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中的一群年轻人相互说话时相当有分寸,即便双方心中都心知肚明今日为何凑巧在此相见,但亲事八字都没一撇,倒是也没人敢放肆。
盛卿卿八面玲珑地同从孟老夫人口中听说过的几人一一打过招呼聊了几句,眼看着戏将开场才含笑同面前人告别,走回到了孟娉婷的身边。
孟娉婷同她差不多时间结束,坐下时矜持地举起杯子才抿了一口,便听身旁盛卿卿半是揶揄半是打趣地问,“二姐姐好似有个尤为中意的?”
她这一句来得突然,没想到会被点破的孟娉婷在这大庭广众下险些呛到,她借着袖子稍稍遮掩了自己的失礼,喘匀了气才将杯盏放下,淡淡道,“我当你忙得分身乏术,看来眼睛还尖得很。”
盛卿卿笑了起来,她凑近孟娉婷身旁小声道,“我扫了两眼就看出来了。既然二姐姐有喜欢的,今日何必要来?”
——像她这样还没挑好人的,人选也都不认识,孟老夫人才会让她都来见见,孟娉婷又何须浪费这个功夫。
她方才明明瞧见孟娉婷对其余人都是高岭之花的态度,唯独在同某个少年说话前,略显不安地抿了嘴唇,对方主动挥手后,她才迟疑地走了过去。
“……”孟娉婷沉默了片刻,才小声道,“我又怎知对方心意呢?”
盛卿卿睁大了眼,她夸张地问,“我的好姐姐,他人都在这里了,这还不够吗?”
孟娉婷侧脸瞪了盛卿卿一眼,眼眸里满是恼怒羞涩,“这么多人在这儿,你少胡言乱语。”
盛卿卿见好就收,扫了全场一圈,见大多数人都瞧过时间坐下等待开场,却仍然不见孟六姑娘的身影,便转移话题道,“六姑娘还不回来?”
孟娉婷往入口看了一眼,语气平淡,“赶不上就罢了,有下人跟着她,出不了事。”
两人说到这里,身着华丽戏服的旦角已经走到了戏台一侧准备上台,台下的人便跟着也静了下来。
就在这时,入口处传来一声响亮的通报,“——三皇子到!”
——只在戏文里听过说宫中要这般通传,在崇云楼里也闹这么大架势?
盛卿卿收紧手指,下意识回头往梨园入口处看了过去。
同一时刻,孟娉婷在她旁边低声道,“起身,少说话。”
她的声音有些紧绷,听起来如临大敌似的,让还没听过这位皇子大名的盛卿卿也下意识提了两分警惕才站起来。
门口大声通传的是个侍卫,盛卿卿跟在孟娉婷身后,低垂着脸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看见一双极尽奢侈的鞋子从门外迈了进来。
就连那人袍角上露出的精美刺绣,似乎也是用的真金和美玉制成,实在是没必要的奢华。
盛卿卿心里不由得皱起了眉。
大庆战乱平复才几年的功夫,说是百废待兴也不为过,皇帝自己都在节衣缩食作表率,怎生这个三皇子这般穿金戴玉,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这身衣服有多贵重、光一颗玉就够寻常人家吃十年似的?
想归想,有了方才孟娉婷的提醒,盛卿卿便低着头随她一路离开座位行了礼,规规矩矩挑不出一丝出错。
“这场戏,我没来迟吧?”三皇子笑着问道。
一旁有人回应,“殿下来得正好,这一幕正要开场,快请入座。”
盛卿卿听出那正是孟娉婷中意的少年人。
“好,好。”三皇子连着应了两声,往前走去,好巧不巧,偏选的是孟娉婷和盛卿卿这个方向。
等到了两人近前的时候,那双在足尖上点缀着夜明珠的鞋子又停了下来。
“这是孟二姑娘吧?”鞋子的主人用一种极为亲近、过分关心的态度问道,“倒是许久不见,越发倾国倾城了。”
孟娉婷低声称是,福身再度请安问好,态度同平日里淡漠矜傲不同,很是生疏拘谨。
“那你身边这位呢?好似不曾见过的生面孔,哪家的姑娘?”三皇子又问。
孟娉婷顿了顿,才道,“回殿下,这是前些日子才来孟府的表姑娘,姓盛。”
三皇子兴致盎然的眼神在盛卿卿身上转了两圈。
而后他突然玩味地道,“抬起头来看看?”
盛卿卿总算明白过来孟娉婷听见三皇子的名字为何就如临大敌,敢情这位皇子对女色别有钟情。
这样想着,盛卿卿心中倒也并不害怕,她朝三皇子福身道了句失礼,便大大方方地抬头看向了他。
三皇子的视线几乎像是什么活物似的将盛卿卿从头到脚舔舐了一遍,那感觉能叫人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叫什么名字?”三皇子舔了舔嘴唇。
盛卿卿平静地报了真名,脑中已想着该如何今日在这梨园里将三皇子应付过去了。
看这位三皇子人模人样,应当也做不出当场抢人的事情来,总不至于闹翻脸去。
“卿卿真绝色,诚不我欺。”三皇子意有所指地道。
听他一开口便直接唤自己闺名,盛卿卿也眉毛都没扬一下,道,“我这样粗俗的人不知怎么的竟能入三殿下的耳朵里?”
三皇子心不在焉地笑了笑,“自然是有人告诉我的——我今日便坐在卿卿边上听戏,也能话上一二,如何?”
盛卿卿自然没法拒绝,她看了眼自己另旁空着的位置,隔得倒也有两条手臂那么远。
只是少不得要花时间应付这位三皇子,听不了戏了。
“我不通戏文,也不太懂规矩,今日是奉外祖母之名来陪二姐姐听个热闹,殿下若指望我对这戏讲出一二三来,便要让三殿下失望了。”盛卿卿慢悠悠地道,“若三殿下不介意,那这梨园,您自然坐哪儿都可以。”
话里又是提了孟老夫人又隐晦说了自己礼数不全,三皇子竟好似都没听进去似的,哈哈一笑便掀袍在盛卿卿另一头的座位上坐下了。
盛卿卿被他掀袍那瞬间挥起的流光溢彩险些晃了眼睛,真怕那上面哪块美玉没缝结实,不小心飞了出去。
“你们都坐吧,不是要开场了?”三皇子扬声说着,目光却跟扎了根似的流连在盛卿卿身上,对孟六姑娘的浮夸之词感到了些许满意。
虽然得不到孟娉婷,但这个盛卿卿却比孟娉婷更令他想要纳入掌中把玩。
——而且,得到盛卿卿可比得到孟娉婷容易得多。
众人纷纷应是坐下,孟娉婷入座时颇有些心不在焉,她悄悄地看了盛卿卿一眼。
盛卿卿没转脸,却不动声色地探过手去,捏了一下孟娉婷的手。
上次孟娉婷叫她这么一捏就安定了下来,这次可没那么简单。
她看着三皇子那几乎是□□-裸的眼神,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寻思着若实在不行,只能搬出孟老夫人来救场了。
三皇子虽不是个好东西,但只领个闲职的他,对上孟府多少是有点虚的。
否则,三皇子怎么不招惹她孟娉婷,偏盯上了无依无靠的盛卿卿呢?
想到这里,孟娉婷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旁边孟六姑娘的位置,眼神微微一沉。
盛卿卿这一场戏和上次一样没听进去几句,她只顾着应付身旁这位显然无心听戏、只热衷逗她说话的三皇子了。
一折戏的功夫下来,也足够盛卿卿揣摩清楚这位三皇子是个什么性格——他就是人如其表,一个金光闪闪的绣花枕头罢了,全靠在外的衣着装点,说出来的话却往往叫人发笑不止。
盛卿卿这么想,也就毫不掩饰地笑了,看得一旁的孟娉婷心里一紧。
“你笑什么?”三皇子一愣,问话时的面色也不太好看。
“我原见了天潢贵胄,心中多少有些惶恐,可没想到三殿下是个说话这么有趣的人,真真叫人虚惊一场。”盛卿卿不慌不慌地笑道。
三皇子立刻开怀地挺起了胸膛,一幅受了夸奖的喜悦模样。
孟娉婷不动声色地将提起的那口气吐了出去,心中不知道多少次地叹道:盛卿卿是真的胆子大。
也难怪,孟珩她都不怕,三皇子跟孟珩怎么能比?
三皇子来时气势汹汹,好像看着下一秒就要将盛卿卿从梨园里强行带走,可一折戏的功夫下来,盛卿卿已将这位心比天高的草包皇子驯服了一半,对方也不再一幅急色的样子,而是和她吹擂起来自己在宫中的所见所闻。
幕间时,盛卿卿捧着茶杯听三皇子侃侃而谈,捧场地频频发出惊讶赞叹的声音,将年纪也不小的三皇子几乎吹上了天。
孟娉婷垂眉在旁听了一会儿,有些愣神:再这么下去,盛卿卿都快将皇宫秘闻从三皇子的嘴里掏出来了。
“……胡贵妃倒是说得不错,这身衣服的主意也是她给我出的,我中意得很,跟美人儿一般,不漂亮的衣服要来何用?”三皇子说了半晌,颇有些口干舌燥地停了下来。
他看着一旁专心致志聆听的盛卿卿,咽了口口水,觉得嗓子眼里有些发痛,“这戏也没什么好听的,卿卿,不如你陪我去外面走走?”
盛卿卿笑着提壶给三皇子续了茶水,才道,“三殿下口渴了吧,先喝口水。”
三皇子确实是渴了,拿起杯子喝水时,才听盛卿卿边将壶放下边道,“我有些不太放心孟六姑娘,她开场前就说去找她的表姐,怎么这会儿还没回来……三殿下神通广大,能否行个方便,在崇云楼里帮着找找人,看她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问这话时,盛卿卿一脸担忧,注意力却大半集中在了三皇子的脸上。
果然,她的话才说到一半,三皇子面上就露出了相当不以为然的神情,往梨园门外看了一眼。
——三皇子知道孟六姑娘在什么地方。
盛卿卿心中冷笑。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三皇子拍着胸脯满口答应,“我这就让人去找她!”
“那太好了,”盛卿卿绽开笑颜,“多谢三殿下,我就在这儿等着孟六姑娘回来,只盼望她别和上次一样又受了伤才好。”
“崇云楼里能出什么事?”三皇子半是嘲讽地说,“除非是人运气到头,自己走在路上跌了一跤。”
盛卿卿心道上一次孟六姑娘可不就这么受的伤么。
她失笑道,“三殿下惯会开玩笑,世上哪有人这么倒霉?我不信。”
三皇子不服气地道,“怎么不会?我府里有个下人,从前宫中跟出来的,他有日便是……”
就在这时候,梨园的管事战战兢兢地过来请示三皇子是否要接着往下唱。
被打断的三皇子不耐烦地瞪了管事一眼,正要开口,却听盛卿卿插话道,“再听两折二姐姐喜欢的吧,外祖母可特意叮嘱过,我今日是陪着二姐姐来梨园的。”
她说罢,波光粼粼的视线转向三皇子,歪头用带着微微江陵口音的官话问道,“三殿下,好不好?”
三皇子晕晕乎乎地顺着盛卿卿的话应了好,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盛卿卿催着往下说倒霉不倒霉的事了。
孟娉婷早悄悄遣了下人回孟府去搬救兵,正愁一折戏的时间不够孟府人赶来,听见盛卿卿三言两语就哄着三皇子改了主意,才放松了两分。
她心中不由得想,就算盛卿卿真嫁进了那些世家里面,凭她的手段,其实倒也并不怕什么。
可盛卿卿一心一意就想嫁个普普通通的夫家,孟老夫人也没法子。
台上唱到第三折戏的时候,孟娉婷余光瞧见自己方才派回孟府的丫鬟从门口进来,朝她比了个收拾,知道救兵已到,心中大石终于落了地。
她让丫头直接去找了孟老夫人,老夫人定会安排一个能叫她们在三皇子面前安然脱身的理由。
第三折戏一唱完,孟娉婷便起身道,“殿下,府中似乎有事,祖母派人来唤我们回去了。”
三皇子意犹未尽,他愣了一下才摆摆手,“那你回去吧,卿卿再留着同我说会儿话。”
孟府嬷嬷低声同孟娉婷耳语了两句,后者蹙眉为难道,“殿下恕罪,祖母说了,盛妹妹也得一道回去,是皇后让人往孟府发了赏赐,也有盛妹妹的一份。”
听见皇后二字,三皇子的面色一板,不悦道,“母后亲临也就罢了,派人送个赏赐而已,我的面子也抵不过?”
孟娉婷没想到三皇子这般死缠烂打,一时愕然,正要再度开口的时候,盛卿卿抢了句先。
“外祖母对我和孙女一样,她唤我,我必然是要立刻回去的,这是做小辈的本分。”盛卿卿顿了顿,面色不改地顶着三皇子逐渐不善的目光道,“下次若还像今日一般有缘,三殿下带您方才说的府中栽种的那种花给我开眼,可好?”
一棍子又一颗枣下去,三皇子的面色还真好看了一些,“那——”
“别的三殿下便不必费心送我了。”盛卿卿含笑道,“比起旁的黄白之物来,我更喜欢花。”
光听这笑盈盈的话语,愣谁也听不出她刚才自然而然地直接打断了三皇子的话。
盛卿卿语笑嫣然说话时虽将三皇子牢牢制住,却不是惯常美人卖弄色相那一套。
当她有意要悄悄左右一个人想法时,是那种人见了都想捧在手掌心里对她好的模样,七分少女的娇俏里又混着三分孩童似的天真,与媚俗妖艳全然沾不上边。
除非对她早就心生恶意,否则还真没人会轻易去伤害她。
那仿佛是件令人想一想都觉得极不忍心的事情。
在旁看着的孟娉婷眼睁睁看着三皇子勉强努力收敛了脾气,又老大不高兴地道,“花而已,我今日就让人给你送去,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盛卿卿笑着道完谢便告了退,三皇子虽看起来有些不满,但还是一幅给面子的模样放了人。
孟娉婷随着盛卿卿一路步出崇云楼都没敢完全放下心来,生怕三皇子突然改变了主意又叫人追上来,等到上了孟府停在崇云楼门口的马车时才长出了一口气。
“吓着你了?”盛卿卿含笑问道,“是我连累你了。”
孟娉婷瞪了她一眼,才掀帘问外头的嬷嬷,“六妹妹呢?”
既然借口是说孟老夫人喊她们三人一起回去,做戏做全套,自然也不能将孟六姑娘给落下。
外头的嬷嬷低声道,“让人进去找了有两刻钟,这会儿还没找着。”
她刚说完,就瞧见崇云楼里两个侍卫带着孟六姑娘朝马车走了过来。
侍卫脸上没什么表情,到了马车金钱才行礼道,“孟二姑娘,盛姑娘,三皇子传话,说孟六姑娘找到了。”
孟六姑娘讨饶地朝掀开帷裳的孟娉婷双手合十,撒娇道,“我贪玩了一会儿,让二姐姐担心了。”
孟娉婷淡淡扫她一眼,也懒得揭穿,道,“上车吧,祖母召我们回去。”
等孟六姑娘往马车前头绕去,孟娉婷又低声对侍卫道了谢,见他们没有多说别的便转身离开,立刻对车夫道,“回孟府。”
崇云楼的风波算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三人回到孟府后径直去拜见孟老夫人,最后唯独孟娉婷给留了下来。
“你说说,究竟怎么回事?”孟老夫人慢慢地问。
孟娉婷不敢怠慢,将今日崇云楼里种种细细说了一遍,既无偏袒也无揣测,但只这些实情也够孟老夫人推断出剩余的碎片来了。
说到临走前,孟六姑娘是被三皇子的侍卫送回,孟娉婷才停了下来,最后道,“祖母,就这些了。”
孟老夫人半晌才轻轻地应了一声,她合目沉思着,看起来几乎像是睡着了似的。
孟娉婷安安静静地等了半晌,才又听见孟老夫人开口,“你倒是和卿卿相处得不错。”
孟娉婷想了想,道,“我以明镜鉴人,他人如何待我,我便如何待他人罢了。”
“卿卿的母亲……当年同你很相似。”孟老夫人像是叹息般地道,“难怪那孩子也同你亲近。”
孟娉婷恍然,“原来如此。不过我倒觉得她极擅长照顾人,是个体贴的性子,倒不像是被娇惯着长大的。”
孟老夫人似乎被孟娉婷话中某处触动,她动了动手指,睁开眼睛道,“这事儿我知道了,不用担心。卿卿的婚事,我还是多少能做主的。”
孟娉婷应了声,见孟老夫人微微摆手,便识趣地告了退。
虽然孟老夫人最后的话像是颗定心丸,但回自己院子的路上,孟娉婷想着早些时候三皇子那副垂涎欲滴的模样,心中觉得他应当是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果不其然,这日天将将要黑时,三皇子派人往孟府送了一连十八盆名花,有的含苞待放,有的正在盛开,单一盆都是有价无市,一字排开在孟府门口颇有些威风凛凛的架势。
孟大夫人前脚刚听说崇云楼的事,后脚就听说三皇子派人上门送礼,正要去替盛卿卿拦一拦,身边的嬷嬷就小声提示了她,“到底是表亲,表姑娘看起来也是个聪明的,还是让她自己决断,您在旁给她当个底气岂不更好?”
孟大夫人一想有理,让人去知会了盛卿卿,一边慢悠悠往门口走,在正门时正好同盛卿卿碰上。
“大舅母,”盛卿卿不好意思道,“给孟府添麻烦了。”
“没有的事儿,”孟大夫人摆摆手,没怎么把出名草包的三皇子放在眼里,“你出去是收是退都随意,我就在旁边站着,你谁也不必怕!”
退,就等于一巴掌打在了三皇子脸上,当然是不能就这么直接退了的。
盛卿卿还没出门就闻到了扑鼻的幽香,出门时更是被排成一队、手中捧着花盆的下人们惊了一惊。
寻常人家嫁女儿说不定都没这个架势。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立刻走上前来行礼,“见过孟大夫人、盛姑娘,我是三皇子府上管事,来替三皇子给盛姑娘送些上不得台面的小礼,还望盛姑娘笑纳。”
“这些都是三殿下挑的?”盛卿卿问道。
她心知肚明真的答案当然是“不”,三皇子哪有这闲心亲手去挑选该送什么花?顶多就是一句吩咐下去,自然会有人办妥当。
“正是。”皇子府的管事眼也不眨地道。
盛卿卿为难地瞧过那姹紫嫣红的十八种名花,道,“可我记得三殿下早些时候同我提起府中花卉时,不是这么讲的。”
管事愣了愣,圆滑道,“这都是三皇子的心意,盛姑娘收下便是。”
他这么说着,心里却有点不太肯定起来。
三皇子一句命令下来要给盛卿卿送花,知晓他平常手笔的下人肯定是往张扬里头办,一口气抬出了十八盆,却没真从三皇子口中得到该送什么、送多少的确切要求。
——难不成真送错了?
这个念头在管事脑中一闪而过。
“这可不行,三殿下说他也和我一样是个爱花之人,我不能稀里糊涂就夺人所爱。”盛卿卿皱着眉头、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不然下次我就无颜再见三殿下了。”
管事被噎了噎,只得道,“三皇子心胸宽广……”
盛卿卿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这可是他心爱之物呀。”
管事:“……”呸,三皇子连这些花的名字都一个叫不上来,哄漂亮小姑娘时什么鬼话都能说得出口。“盛姑娘还请别为难我,三皇子的礼,我总不能原样给抬回去吧?”
盛卿卿认真想了想,她道,“这确实不好,让你难做了。”
管事心中一喜,正要说话,盛卿卿已越过他朝最近的一盆七锦海棠走去,伸手摘了一小束下来,笑道,“我就收这一朵,当是谢过三殿下将心爱之物送我观赏了。”
管事看了看那盆几乎和原来没什么两样的海棠花,顿时感到了一阵棘手。
说点不好听的吧,一来他顾忌孟府,二来又怕得罪了正在三皇子心尖上的盛卿卿;就这么算了吧,回去交差时恐怕又是一顿好受。
“这一朵我就足够喜欢了,”盛卿卿道,“劳烦向三殿下转达一声谢意。”
管事无奈,在孟大夫人要笑不笑的视线下只得告辞,怎么浩浩荡荡来的,就怎么浩浩荡荡走,在孟府门口停留了只一刻钟的功夫。
孟大夫人瞧了眼那枝坠下的绯红海棠,在心中悄悄地和孟珩送的那一大朵比了比,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三皇子的德行,汴京城上上下下都知道,他一旦盯上什么人,恐怕还真会使出浑身解数来。
更何况,盛卿卿这会儿还是个未出阁、没定亲的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