这是炖的啥,恁香!”
王宝珍眼皮子一跳,魏老太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她想吃,但又不会开口要,如果今天不吃上一口,接下来就会百般找茬,人家小两口做的东西,想怎么吃就怎么吃,要她舔着脸去要,她真是拉不下脸。
但跟婆婆不对付,这老太婆少不得要跟人说儿子儿媳不孝顺,吃都不让吃,王宝珍又不能跟齐树云那样真的一点脸皮不要,再说两个小姑子都在,她不得不顾忌一二。
幸好,幸好,下午吃饭时,宋月明送过来一碗,王宝珍问了这东西的做法,思索着去买点回来照做,与此同时魏老太还在嗷嚎着要吃,故意说给宋月明听。
“妈,眼下家家都有杀猪,咱家还没杀猪,你先跟人家买点肉不多的骨头熬汤,让奶奶喝一些对身体有好处。”
“也对,反正都是一样的味儿……”
王宝珍说道一半不好意思的停下,让人家知道她这么糊弄婆婆,也真是——
宋月明只是笑笑:“妈,我没姜了,你给我拿两块呗。”
“好。”
王宝珍忙不迭去拿,小儿媳妇不跟她太客气反倒显得亲近,东西不算白拿,她面子上能过得去。
宋月明回去的时候卫云开刚喝完一碗汤,头上都有一层汗冒出来,整个人都是说不出的舒服。
时间差不多到了,卫云开穿上厚衣裳拿好东西要走,手里提着一个塑料壶,那是灌好的柴油,车子往返需要足够的油,他早就已经备好。
“我走了。”
宋月明点点头:“当心。”
卫云开颔首:“放心,我小心着呢。”
晚上呼呼风声,宋月明一个人睡不着,卫云开开始提议把魏春华叫来晚上陪她,但宋月明不太习惯跟别人同睡,于是就给拒绝了。
宋月明阖上眼睛就不停的做梦,奇奇怪怪的剧情,她很怕卫云开出事。
第二天她比昨天醒的更早,不用闹钟叫就睁开了眼睛,一回生二回熟,到市场找到卫云开,她顿时放心了,二人对视一眼,都是浓浓的笑意。
小三轮车斗是目前较大的那种,但一次也不能把七八百斤鱼全给拉回来,分两次做更安全,一切顺利。
有门路想买东西的人们都悄悄打听到了消息,今天的鱼卖的更快,有时候宋月明也要下手给人挑鱼。
只不过到第三天就不能来同一个县城卖,得去另一个县城卖,买鱼的县城不用去,人家湖里悄悄捞点就能吃,去的县城较远,离魏水村有三十里地,宋月明晚上也要跟着走,走之前把家里多出来的钱放到铁盒里交给魏根生,他看也不看的收下来。
“你俩当心,东西我给你们收好。”
迎着冷风和黑夜,宋月明缩在车斗里用军大衣裹着,迷迷糊糊的竟然也能睡着,到地方的时候还是卫云开把她叫醒的。
“下来看看?”
卫云开知道她对这里的好奇,已经问过不止一遍怎么做的。
宋月明扶着他的手下来,倒把捞鱼人给吓一跳:“这是?”
“我媳妇。”
那人咧嘴一笑:“我就说你一个人怎么顾得了那么大摊子。”
“对,这事儿当然要自己媳妇才放心。”
与生意人讲话,卫云开变得老练成熟,却不会让人觉得油滑,宋月明在一旁看的……赞叹不已,怪不得是她男人呢!
一千七百斤鱼,再加上一千多斤的莲藕,宋月明不能再坐在车斗里,抓着车头那儿抓着把手,冷风呼呼的吹。
到中间转手卖货时,宋月明第一次见识到转手就把莲藕分卖,平白赚一番的刺激感,而且今天还不止一番,挖藕人一斤涨两分钱,卫云开在此基础上涨五分,鱼也涨了五六分钱,接货的六人嫌贵,心疼的直嘬牙花子还是要买,这些东西都是供不应求的,方圆几十里独一份的东西,再贵一点也有人买!
不管什么东西,独一份的总是最抢手的!
重新出发后,宋月明感叹:这就是明明白白的中间商,明明白白赚你差价,真——爽!
这次放拖拉机的地方还是卫云开提前选好的地点,接货的人一共有两个,两人讲好每人去卖货的地方,不会覆盖彼此的区域,卖不出去货。
吴老实和卫云开都信守诺言,到达这县城果然没见到任何人在卖鱼,又是独一份的生意。
“哎哟哟,可算见着卖鱼的了,前儿有人带过来七八斤小鱼都要疯抢,这吃个鱼咋真难!”买鱼的妇女边喊着要六七条鱼,边唠唠叨叨。
挑鱼称重算账收钱,买鱼的人心满意足的离开。
过了不到半小时,这妇女又转回来,带着一个裹的只露半张脸的人来买鱼,她们都是属于不差钱的人家,活鱼买不着,这鱼确实新鲜,那就多买点!
“要不,你去我们家属院卖呗?”
卫云开沉默着不说话,宋月明笑笑:“这腥味儿太大。”
家属院卖东西是送到眼前,价钱要扯皮,人多眼杂不安全,在黑市交一份摊位钱,可那价钱也能上去。
这一次没有任何意外的销售一空,还有人问啥时候再来。
宋月明留了个心眼:“明天或者后天都有可能,没货。”
虽然这时候啥都缺,但适当的饥饿营销更有利于将东西脱手。
卫云开微怔,随后眼睛里都是笑意,离开前两人买到一些麻花,这县城特有的做法,香酥美味,对于早饭只抽空喝了两口羊汤的人来说,麻花的美味比平常时候增加不少。
回到家里,两人吃了一顿刀削面,关上门就能睡觉,反正大冬天里没大事,躺在家睡觉省顿饭的人多得是。
王宝珍知道这两人在做些事情,往常卫云开也会做,但没这次动静大,魏根生不说她也不问,只是悄悄给人掩饰,有人来拍门找人,就说人不在家,去小宋庄丈母娘家帮忙去了。
到腊月二十二,人人都在筹备过年的事,出现在市场上的菜被抢购一空不说,没有门路的人还会到村子里来试试,看能不能买只鸡,或者趁人家杀猪的时候买点肉,家家户户都养着猪,杀了猪自己家吃一半交公一半,但这一半你有没有吃,谁管你?
就连魏家对门的陈大娘也‘丢’了七八只鸡,如今没有以前管的严,连村大队的干部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腊月二十四,魏根生家的猪也杀了,是魏根生带着两个儿子杀的,孙子孙女都来了,眼巴巴的等着吃肉,就是两个儿媳妇一个都不在,厨房里忙的热火朝天都是王宝珍一人,魏春华帮着打下手,还要看着侄子侄女们不做坏事。
宋月明和卫云开回来的时候,猪已经杀好,就等着吃肉,用的是很普通的卤料,飘在空气中的味道却让人不由自主的分泌口水,家家户户都在杀猪杀鸡煮菜,谁家飘出来香味儿都不奇怪。
但也没让他俩帮忙,下午两人起床,王宝珍送来煮的烂烂的肋排、热腾腾的白面馍还有煮肉时烤的红薯:“知道你们喜欢吃排骨,喏,先啃骨头,咱家的猪肉比人家的香!”
宋月明欢欢喜喜接过来:“那正好我俩不用做饭啦!”
“你俩忙着没空做饭就跟我说一声,反正我闲着呢!”
“知道啦,妈!”
两人吃饱喝足走了,时间不多,他们要抓紧,却不知道家里因为杀猪差点又吵一架。三个男人杀猪之后就喝酒吃菜,小孩子们吃肉吃的满嘴流油,魏小雪和强强不约而同的去厨房找王宝珍要肉。
“咋还想要肉?没吃饱?可别吃多了睡心里,以后就不想吃啦!”
魏小雪和强强别扭的说:“俺妈还没吃饭。”
王宝珍的笑容僵在脸上:“你妈在家不会做饭啊,恁几个去玩吧,我还要忙着给肉回锅。”
两人没要到肉,可回家还要有一个交代,齐树云和马凤丽没见到肉,可闻香味儿闻了大半天,口水都要滴到地上来了,一听没肉吃,腾的从床上坐起来。
“死老婆子为啥不给?”
俩孩子各自对亲妈重复王宝珍说的话,齐树云和马凤丽不愧是争斗多年的妯娌,两人的时候拼生孩子,老三娶了宋月明还没生孩子,她们开始拼待遇。
“恁小叔小婶吃了没?”
王宝珍给新院送肉可没瞒着谁,两人纷纷点头:“送了。”
“送的啥?”
俩小孩没看清,但奶奶端的是个盆,二人实话实说:“用盆端的,没看清,还有馍跟红薯。”
盆???送成盆的肉?!!!
马凤丽&齐树云:“死老太婆,一口肉都不给我,竟然给老三家送一盆,偏心都不带这样的!”
二人也不在床上躺着了,准备去老院要肉吃的,自家猪还没杀,他们就等着看老院给多少肉,老院给的多自家猪肉可以直接卖掉,谁知道吃一口都不给,别说给过年的肉了!
她们齐齐奔到老院,路上也顾不得之前吵过架,有志一同的讨伐王宝珍的偏心,还是那句话,再偏心都不是亲生的,以后靠谁养老?还不是他们这些亲生的?
三个男人正在喝酒聊天,王宝珍正在厨房忙活,见到儿媳妇来自然知道为什么,她累的腰都直不起来,这俩张嘴就想吃,做他娘的梦!
王宝珍一句话灭掉两人伸向案板上的手:
“你俩把猪肠子翻翻洗干净再吃吧。”
“凭啥?”
王宝珍眼皮都不抬:“我煮的肉还不能当家了?愿吃不吃!”要是这俩人来帮忙,王宝珍都愿意给个台阶,现在这样子,哼!
马凤丽咽一口口水:“妈,吃罢再洗呗。”
“不中。”
王宝珍怕吓不住她们,张口就喊:“魏根生——”
齐树云立刻缩回手,马凤丽也低眉顺眼的,王宝珍觑见她们的神情,很快明白过来,她这婆婆说的再狠都不如魏根生的名字好使!
这俩人骂骂咧咧去洗猪肠子,抽空看一眼新院紧闭的大门与高高的院墙,恨不得把盆里的水给泼过去,个个都在心里咒骂:老三两口子给我等着吧!
……
远在县城的宋月明狠狠打了个喷嚏,卫云开扭头看过来:“冷?”
宋月明摇头;“就是鼻子痒痒,没事儿。”
他俩都怕感冒不舒服,一直都穿的很厚实,宋月明也没别的感觉,拉下来围巾擦擦脸,这会儿摊位前没人,她打算透透气再围上去,但眼角余光瞟到走过来的人,立刻将围巾拉起来。
“云开,这人你招呼,她走了你再叫我。”
卫云开虽然不明白,但媳妇都这么说了当然要照做,看她围上围巾去人家卖羊肉的地方讨价还价,淡淡一笑。
宋卫兰也是来买鱼的,家里公公喜欢吃鱼特备喜欢吃花鲢、炖鱼头汤,但鱼难买又贵,她是见到邻居杀鱼,才知道黑市上有卖鱼的,公公抠唆,想吃鱼不给钱,宋卫兰在婆婆催促下只能自己掏钱买。
“这鱼怎么卖?”
卫云开说了价钱,她挑了两条花鲢,一脸的肉疼,掏钱的时候磨磨蹭蹭还想让抹掉三毛钱的零头,这当然是行不通的。
斤斤计较了十来分钟,卫云开都要说不卖了,宋卫兰才悻悻然付钱。
宋月明侧耳还能听到二人对话,宋卫兰回乡时一副城里人高高在上的做派,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