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章鱼烧里包涵着宇宙的奥秘

天使先生是个直接、坦白、十分忠实于自己欲望的家伙。

因为冷漠的神情,他常常被不知情人士贴上“高冷”“禁欲”等等高逼格标签……但真实的他,从来不会刻意忍耐。

尽管他有一颗融化即毁灭的冰心,天使先生并未把自己约束在远离人群的孤岛。能动手绝不逼逼,先行动再思考——一直以来,他以这样简洁的信条,成为了一个心理与物理均强大无比的存在。

在长达280年的漫长生命中,天使先生只忍耐、压抑过自己两次。第一次是防止心融化后蔓延的寒冰使室友受伤,于是节食,第二次是防止……

防止自己把女友当成食物吃掉,而撒谎隐瞒……大概?

280年来的唯有的两次忍耐,都出自于同一只恶魔。

“这种问题,根本没有准确的答案……况且,你也问错对象了,我觉得呢,只要你情我愿看对眼,萍水相逢的姑娘都可以……咳,更别提女朋友。”

雷米尔解释这种事有点难以启齿,他有点尴尬地看向酒池中心舞动的男男女女:“哪有什么强硬的规定。基本没有什么冲动是需要对女友压抑的,男女之间的事都可以……总之,到了那个时候,你自然会明白。”

我自然会明白?

天使先生顺着雷米尔的目光看去,一对男女正贴在墙角的位置拥吻,男人的手滑进了她的裙子。

哦。

天使先生有点厌恶地收回视线,垂眼喝自己的白开水:“你是在暗示性行为吗?”

“……你这不是很清楚吗?!”

“那种行为,只是源于野兽般繁衍后代的欲望吧?”天使先生的眉越皱越紧,“冲动的,不负责任的,含着‘标记’意味的原始行为,也许还有点对女方的侮辱意味——这种行为,怎么可能与喜欢、珍惜的情感扯上关系?”

“真是肮脏至极。”

天使先生厌恶那些亲密的肢体接触,但他并不是什么都不懂。他知道什么是性,但自己从未产生过那方面的冲动,所以对性方面的知识并不感兴趣而已。

况且,天使先生认为,自己所做的事情,与“性”并没有关系。

他只是想吃了她。那是种炙热,像极了对待美味的食物。

焦糖味的灵魂,属于雌性的柔软的棉花糖般的身体……

那天早上,如果不是发现自己撑在床边的手开始结冰,天使先生绝不止停在她锁骨的位置。

不能再这么下去——恶魔小姐是他的女朋友,他所珍惜的存在,怎么能对其有“吃掉”的古怪冲动呢?

她可不能变成吃过后消失的食物啊。

对方的看法,雷米尔简直闻所未闻:“你等等?为什么你这么排斥这种自然的行为啊?难道你活了280年也没有过性冲动吗?”

天使先生看他的眼神,就像在怜悯一只错把榴莲当香蕉的黑猩猩。

“如果你是说器官的生理性变化,当然有,每个雄性的每天早上都会有。”他说,“但如果你说对某个特定对象的下流幻想,或者因为某个对象而导致的生理性变化——没有。”

“从未有过。”

雷米尔:“……青春期启蒙的时候,你难道没做过春……”

天使先生的眼神,这回是怜悯一只猴子了——已经把雷米尔从智慧生物里降了一个量级,“没有。天使的梦都是预知梦啊,雷米尔。”

艹。

“……那你对你女朋友呢?一点逾矩的幻想都没有过?譬如想脱掉她的衣服,想拥抱,想亲吻……”

天使先生的回答斩钉截铁:“当然没有。”

雷米尔:艹。

那只小魅魔,还真挺可怜的。

“怎么说呢,虽然我个人认为,对自己真正喜欢的对象不可能没有欲望和冲动,但也许你这家伙走的就是柏拉图路线……”

他话音未落,就听见天使先生的补充:“我只是幻想过她喝醉酒后用穿着吊带袜的小腿踢我,然后醉醺醺地用脸蹭我的掌心而已。”

“……喂!你这都具体到情节了好吗!究竟是哪门子的不逾矩幻想啊!”

“不逾矩啊。”天使先生困惑地解释,“她原本就喜欢穿吊带袜,而且踢我是惩罚,用脸蹭我算在摸头范围内——都不是逾矩行为。”

雷米尔深吸一口气,觉得以这货诡异的脑回路,单纯的解释说明是无法起效的——他从没见过这种奇葩,明明下流幻想和下流行为(趁着人家睡觉咬脖子什么的)都做过,却格外认真的相信自己是个反性行为的精神恋爱支持者,觉得自己冰清玉洁,根本没有欲望。

他甚至可以一脸纯洁地进行极为详细的下流幻想,懵懂做出亲密的举止后用食欲来解释——这家伙的各方面,都太强了啊,强的让雷米尔胃疼。

“我觉得我没什么可以教你的……”道理你都懂,但就是能够完美歪曲你自己的原始意图,“总之,去真实的试一试。”

“实行你刚才所说的,所谓‘不逾矩’的幻想(说这个词时雷米尔咬碎了一颗开心果),然后看看到时候你会下意识对她做出什么——你自然会明白的。”

【6:00P.M】

恶魔小姐把准备好的最后一份材料端上桌子之后,玄关处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欢迎回来。”

她把手在围裙上揩了揩,蹬着毛绒拖鞋去看天使先生手里拎着的塑料袋。那是鼓鼓囊囊的一大包——

“又买零食了吗?饮料和小菜就可以……咦?”

恶魔小姐打开了塑料袋,惊喜道:“酒?”

“嗯。”天使先生含糊地说,“同事说这个和章鱼烧很配。”

因为天使先生讨厌饮酒,所以,即便恶魔小姐本魔对酒精比较上头,但她从未在家里喝嗨过——呃,无意识的在外面喝嗨,然后回来耍酒疯的情况倒是有。

自己的酒品有多差,她还是有点自觉的。

“唔,你的同事真有品味啊……Jameson,Arthur黑啤,jack的田纳西威士忌……呃,用威士忌搭配章鱼烧是不是有点太奢侈了?”

好开心,竟然买了自己最喜欢的饮料回来!

天使先生看看她身后,围裙下露出一条雀跃摇晃的尾巴。他忍住了伸手去抓的冲动。

“那就在章鱼烧里加入奶酪芝士吧,这样可以搭配威士忌。”

“哦哦!不愧是你!对吃的研究真是深刻啊!”

自制章鱼烧,顾名思义,是一场可以在家里展开的肆意狂欢。不需在意别人的眼光,不需妥协于别人的口味,想吃什么加什么,喜欢的一切都可以包裹在面糊里,就算是一颗章鱼烧放两颗章鱼的超奢华行为,也不会迎来别人奇怪的视线。

当然,对于天使先生,就不仅仅是放两颗的问题了。是“多少材料可以塞进一颗章鱼烧里”的问题。

恶魔小姐哼着歌去挑选漂亮的酒杯,这些都是她的珍藏,一般只有和劳拉开闺蜜宴会时才会拿出来。最终她选择了比尔森式啤酒杯,长长的杯型像是天鹅的脖颈,明明是廉价又好喝的啤酒,装在似乎用来盛香槟的玻璃杯里,就拉高了不少层次,有种隆重的仪式感。

她抱着好看的杯子回来,就看见天使先生正把碗里切成丁的章鱼块倒进一颗未成形的面糊球里。

是的,倒。

饭桶从不考虑一只两只的小问题,他的单位是“碗”。

恶魔小姐:……

“你少放点!面糊都溢出来了!这次面糊准备了很多,又不是不够做下一轮……你是幼儿园才毕业吗!给我放点胡萝卜丁进去啊!”

幼儿园才毕业的男朋友辩解:“我并不是挑食,但胡萝卜放在章鱼烧里真的不好吃。如果切成丝和豆腐皮黄瓜条放在一起,淋上麻油,撒点白芝麻,拌成小菜……就很搭配章鱼烧了。”

“还敢点菜!”

五分钟后,恶魔小姐把切成丝的胡萝卜黄瓜拌豆皮放在餐桌上。

天使先生看了她一眼。

后者恼羞成怒地拉开了黑啤的易拉环:“看什么看!吃你的!”

等待第一轮章鱼烧炸好的时间格外漫长。

天使先生的个人属性是“会吃不会做”,所以他此时只能焦灼地看着对面的大厨捏着竹签转动半成型的面糊球。

恶魔小姐鼓励道:“只是简单地转动一下,让它受热更均匀而已……你既然会折纸,这点应该也没问题?来试一试?”

天使先生很有自知之明:“我会把竹签当成剑,直接把章鱼烧捅烂。”

“……为什么要捅烂章鱼烧啊!为什么要拿着你优雅的长剑去捅烂什么东西啊!”

“工作习惯,唉。”

所以被你长剑捅烂的是敌人吗!话说你就不能风度翩翩地挥剑,做出优雅的招式吗?!

恶魔小姐一阵无语:“说到工作习惯,你知道吗,我最近在失乐园那边碰到了好几个古怪的家伙……”

天使先生盯着炉子里的章鱼烧:“嗯。”

“他们似乎都对魅魔族有很多好感,正在公司里征集魅魔,似乎要把我们聚在一起搞什么活动……我隔壁的同事说,大概是要搞什么单身联谊。”

“嗯。”天使先生顿了顿,填满章鱼烧的大脑里为“联谊”这个名词腾出了空隙,并迅速检索到这个词的相关定义——

结识陌生异性的情感交流社交行为。需要异性、酒精、荷尔蒙。

他移开了盯视章鱼烧的视线,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的女朋友:

“不准去。你有我了。”

恶魔小姐手一抖,被竹签拨弄的那只章鱼烧戳出了一个小洞。

“……那种寻找对象的联谊,我当然不会去啦!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她急忙舀起一旁的面糊补救,脸有点发烫,“我又不算单身,这不是给主办人添麻烦吗……我是说,咳,我一开始都准备好拒绝的理由了,譬如一下班就要回家喂猪什么的……但他们竟然根本就没来邀请我!”

天使先生收回视线,继续回盯章鱼烧。那只拿着竹签,咕噜噜翻滚小面球的手再次稳住。

“什么意思啊,不把我当魅魔吗?邀请的那些家伙全部都是B级以上,嘁,一帮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可恶雄性……”

恶魔小姐忿忿地发泄自己的怨气:“那帮魔真是太不像话了!”

“嗯。不像话。”天使先生附和道,“B级是什么意思?电影?”

恶魔小姐噎住了,半晌,才嗡嗡吐出一个词:“罩杯。”

几乎是同时,锅里的章鱼烧发出快要成熟的“嘶嘶声”,两人之间升起一股细小的水雾。

天使先生坐直了一点,以示对章鱼烧的敬意:“你刚才说的话我没有听清,罩什么?抱歉?”

“……啊啊啊我是说照烧酱!快把它拿给我,章鱼烧要好了,混蛋!”

天使先生不疑有他:“嗯,照烧酱在这里。”

他眼馋地看着恶魔小姐舀出一颗颗金黄色的袖珍炸面球,感叹道:“小小的,才是最可爱的。如果变大,就失去了精髓。”

恶魔小姐手再次一抖,被竹签挑起的小球掉在了餐桌上,砸出满满的内容物——这只章鱼烧的搭配是天使先生用来给恶魔小姐下酒的,里面放了奶酪和芝士,此时融化的白色浆汁已经从裂口淌了出来。

天使先生迅疾伸出手指,以火中取栗的架势,把残破的它放进嘴里,嘶呼嘶呼吹着热气。

“三秒定律。”他含糊解释,“掉在桌上的东西,三秒钟之内捡起来吃就没问题。”

恶魔小姐捏着竹签,憋了半晌。罪魁祸首还在舔自己沾着融化奶酪的手指。

“流、流氓!”

“嗯?”

天使先生是个很讲究的吃货。

第一轮,他的专注力在章鱼块,照烧酱,柴鱼片和海苔碎末组成的传统章鱼烧上。

第二轮,他的专注力在培根片,鸡肉,高丽菜丝,沙拉酱组成的西式章鱼烧上。

第三轮,他的专注力在涂满芝士,奶酪,以及撒着火腿丁的下酒版章鱼烧上——不是他吃,而是他看着对面的恶魔小姐吃,伴着她玻璃杯里越来越少的酒液。

第四轮,他喝完做饮料用的乌龙茶,舔舔嘴唇,面对自己的终极美味——

一只拎着酒杯,趴在桌上,嘿嘿嘿傻笑的魅魔。

恶魔小姐的酒品一点都不好。

但她的酒量连几杯鸡尾酒都扛不住。

“唔……这个是……田纳西威士忌,嗝……颜色真好看,像是宝石一样,一闪一闪,一闪一闪……”醉醺醺的女朋友顿了一下,猛地挥舞酒瓶,放声唱道,“一~闪~一~闪~亮~~晶晶~”

天使先生很捧场:“唱的很好听。”

恶魔小姐怒斥他:“掌声呢?掌声在哪里?”

于是天使先生放下筷子,“啪啪啪”鼓掌。恶魔小姐很是受用,她再接再厉,似乎是把手里的酒瓶当成了话筒,蹬掉自己的毛绒拖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径直踩上椅子——

“大家好!我是来自地狱第七层的大——嗝,大——大什么来着?”

她站在椅子上愣了一会儿,随即一抖脑袋,继续唱道:“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

天使先生摸出了自己的手机,点开录像:“嗯,好听,继续。”

“天上的星星——都是一帮混账玩意儿!”歌星的语气陡转直下,“那帮天使!全都是混蛋!”

天使先生眨眨眼:“什么?”

大歌星站在椅子上晃了晃,摇摇欲坠。天使先生急忙把她抱下来,以免恶魔小姐砸到了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铁制鱼丸炉。

后者挣扎着拍打着他横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力道轻得像弹棉花。

“全都是混蛋……一帮混账……都、都嗝,都欺负你……”她竟然扁着嘴呜呜哭起来,“都欺负你!欺负你!你都、嗝、明明受了重伤,什么嘛,欺负人,气死我了……”

天使先生听得一头雾水。恶魔小姐对着一帮不在场的观众嚷嚷:“不准!我要把你们都……嗝,狠狠教训,狠狠地……不许欺负他!”

“我的……我的……不许欺负……我的……会疼的……一丁点伤害都不行……”

他把仍在用手臂弹棉花的恶魔小姐放到沙发上,在她的脑后垫了一只抱枕。对方此时哭得满脸是泪,脸因为莫名的酸涩皱在一起——这模样,让天使先生打消了一开始所抱的念头。

【实行你刚才所说的,所谓‘不逾矩’的幻想,然后看看到时候你会下意识对她做出什么——你自然会明白的。】

现在这幅样子,自己怎么可能再使坏。

天使先生摸摸她的头,试图抽走恶魔小姐仍紧攥在手中的比尔森式啤酒杯。天鹅的脖颈莹莹发亮。

“乖,把杯子给我。”

恶魔小姐将它举到胸前,酒杯此时仿佛又变成了一把猎|枪。

“突突突——突突!”她给自己配音,“A上去!按F进入坦克!瞄准!连击!哒哒哒哒哒!”

天使先生只能无奈捧哏:“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耶!我们赢啦!”玩了一把绝地求生的醉鬼欢呼雀跃,“给你!这是我们的战利品!英格拉姆10型冲|锋|枪!接着,兄弟!”

天使先生接过啤酒杯,将其放在茶几上,松了口气。他之前一直在担心恶魔小姐乱挥乱砍时砸碎了酒杯的玻璃。

他伸手,试图去试探她脸颊的温度,来判断女友到底醉到了什么程度。但就在这时,恶魔小姐发出一阵狂笑,猛地扑了过来——

“你中计啦,长官!我是卧底!”

没扑动。

她的鼻子撞上了长官的手。

天使先生顺势托了托小魅魔的下巴:“听话。你醉了,向后躺好,我去倒点茶给你解酒。”

“哼。”

“嗯?”

“反抗!反抗!反抗是今晚的康桥!你是无法阻挡革命的!”

醉醺醺的恶魔小姐,用潮红的脸颊,顺势蹭了蹭他温暖的手心。

她一边埋在长官的手心里蹭蹭,一边踢腿表示反抗——

“我是卧底,嗝,放开我,长官……”

很好。

天使先生发现她身上的围裙还没有脱下,而乱踢自己的小腿裹在黑色丝袜里,向上能瞥见大腿处一条细细的黑带子。

他最后警告道:“你逾矩了,士兵,离长官远一点,把自己的裙子拉好。”

士兵埋在长官的手心里回答:“哼唧。”

嘶。

【看看到时候你会下意识对她做出什么——你自然会明白。】